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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種子種下了

  我好累我這是怎么了?

好冷,沒力氣,手腳都動不了  周圍怎么一股塑料味,我沒在家里,難不成是被人捆了?

  我到底在哪兒?

  哦,對了,想起來了,是在醫院!

我病了  在有了意識后,許小琴第一個反應就是睜開眼睛。微微抬起眼皮后,率先印入眼簾的就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掃了眼周圍,鼻子前面是淡綠色的呼吸面罩,視野角落里也能看到隔開的淡黃色簾布和好幾袋補液。

  她就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

  有了嗅覺和視覺后,緊接著耳邊開始慢慢有了聲音。先是細碎模糊的人聲,再之后就能聽到的就是極富節律性的呼吸機打氣音。

  不過打氣音很輕,應該不是自己的。

  掌握了大致情況,許小琴關注的重點從周圍環境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兩只手冷得就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一樣,指關節僵硬,連握拳都做不到,抬手更是妄想。面罩綁得很緊,臉上被勒得生疼。身上那條被子看上去不是很厚,但總覺得是被人死死壓著,很不舒服。

  她的身體就是臺關了好幾年的機器,重啟并不容易。

  最開始能動的還是手腳。

  手上扎著針掛著吊瓶,移動手指都費了她不少周折,反倒是腳尖更輕松些。從腳趾開始,她的身體就像天氣漸暖河溪化凍一樣,接著依次是腿、脖子和軀干。雖然能移動的幅度都不大,但這至少讓許小琴知道自己還活著。

  半小時一次的巡查讓醫生很快就發現了她的變化。

  來到她床邊的是位有些清瘦的年輕醫生,先是看了眼一旁的心電監護,然后就拿出一支小手電在她眼前來回亂晃,問道:“醒了啊,有哪兒不舒服嗎?”

  許小琴也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她全身上下就沒舒服的地方。不過想到之前在留觀室里,就算戴著氧氣面罩自己都覺得喘不上氣,對比之下,現在倒是舒服些了。

  她吸了口濕潤的氧氣,輕輕地搖了搖腦袋。

  “沒不舒服就好。”

  醫生沒馬上離開,而是把周圍的各種塑膠補液袋翻看了一遍,然后拿出口袋里的一個記錄本,寫了些東西:“現在情況還可以,你先好好休息吧。”

  許小琴的記憶還停留在剛進重癥監護室,之后發生了什么她沒半點印象。

  也不知道是沒力氣,還是因為面罩的緣故,她說不出話來。但迫切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心情,讓她艱難地抬起右手,一把拽住了醫生的衣角。

  “嗯?”醫生靠了過來,看了遍心電監護,然后拉開了她的氧氣面罩,“怎么了?”

  離開面罩供氧,許小琴馬上感覺到了呼吸時的差異。真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炒菜放不放鹽的區別。現在呼吸起來也沒什么難受,但就是覺得少了點什么。

  不過許小琴也顧不上這些,嘴上用力擠出了幾個字:“祥子我老公在哪兒?”

  “就在門口。”

  聽到答案,許小琴松了口氣,安心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拉了拉他的衣角:“我到底怎么了?”

  “有問題盡管問,不用每次都拉我的衣服。”醫生把她冰涼的右手放進被子里,解釋道,“你的免疫系統出了問題,肺部感染很嚴重。為了讓你活下去我們用上了最強的抗感染藥物,副作用比較大,所以你現在很虛弱,需要休息。”

  祁鏡避開了一些關鍵點,有些事情還是由張祥來說比較好。

  許小琴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這臺是什么機器?”

  “我以前做過護士,你不用騙我。”

  祁鏡這才知道病人是同行,瞞是瞞不過去的:“藥物副作用太大,你的肝腎都衰竭了。這是人工肝透析儀,濾過血液廢棄物用的。”

  “這樣啊”

  許小琴心沉到了谷底,肝腎衰竭意味著什么她很清楚:“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弓形蟲感染。”祁鏡解釋道,“你以前養過貓,應該是碰到貓糞感染上的。”

  許小琴也只是個護士,對于許多疾病只是一知半解,搞不懂為什么一個寄生蟲感染會造成自己免疫系統崩潰:“我的免疫系統,怎么了?”

