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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

  祁鏡絕不會想到自己會鉆進狹小的急救車廂,去做名跟車醫生。但就在10月底剛從明海回來那天,祁森莫名其妙地給了他一個輪轉名額。緊接著兩天后,他就領到了那身白色制服和綠色背心。

  祁鏡也絕不會忘記04年10月26日,那是他去急救中心濱江分站報道的日子。

  等他穿上院前急救的制服,站在雪白的急救車前,回過神來細想當初他進臨床的時候,似乎確實有這么一條住院醫去急救中心輪轉的規定。

  但那時候內科急診就他和紀清兩位常駐年輕醫生,非常缺人,所以祁森沒動內急的人員配置。

  可現在不一樣,因為胡東升和高健的加入,內科一下人才濟濟,還都是男性青壯年的優質勞動力。這種情況下,抽調一個去急救中心就會顯得非常合理。

  作為全內急最閑的人,又是院長獨子,為體現公平,也為了作必要的推廣讓其他人閉嘴,祁鏡當仁不讓。

  其實從客觀角度來看,這個規定其實還挺不錯的。院前急救是個苦差,但卻非常鍛煉人。

  逼著臨床醫生進入急救的第一線,能反復訓練他們的診斷反應思維和熟練運用各科基礎知識的能力,同時對他們的應變能力也是一種考驗。

  尤其那些待在普通病房的住院醫。

  平時他們接觸的急救次數就不多,有些科室可能一年都未必能見上一例危重癥。這種人去急救中心就能學會很多東西,在遇到意外的時候不至于手忙腳亂。

  好處確實不少,但那都是對普通住院而言的。

  對現在的祁鏡來說,這些其實都是些早就練會的東西,沒必要炒冷飯。

  院前急救是所有急診的混合體,不管內外婦兒都會遇到。其中最多的還是內科的心梗、心衰、呼吸困難、暈厥這些麻煩東西,以及外科的各類外傷。

  看似花樣很多,但它卻和祁鏡在內急時完全不一樣。

  因為在這兒,他根本沒有挑病人的空閑,只要調度來電話就必須出車。那些平時壓根都不用他去管的病人,會一遍遍地重復地出現,重復多了就會顯得特別無聊。

  而且因為送完病人就得離開,看不到最后的診治結果,其實對祁鏡來說也少了許多樂趣。

  所以在他的眼里,急救中心就是個破地方,特點無非是臟、累、忙、亂,除此以外作為一個工作崗位,它毫無優點。

  不過祁森的要求是和一份文件同時交到他手里的,輪轉確實無聊,但給的獎勵也足夠豐厚。那份文件給了祁鏡非常大的觸動,也是他最后妥協的一大動力。

  當然,有動力就有阻力,祁鏡是個只想要好處的人,所以那天父子兩人討論得并不順利。

  “整整兩年的科室輪轉換一個破格晉升的資格......”祁鏡看著書寫非常隨意的通知單,不知該怎么吐槽,“這晉升資格也不是立刻給我啊,而且總共就縮短了兩年而已。”

  “兩年夠不錯的了。”祁森邊吃著飯邊說道,“這樣算下來,你碩士一畢業就能考主治。”

  “我還以為現在就能給了呢。”

  “知足吧,我就沒見過一次給兩年的,你竟然還在那兒雞蛋里挑骨頭。”祁森其實已經非常滿意了,“待會兒吃好飯打個電話給黃所長,好好謝謝他。”

  “謝他干什么?”

  “這都是黃興樺給你爭取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又沒說要答應。”

  祁鏡看了看文件上的內容,說道:“按照這上面的規定,這兩年的時間里我不僅要輪轉急救中心足足8個月,結束后還得去內科整整五個科室輪轉,為期兩年。”

  “畢竟縮短了兩年住院醫的時間,畢業后輪轉的學習內容要壓在你碩士期間。”祁森顯得很無奈,說道,“要不然你怎么作主治?”

  祁鏡嘆了口氣,把東西又退回到了祁森面前:“算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慢慢來,不著急。”

  “你不要破格晉升?”祁森沒懂他的意思。

  “破格晉升是個好東西,不過輪轉嘛......”祁鏡搖搖頭,“當初你可是答應我不去輪轉的。”

  祁森確實答應過,但他現在又反悔了:“全院都看著呢,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他們不就是要個勞動力嘛,拉誰去不是去,我反正不去。”祁鏡見他還要說教,連忙抬手攔阻道,“你還真別和我說什么去學各科室的臨床知識,出科考試又不難,到時候拉我去考就是了。”

  “出科考還得找專門的主任副高給你出題,哪是你想考就考的。”

  “如果不合格,我愿意輪轉。”

  “別想當然。”

  “時間翻倍!”

  祁森沒想到自己兒子對輪轉有那么大的意見,竟然連到手的破格晉升資格都不要了。

  但在這方面他又不能強求,畢竟祁鏡的實力是明擺著的。連黃興樺和那位都認可了兒子的實力,給出了縮短兩年的優厚條件,他這個做爸的怎么也該認可一下吧。

  不過,父子之間和父女之間總是不一樣的。

  如果對面坐著的是個女兒,他現在應該已經被粘得一口答應了。不輪轉就不輪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可祁鏡是兒子,兒子要摔打,一味用放寬zheng策可不行。

  祁森也是老江湖,就算聽了祁鏡這些話也依然穩著情緒,態度非常強硬:“不輪轉那就只能慢慢等晉升。”

  “沒事兒,我不急。”

  祁鏡笑了笑,往嘴里塞了塊紅燒肉:“這肉不錯,媽今天不回家真是可惜了。”

