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為什么放過這些官兵?”
廣遠這孩子雖然什么都聽老叔的,但卻不代表他沒有自已的想法。
陸四一邊給廣遠包扎受傷的手,一邊道:“因為我們需要他們。”
“需要他們?我們要他們做什么,這幫狗日的就知道害咱們老百姓!”廣遠真是恨死這些官兵了,要不是官兵胡亂殺人,他爺能受那么重的傷,鄉親們能死這么多人!
“他們是狗日的,但這些狗日的可以讓我們更強。”
陸四放下廣遠的手,這孩子的右手掌叫官兵的長矛戳掉了好大一塊肉,傷好后肯定會留下一塊大的凹疤,好在不影響手指活動。
“你老爺說的對,咱們需要這些狗日的!”
說話的是夏大軍,他剛剛在酒廠扒了一壇酒出來,又烤了好一陣火才算把身體恢復過來,不然跟個冰棍似的不死也要廢。
“大軍哥,你怎么也說這話?”廣遠是越發糊涂,接過夏大軍遞過來的酒壇子便給自已灌了一口,差點沒嗆得咳出來。
夏大軍“嘿嘿”一笑,朝那幾十個被勒令蹲在墻角的官兵一指:“原因很簡單,這些狗日的是兵,咱們是老百姓。”
“啊?”
廣遠還是一頭霧水,把酒壇放下一臉迷糊的看著他老叔。
“有了這些兵加入咱們,咱們就會慢慢變得更強,這道理你往后就明白了。”
陸四清楚,明末農民起義之所以能夠壯大,除了自然災害使得越來越多沒法活下去的農民加入造反隊伍外,就是明朝大量的官軍也加入了農民軍。
比如西北流寇最開始的領袖王嘉胤和王用自等人就是明軍中的逃兵。而大量逃兵的加入使得農軍民越發的善戰,從而徹底燃起了滅亡明王朝的大火。
導致這個現象的根源說起來還是十三年前的“己巳之變”,這是清軍的第一次入關。
京師告急之后,各地陸續派出勤王兵馬趕往北京,由于中央朝廷的混亂和一系列騷操作,竟然導致大量勤王之師得不到糧草供應,空著肚子來空著肚子回,結果就有大量在軍中吃不飽飯的士兵開了小差,同時也對朝廷生了怨意,如此很多逃兵就加入了農民軍。
甚至可以這么說,在崇禎初期西北造反的那些所謂流賊,半成以上都是大明的官軍!
包括那位可能在西安已經登基稱帝的大順皇帝李自成也是官軍——驛卒同樣是兵。
攻陷桃花塢距離真正的活命還很遠,戰斗的慘烈也只是將河工們暫時凝聚在了一起,他們是有了變化,但這個變化還不是“民變兵”的那種脫胎換骨變化。
想要讓這幾千甚至幾萬的河工真正變成一支軍隊,陸四就需要被他率領眾人打敗的官兵加入其中。
比如,如何攻打淮安城,這幫河工們恐怕就不如敗兵有主意。
又如三四百人就能靠一座石橋把近萬人的河工擋住,如果不是他陸四及時帶人趕到,天知道河工們會不會崩潰。
由此可見,這些兵們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戰場格殺手段,以及組織性都比河工們強得太多。
那么,將這些人補充進造反隊伍中,如同崇禎初年西北流寇般,就成了陸四必然的選擇。
夏大軍不識字,但這個抬死人的家伙竟然也懂這個道理,這讓陸四對他刮目相看。
果然,亂世造英雄。
.........
幾十個放下武器投降的敗兵蹲在墻角望著不住來回的河工隊伍,聽著遠處鎮上仍在傳出的喊殺聲,望著不遠處河上還在飄浮的尸體,一個個都是很茫然,甚至有些人都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什么事,直到耳畔傳來的一聲怒喝聲讓他們驚醒。
“都站起來!”
廣遠拿著刀狠狠的望著這幫子敗兵,上百名大刀隊的隊員們同樣以仇恨的目光看著這些敗兵。
敗兵們開始驚慌起來,對面前這幫和他們穿著同樣衣服,但胳膊上卻系了紅布的“反賊”感到恐懼。
他們擔心對方食言要屠殺他們,畢竟,這種事他們以前干得也不少。
不過,等了一會對方卻沒有動手,反而他們領頭的那個年輕人,也就是先前聽到的陸文宗緩緩走到他們面前,然后命人將剛才收繳的武器扔在了他們面前。
“一個選擇,愿意跟我陸文宗干的拿起武器,不愿意干的馬上滾蛋!”
陸四不喜歡廢話。
敗兵們聽的一愣,卻是誰也沒有動。
“陸某人從不食言。”
陸四環視了這幫敗兵。
人群又是一陣沉默,約幾十個呼吸后,一個敗兵咬牙向前一步,然后朝著陸四一抱拳,繼而提心吊膽的邁步朝石橋走去。
又有敗兵動了,同樣朝著陸四一抱拳,向石橋走去。
一個又一個,大約二十幾個。
余下的人則是經過好一番天人般斗爭后,選擇拿起武器。
離開的士兵,沿途都是仇恨的目光,他們不敢抬頭,一個個小心翼翼的低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但,竟真的沒有人攔他們。
直到那群士兵走過石橋,走了很遠,四周再也沒有反賊,他們才終于相信那個陸文宗真的放了他。
“媽的,還有這種人,他是傻瓜嗎!”
一個士兵突然不走了,繼而卻是掉頭向著反賊所在重新走了過去。見狀,其余的士兵都驚住了,然后他們聽到那個回頭的家伙說了一句:“富貴險中求,打進淮安城,大伙要什么沒有!”
當這個士兵領著同伴再次出現在陸四面前時,陸四正在分派人手解決桃花塢的殘兵,并且派人去和山陽縣的河工取得聯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對于離去的敗兵去而復返,陸四也有些吃驚。
“回陸爺話,俺叫孫武進,軍中都管俺叫二郎,陸爺不棄的話也喚俺一聲二郎便是!”
聽口音是個河南人。
陸四點了點頭,看了眼孫武進身后的敗兵,奇怪道:“我已經放了你們,為何不走?”
孫武進卻沒有回答,而是問了陸四一句:“不知陸爺下面準備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