  祁鏡嘆了口氣,拿了她的一張化驗單擺在了許小琴的面前。

  作為護士,她不可能不知道hiv造成的后果,也不可能不知道hiv傳播的途徑。只是幾秒,祁鏡就從她臉上捕捉到了各種表情,有悲傷,有無奈,也有后悔。

  這些都是得知病因后最常見的表情,但許小琴的處理方法讓祁鏡有些意外:“能不能讓我老公進來?”

  一般這個時候,出錯的一方都不會見另一半,所以祁鏡愣了愣,這才答道:“我和主任報備一下,應該可以讓他進來。”

  “謝謝了。”

  聽到這個消息,門口那些親戚朋友們都松了口氣。病人能醒過來,那就說明病情在好轉,還有機會。這絕對是件好事兒,但進了張祥耳朵卻有了點奇怪的變化。

  至少他的心情絕對要比他們復雜。

  以至于在剛聽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張祥呆愣在座位上,別說笑容了,臉上根本沒有半點血色:“哦,醒了啊。”

  話剛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態度出了問題。這件事兒絕不能讓那些親戚知道,尤其是身邊這位剛過70的老母親。所以沒一會兒,張祥的臉上就堆出了該有的笑容,起身跟著祁鏡進了重監室。

  許小琴平躺在病床上,之前的插管已經在早上換成了呼吸面罩,呼吸機也已經撤了。畢竟肺炎只是暫時影響了呼吸,感染消失后呼吸能力也在逐漸恢復。

  張祥慢慢走向病床,腦袋里一片空白。

  直等看到了她的臉,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些什么:“阿琴,你醒了”

  祁鏡看了眼心電監護上維持在98的氧飽和度,上前幫她摘下了面罩:“你們先聊,如果覺得喘不過氣了,我再幫你罩上。”

  許小琴微微點頭,側過臉看著張祥,很吃力地說道:“辛苦你了。”

  “沒事。”張祥回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住了她的右手,“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先別說話了。”

  “醫生醫生都和我說了。”許小琴咽了口口水,潤了潤有些干燥的喉嚨,“當初,當初我沒和你說是怕你,怕你胡思亂想。”

  張祥搖搖頭:“別說了。”

  “不!”

  許小琴鉚足了力氣,說出了這個字:“這件事,一定要說清楚”

  張祥最看不得她這副認真的表情,苦笑了兩聲后只能由著她的性子從旁邊搬來一把靠背椅子,安靜地坐在她身邊:“好吧,你說,我聽你說。”

  十年前那件事兒的經過很簡單,來龍去脈自然也不是張祥認為的那樣齷齪。之前幾個小時反復在腦中構筑的自愿場景變成了被迫,張祥頭上那頂虛空綠帽被許小琴的幾句話輕松撕成了碎片,取而代之的是無力保護自己心愛女人的深深懊悔。

  “你你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報警。”張祥聲音顫抖,兩手死死拽住床單,眼前的老婆也逐漸模糊起來。

  “他死了。”許小琴回想起那事兒的經過和結果,一個大男人就這么從六樓輕飄飄地摔了下去,倒是糟蹋了底樓綠化帶里的花花草草和那片隔離帶,“便宜他了”

  “死了?”

