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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3.碰面

  杰夫爾要比首都安曼破舊得多,也少了許多現代化的建筑,像這樣的餐廳并不多見。里面除了賣一些當地食物外,還提供各類西餐和酒水,裝飾更是精心布置,比起周圍的小飯館,檔次要高上好幾個臺階。

  檔次夠高,消費自然也水漲船高。再加上食材運輸和烹飪手法的問題,這兒的菜價都很貴,接待的也都是那些穿著鮮亮的有錢人。

  這兒沒有安曼那么多的夜生活,八九點街上就顯得空蕩蕩的。店里也一樣,過了高峰,原本喧鬧的十幾張桌子只剩下三張還放著食物。

  其中兩張是典型的聚餐,客人早已經吃飽了肚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而另一張則是徹底空著,桌子上除了一杯續了好幾次的冰水外,沒有點任何其他東西。

  老板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家的冰水也不便宜,那人一次性付了十倍的價錢,只要肯在關門前離開什么都好說。

  但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沒眼力勁的人。

  就在老板攤開賬本準備收尾的時候,有人下車走到門前。在看到門牌上掛著的關門時間后,他也沒猶豫,依然選擇推門而入。

  “我們這兒還有半小時就關門了。”老板看了眼來人的模樣,臉上有些不悅,“要是想填飽肚子的話,隔壁有小店,東西也挺不錯的......”

  對方擺擺手,笑著用略帶英腔的阿拉伯語說道:“我找人......”

  老板看了看稀稀拉拉的食客,也懶得多管,低頭繼續算賬。誰知那人并沒有急著離開柜臺,而是靠了過去笑呵呵地看起了墻上的精選菜單:“順便給我來個mansaf套餐吧,然后再要杯冰水。”

  老板一聽急了,看著他東亞人的面相,拍了拍菜單旁手寫的營業時間說道:“我剛說9點半關門,你是聽不懂吧。”

  “我知道,這不還沒到時間嘛。”來人依然笑嘻嘻地看了看表,“我吃飯速度挺快的,一會兒就吃完了。”

  老板顯然有非常強的時間觀念,寧愿不賺錢也不想破了規矩,連連甩手想要把他打發走,同時還搬出了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廚師剛下班,廚房也都熄了火。走吧,隔壁也有mansaf賣的。”

  “別開玩笑了,老板,他們的也能叫mansaf?”對方輕笑了一聲,說話的同時,視線掃過的卻是吃飯區的桌椅,“把羊肉換成雞肉,熱羊奶酪沒了,灑在上面的堅果沒了,就連配套的炸蔬菜也沒了......”

  馬屁到哪兒都適用,有些人油鹽不進關鍵還是拍的姿勢不對。

  這些話雖然不至于讓老板改了規矩,卻能旁敲側擊地讓他心里足夠舒坦。只要心里舒坦了,那就有了談下去的資本。他先是擺出30第納爾放在桌上,充當金錢攻勢,然后又拿出一副慘象求得關心:“我午飯都沒吃,就等著這頓。要是吃不上,恐怕一晚上都得餓肚子。”

  慘是真的慘,但也從側面顯示出了客人的堅持。

  這種為了美食不肯妥協寧愿餓肚子的姿態,著實說到了老板的心坎里。當初他放棄首都安曼,在沒有什么客源的老家杰夫爾開店,寧愿自降利潤也要做最精致地道的約旦食物,不就是為了不肯向日益快餐化的餐飲行業妥協么。

  “好了好了,就沖你這句話,今天我就破例一次。”

  話說得很到位,他的手也沒閑著,直接把那筆三倍于原價的30第納爾摟到面前:“今天就讓你嘗嘗什么才是真正的約旦國菜。”

  客人顯然是有錢人,對那30第納爾沒有絲毫憐惜,見老板去了后廚,更是滿心歡喜地走向了餐廳靠后的一張桌子。那兒坐著一位要和他見面的人,為了這次碰面他們已經互相試探、交流很長一段時間了。

  “約瑟夫?”

  桌上那位白人輕輕地點了點頭,等人坐下后才低聲問道:“佩羅醫生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問吧。”

  “你應該知道我來是為了什么,我在電郵里都說過......”祁鏡看著光溜溜的桌面,有些不解,“你吃過飯了?”

