淮字大旗是新的,不再是桃花塢竹篙套白布,而是正兒八旗的旗桿,拿刀砍的話沒個七八下斷不了。
脖系黑巾是哨官,脖系黃巾是隊官。
這是淮軍的旗牌隊,也是淮軍指揮中心直屬的一支力量,旗牌隊最低也是哨官,皆因全是拿命拼過的。
當然,這也是陸四的權宜之計,他一道命令就提升了六百多哨官,但是淮軍的編制暫時還無法保證所有哨官都能有實缺,秦字營和海字營那邊自成體系,所以,他便將那些無法帶兵的哨官全部編進旗牌隊。
如此一來可使旗牌隊更加忠心,戰斗力也能大大提高;二來也便于他能培養這些大字不識的骨干。
相當于后世的軍官教導團。
革命也好,造反也好,總要有一支信得過的力量。
不管別人承不承認,陸四現在就是淮軍的指揮中心,因為淮軍是他一手創建。
因此,盡管陸四馬上就要帶淮軍離開淮安攻打揚州,但他也必須幫留下的人將城中亂七八糟的隊伍整合起來。要不然一團散沙,你一伙我一幫的,明軍一來守個屁的城。
要達到這個目標,淮軍就必須表現出絕對的強勢,震攝并收服改編這幫“山頭”們。
說白了,就是來了就得聽我的。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要想吃的好,喝的好,就得付出代價。
目前,陸四還不確定余淮書和王二先生他們是會選擇南下,還是選擇留在淮安,但不管是誰留下,他陸四都得幫他立這個威。
一眼所及,一幫子河工首領們也是夠亂的。
端坐在椅子上像回事的也就那么十來個,其他人要么翹腿上桌,要么跟蹲茅廁似的半蹲在椅子上,要么就是一只腳踩地,一只腳踩凳,好像這么做能讓他看起來更威風似的。更有人趴在同伴背上,勾肩搭背,跟看戲一模一樣。
一聲不吭兩手往袖套子里一揣,不往人群前擠就站在后面的也不少,這些人看著是老實,但肯定不是堅絕的造反派。
若要陸四自已選,他寧可選前面那些吊兒郎當的。
大體人群給陸四個什么感覺呢,好像他前世村里開村民代表大會的場景,就差沒一幫老娘們拿著瓜子、花生在那嗑了。
更亮瞎陸四眼睛的是一個大漢竟在身上的棉襖外面套了個女人的花襖,頭上插了兩枝珠簪子,不知是搶來的還是撿來的,反正無意中和那個對視一眼的時候,陸四沒來由的屁股顫了一下。
亂哄哄的人群此時都靜著,因為他們被那些穿著官兵衣服,按刀執矛的淮軍旗牌隊給驚住了。
有知道的曉得這是淮軍,不曉得還以為官兵也造反了。
當然,淮軍旗牌隊里的確有官軍,不過他們是降兵。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了陸四臉上,這就是牌面導致的勢。
臺上的山陽縣眾頭領也在看著陸四,各人的目光看著并沒有什么異樣,獨那秦五有些眼紅,不是眼紅陸四,而是眼紅那些威風凜凜的旗牌兵。
“陸兄弟來了!”
余淮書從臺階上下了幾級,上前拉住陸四的手朝眾人道:“這位就是上岡陸文宗!”
話音一落,人群便是一陣“嗡嗡”聲,畢竟真正見過陸四的人很少,大多數只是在來淮安的路上,或進城后才知道上岡陸文宗的大名。眼見得這陸文宗竟是個年輕后生,眾人自然是驚訝感慨。
陸四沒有興趣知道人群如何議論他,收手朝余淮書抱拳:“余先生!”
“我什么狗屁先生,不過是個給人寫春聯的。”
余淮書哈哈一笑,拉著陸四上到臺階,路上卻低聲說了句:“這些人是要震一震,不震震服不住他們。”
陸四微微點頭,顯然余淮書也是聰明人。
臺上,王二先生、郭老四、秦五等人朝陸四微笑點頭示意,秦五目光有些躲閃。
陸四知他為何躲閃,這幾日秦五那邊很有繞過黨委干革命的意思,無論是擴充人馬還是搜刮物資,都是單槍匹馬干,根本不和陸四通氣,現在兩人碰面了,估摸心里肯定有些不好意思。
“陸兄弟既然到了,那就開始吧。”余淮書也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示意王二先生先跟大伙說幾句。
議事內容王二和程霖談過,也匯報給陸四過,所以陸四這邊也沒意見。他明天就要帶淮軍去揚州了,時間寶貴得很。
“大伙都靜靜了!”
王二先生連著喊了幾聲,會場方才安靜下來。
“將你們這些領頭的召集在這里為了啥事,大伙心中都有數,我王二就不廢話了,不過正式議事前,大伙都自報一下家門,手下有多少人,好叫我們有個數。”
“好,我先來!”
人群中一個兩眼沒有任何毛病的漢子把手一舉,叫道:“寶應縣沈瞎子,有人700!”
“興化彭大清,有人1000!”
“西溪東臺巡檢司富安陳大江,有人500!”
“何垛陶麻子,有人400!”
“射陽湖蘇六,有人700!”
“安東麻三,人沒那么多,三百多,不過都是敢豁出去的!”
“......”
各家首領你一聲,我一聲的報著,讓陸四意外的是那個套著女人花襖、頭插珠簪的家伙竟然也是個頭領。
“沭陽左大柱子,有人250,那個,”
花襖男說完卻朝臺邊上兩個登記的府學人員一指,“他們是記名的吧?要是的話,叫他們給我寫個左潘安的名字。”
那兩個登記名字和人數的府學人員有些微愕,實在是無法將眼前這個大漢跟潘安聯系到一起,不過看到賊人首領朝他們點頭后,還是提筆寫下了左潘安,250幾個字。
一樣米養百樣人,人家叫潘安也好,叫大郎也好,關陸四什么事,雖然他很想叫人拿面鏡子給這個花襖男照照。
又報了二三十聲,人群方又重新靜了下來,王二先生過去看了下,回來告訴陸四和余淮書,總共126支隊伍,合有兩萬余人。
“好,下面咱們就說正事,殺官造反不是兒戲,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咱們這么多人聚在淮安城,沒頭領能行?”
王二先生這個算命看地理的中氣不錯,聲音很是洪亮,保證就是墻角邊落的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臺下人群又是一陣嗡嗡,都說王二先生言之有理,大伙是得有個領頭的。
王二先生笑了笑,道:“既然大伙沒意見,那就請余先生暫時給大伙當這個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