  許小琴點點頭。

  張祥的腦子有點亂,這一天一夜往他的腦袋里塞了太多信息。他眨眨眼睛,擦掉了眼角泛出的淚花,看著頗有點堅毅的許小琴:“是你”

  張祥沒說完,許小琴也沒答聲。

  兩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就這么靜靜地待在重監室。許久過后,許小琴才開口說道:“對不起當初要是能做檢查的話,也不至于”

  “別說了。”張祥臉上掛著兩排淚,笑著挺起胸膛,拿手往胸口拍了拍,“我沒事兒,現在這不是好好的嘛。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安心休息吧。”

  “還好我們沒孩子。”

  “嗯。”

  十點,王廷接過重監室的工作,祁鏡終于結束了一天一夜的工作。至于張祥有沒有hiv和他沒多大關系,許小琴能活多久,以及之后會不會再出現反復也都不是他現在關心的事兒。

  他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當然在休息之前,祁鏡想要見一個人。

  “你總算下班了。”早上接班的是紀清,見祁鏡從重監室跑出來就抽空靠了過來,“監二床怎么樣了?”

  “暫時沒事兒。”祁鏡打了個哈欠,往醫生休息室走去,“不過預后嘛”

  紀清點點頭,然后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圍,見沒病人的家屬后,這才輕聲問道:“她真的是艾滋?”

  “嗯。”

  “那她男人是不是也”

  “報告還沒出來,不過八九不離十了。”祁鏡說完很奇怪地回頭看了看他,“你怎么那么八卦?”

  “早上都在說監二的事兒,內急都傳遍了。”紀清嘆了口氣,說道,“她男人也夠可以的,把所有事兒都扛了下來,要是換個人恐怕早就鬧翻天跑路了吧。”

  “別人的家事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外人誰來都說不清。”祁鏡伸了個懶腰,“早上沒車嗎?你那么清閑?”

  紀清搖搖頭:“沒有。”

  “那么開心?”

  “我都說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紀清頓時抬起了頭,“我準備再找王主任申請夜班。”

  “算了吧。”

  兩人路過診療室,祁鏡這才想到了什么,轉身跑了進去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產科病房的電話:“喂,我想問下產科31床的劉雪在嗎?”

  接電話的就是霍艷,一聽是祁鏡的聲音,馬上答道:“祁鏡?”

  “哦,霍師姐啊,是我是我。”

  霍艷覺得奇怪:“你找劉雪干嘛?”

  “我其實想見一見她老公。”祁鏡問道,“產科查房結束了吧,她男人在嗎?”

  “你等等,我去看看”霍艷放下聽筒,出去看了眼然后回來說道,“人在,不過他馬上要上班。你要是有急事,我現在就讓他來聽電話。”

  “人就在邊上?”

  “嗯。”霍艷說道。

  “那麻煩了。”

  李文毅就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見霍艷叫他,馬上跑了過來接起電話:“是祁醫生啊,找我有事兒嗎?”

  祁鏡找他為的就是昨天兩次來醫院看眼睛的劉明。

  之前劉明表現出來的樣子疑點太多,讓他很在意,也讓他隱隱地嗅到了一絲犯罪的氣味。再加上他從劉明身上拿下來的那樣東西,讓祁鏡更加重了這種懷疑。

  不過這畢竟是他自己的猜測,直接對一位警察說出口太過突兀,所以祁鏡換了個方式:“不知道李警官管不管失蹤案?”

  “失蹤?誰失蹤了?”

  祁鏡笑著說道:“一位朋友的親戚,有點精神方面的問題,平時呢一直關在家里的,之前帶她出去透透氣,誰知道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人影了。”

  “哦。”李文毅邊聽邊點頭,“我雖然不管失蹤,但是我兩個朋友管。你可以把她詳細的身材樣貌都告訴我,如果有匹配的話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是個30歲左右的姑娘,其實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也沒張照片。”祁鏡有些為難,“不過她以前染了一頭紅頭發,這點我還是能肯定的。”

  “信息太少了。”李文毅說道,“只知道是紅頭發頭發長短呢?”

  “應該是長頭發,還燙過。”

  李文毅皺了皺眉頭:“燙過?精神病人還燙頭發?”

  “是啊,不燙就鬧。”祁鏡笑了笑,“我也只是想廣撒網多得到點信息,他那里應該也快去報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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