  “還沒有。”約瑟夫搖搖頭。

  “這家餐廳很不錯的,原本在安曼也非常有人氣,應該算是杰夫爾最好的約旦料理店了。要是次不慣,這里也有其他西餐可以選擇,包括酒水......”

  “佩羅醫生!我不是來這里吃飯的!”

  約瑟夫眼神來回晃悠,余光不停掃著窗外和餐廳內另外兩桌客人,心緒不寧:“事情那么麻煩,我一整天腦子里想的都是你問的那件事兒,怎么可能吃得下東西?”

  祁鏡也跟著他的視線來回晃了一圈,并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兒:“那家公司應該還沒到肆無忌憚的地步吧。”

  “你懂什么?!”約瑟夫是真的急了,“你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利害關系!”

  單是這句話就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祁鏡現在只要不做太過出格的事兒,幾乎沒人能攔住他,但在這層關系里卻有一個漏洞,他的“上司”:“還真和米軍高層有關?”

  “直接造成毀滅的武器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現在無非是互相毀滅罷了。”約瑟夫說道,“經濟制裁雖然是個不錯的殺手锏,但最后獲利的卻是華爾街。米國缺的是只有自己才配擁有的,更能一錘定音的東西,你懂么?”

  “......我懂。”祁鏡嘆了口氣,“早在六十年前他們就用過了。”

  約瑟夫顯然知道許多隱情,對這句話毫無猜疑,甚至還能順著它說下去:“那時候技術拙劣,效果有限。現在不同了,你看看03年的sars,再看看約旦的這次的病毒......”

  話到了這兒,他及時打住,咬住牙關后又忍不住看了看周圍,生怕有耳目聽到。

  祁鏡懂他的意思。

  他也懷疑過米軍,但深查了那么多年才知道,其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研究了個什么東西。

  如果站在軍方角度來看,考慮到他們從大航海時代至今獲得的利益和殘留下來的強盜秉性,進一步研究新武器和底牌都很合理,也不難理解。

  生物武器反人類,需要嚴厲譴責抨擊,并且不能同流合污。但換個角度去思考,現在是21世紀,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動用這種東西無非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

  這時候再看看甲型H1N1爆發時兩國的反應,在強大的管理和動員能力面前,只要摸清病毒傳播的套路,防yi就有實施的空間。因為制度上的巨大差異,祁鏡已經能大致猜想到上一世自己死后世界的模樣了。

  比起米國軍方,真正獲利的反而是那些研究病毒的生物醫學公司。

  他們不可能讓世界變成末日,營造出全世界末日危機后,就需要有人站出來給出解決的辦法。而這種事先就已經準備好的解決辦法,就成了他們收攬全世界財富的底氣。

  疫苗,關鍵點還是在疫苗!

  祁鏡慶幸自己早早開了那家生物醫學技術公司,有了那家公司,自己心里就有底氣。

  如果放在幾年前,他手里的這家公司就基本完成了重生后的目標。但這些年從米國到南美,再到非洲、中東,他見了太多太多,就算有了疫苗也只是一種后發的反制手段罷了。

  真正要做的還是遏制住源頭。

  約瑟夫其實是他在查學術不端時發現的,雖然還不到30歲,也只是個普通的實驗室研究員,但卻先后在北卡、杜克兩所著名大學的實驗室工作,經驗豐富。

  之所以被丟到約旦,其實有他自己的苦衷。

  “所以我這次叫你出來,你就給我這個答案?”祁鏡對他的動機有些不解。

  “你說的第一件我沒法給確切的答案,我只能給你一個實驗室和兩個名字。”說罷他就從懷里拿出了一張紙條,惴惴不安地遞給了祁鏡,“我能說的就只有這些了。”

  祁鏡本以為會是什么突破性的進展,沒想到到手的卻是之前自己已經知道了的得州實驗室:“這兩人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

  “他們在得州健康研究中心里有一家生物醫學實驗室,p4級的。”

  約瑟夫忍不住渣渣眼睛,避開了他的視線:“那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祁鏡知道這家伙還有很多事兒沒說,但也不急著問,好事多磨的道理他還是懂的:“那咱們聊聊另一件事兒吧,我猜那才是你肯出面見我的主要原因。”

  約瑟夫聽后總算松了口氣,但回過味兒來也忍不住多看了祁鏡兩眼:“我說了這事兒之后,能拿到多少錢?”

  “按照內部規定,舉報者能拿到罰款的5。”祁鏡笑著拿出了自己的實績,“10年的北卡大學案你應該知道吧,舉報人是學校里的一名博士生。最后受罰了多少錢來著......”

  “4532萬米刀。”

  “哦,對對,是這個數。”祁鏡笑著說道,“你記性挺不錯的嘛。”

  “還沒罰呢,只是個通告罷了!”

  “有通告基本就是實錘了。”祁鏡嘆了口氣,然后給他吃了顆定心丸,“而且那兩百多萬的獎金也給了,就上星期。顯然學校已經認罰,錢到位了。”

  約瑟夫在知道了這些后,確實比剛才冷靜了許多,總算說明了這次的真實目的:“我要舉報的是杜克大學。”

  “嗯,沒問題。”祁鏡點點頭,“是誰?”

  “杜克大學的康德,波茨·康德。”約瑟夫的聲音總算比剛才大了些,但依然控制在一個低量的范圍內,只是面部表情變得憤怒了許多,“這女人才是真的肆無忌憚,如果只看學術問題的話,她要比斯蒂夫離譜得多!”

  “康德......”祁鏡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具體說說看,是個什么情況。”

  波茨·康德,是福斯特肺部實驗室的副教授,她的導師就是實驗室創辦人福斯特。

  即使是在群星云集的名校杜克大學里,波茨·康德也是其中的明星人物。從2005年起,僅僅不到七年的時間里,她在福斯特實驗室累計發布了32篇學術論文,其中不乏刊登在高影響因子刊物上的“權威論著”。

  “你知道這些論文有多夸張么?”約瑟夫說道,“我前兩天還看了她的文章,發布時間最短的一篇,引用次數都已經高達233次。”

  祁鏡點點頭,也大致猜到了他被逐出杜克大學的原因:“所以說你被踢走了?”

  約瑟夫很快就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想要的是扳倒她,還有那個讓人惡心的實驗室。雖然看上去福斯特教授沒什么問題,但沒有這個老教授在后撐腰,康德敢這么干?我反正是不信的......”

  祁鏡默默記下了這兩個名字,但就算有學術不端的事實,可最終還是要看另一個東西,那就是油水。如果事情到實驗室為止,那也只是一個單純的學術不端事件,犯事的是本人和老師,罰錢也只是小數目。

  真正要看的還是學校的態度。

  北卡和斯蒂夫就是這樣的從屬關系。

  北卡大學掩蓋了斯蒂夫學術不端的事實,并且靠他的論文拿到了9個研究項目的940萬聯邦資助,還間接幫其他研究機構申請到了4項額外經費,共計1500米刀。

  按照三倍罰款,北卡大學也確實罰了4500萬。至于這筆罰款中的尾巴,那32萬則是給祁鏡的辛苦費。

  “所以說,我得大致了解一下杜克大學的態度。”祁鏡說道,“如果態度有問題,那油水自然多。”

  “有問題,大問題!!!”約瑟夫說道,“在09年我向杜克大學監察審核委員會說過康德的問題,他們也做了內部調查,其中的經過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因為這女人的實驗數據全都是偽造的,很多都對不上號,這并不難查。可是......”

  說到這段的時候,他顯然要比之前激動許多,祁鏡能從這些字里聽出舉報無門的難受:“事后就不了了之了?”

  “呵呵,何止是不了了之。”約瑟夫冷笑了兩聲,“他們甚至還捏造了我傾吞實驗室研究經費的證據,把我一腳踢出了大學。作為賞給我的‘封口費’,我才得以繼續自己的肺病研究。可沒想到千里迢迢來到約旦,研究的竟然是這么個倒霉東西......”

  “事情我記下了。”祁鏡收下了他的所有線索,看著老板親自送來的mansaf,說道,“咱們先吃東西吧,這份套餐還是很不錯的。”

  “杜克大學那件事兒......”

  “你不就是因為北卡罰了錢才找的我么。”祁鏡動了勺子,將餐盤上那塊沾滿了熱羊酸奶酪的羊肉送進了嘴里,“你放心,對于這種事兒我有經驗,我也有的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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