  父子倆就這樣有的沒的說著家常,事兒似乎就這么過去了。祁森也沒想到兒子會那么有耐心,見他笑呵呵的樣子,反而渾身不自在。

  其他年輕醫生都巴不得盡快擺脫底層,直接爬上高位,可祁鏡倒好,反而樂得自在。

  其實要是這封文件早來一年,哪怕半年,祁鏡也會咬牙接下。

  可現在上京明海的兩次大會診已經為自己打出了身價,廣浩基金和朱巖的醫院都在穩步前進,他反而篤定了不少。

  升主治又如何,一個可有可無的名頭而已。在醫院里,祁鏡依然是干相同的事兒,而在院外真遇到了什么疑難雜癥,那些專家們也都會想一想他的名字,住院和主治在他們眼里都一樣,沒什么區別。

  既然都一樣,何必那么麻煩,不如去掉那兩年無聊的輪轉更實在。

  但祁森不肯那么早罷手,閑聊了兩句后便把話題扯到了他的工作環境上:“我看你這一年多也挺悠閑的,是不是內急給的特權太多,過得太安逸了?”

  祁鏡愣了愣,沒想到他爸會從這方面入手。

  不過要真說這些,反而正中下懷。他起身給自己盛了碗魚湯,慢悠悠地來上一口,說道:“還好吧。”

  這話聽上去軟綿綿的,毫無斗爭心,說得祁森沒了脾氣。

  還好?

  從那幾個在內急輪轉工作的主治副高的反饋來看,這臭小子在內急就和在自己家一樣。全科上下能壓住他的也就王廷而已,現在竟然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祁森決定還是要再壓一壓,挫挫兒子的銳氣。

  臨床水平上怕是要比不上了,但行政方面他依然坐著老大的位子:“看來老王管得還不夠嚴啊,成了碩士怎么也得收收心,你的那些特權是不是該放手了?”

  祁鏡聽了這句看似恐嚇實際毫無效力的話,沒什么反應,依然喝著面前的魚湯。

  “我能有什么特權?”

  “不接病人,不寫病歷,不開化驗單,也基本不做體格檢查。有時候你還跑搶救室睡覺,一睡就是大半天。”祁森說道,“小小一個住院倒是被你作出了科室大主任的感覺,夠舒服的啊。”

  “哪兒有那么夸張。”祁鏡放下碗快,打了個飽嗝,“都是實習生們給力,一教就會,幫我分擔了不少工作。”

  祁森哪兒會相信這種鬼話,實習生要真有那么厲害,那些帶教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說白了,還是靠別人幫忙養出來的閑人,既然要升主治,這懶散的毛病一定得改一改。

  “沒了那些特權,內急可是相當累人的。”他又把那份通知推了過去,“怎么樣?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

  祁鏡笑了笑,文件又回到了祁森的面前。

  自己培養了那么多親信,整個內急就是法外之地。這幾項特權早已經根深蒂固,胡東升和高健都會幫著做,靠禁是不可能的。

  祁森見他如此決絕,只能率先松口:“那要不這樣,你去8個月急救中心,其他輪轉時間減半,怎么樣?”

  祁鏡笑著搖搖頭:“不去。”

  “那就去8個月的急救中心。”

  “我選減半的其他科室。”

  “不行!”急救中心是祁森的底線,為了為上級推廣這項規定,他這個三甲院長必須要把兒子送進去,“你必須去急救中心!”

  祁鏡攤攤手:“談不攏那就不談了。”

  “等等。”見兒子要離席,祁森還是把他叫住,問道,“那你想怎么樣?”

  “輪轉其他科室,時間減半。”祁鏡說道,“反正條件只有一個,堅決不去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其實挺有意思的。”眼見硬的不行,祁森忽然開始打起了人情牌,“這是上級決定的規定,我是丹陽醫院院長,總得以身作則吧。幫個忙,就算是爸求......”

  然而苦水才倒了一半,祁鏡竟然聽都沒聽過,打著哈欠往房間走去:“你還不如讓紀清去。”

  “頭一位必定得是你!”

  祁森的口吻不容拒絕,并且還拿出了自己的底牌:“這次明海大會診又是傳染病,這病人挺嚴重的吧。我之前還和黃興樺通了電話,聽說他當初差點就要把你派去云川了?”

  這是赤果果的威嚇。

  按照之前和肖玉定下的規矩,祁鏡可以碰傳染病,但是絕對不能親自犯險進入yi區。這次雖然沒有真的去云川,甚至祁鏡都沒有聽黃興樺提起過。可自己的媽他最了解,一旦事情捅到她面前,后果真的難料。

  就和送去做腹部平片的葉庭萱一樣,祁鏡也不得不迫于淫威,束手就范。

  不過好在他沒那么極端,就算受了委屈也會盡力為自己爭奪利益。經過了許久的談判,最后終于讓祁森答應去掉了其他科室的輪轉。當然出科考核還是得參加,每個月都有人出科,到時候混在其中過個考試就行了。

  “祁哥,祁哥”

  一個聲音又把正趴在辦公桌上的祁鏡從睡夢中拉了出來:“祁哥,那姑娘的腹部平片結果出來了,你看看。”

  “哦,怎么樣了?”

  “李主任還沒上班,是讀片科里的一位值班醫生看的,說是很明顯的口服水銀,已經到了直腸。”胡東升說著讀片結果,同時把片子插進了讀片器里。

  祁鏡揉開迷迷糊糊的眼睛,抬手指向那一串白點,說道,“這種細碎的小白點就是水銀,一個個小顆粒都藏在褶皺里,所以透過x光看到的就是光點。”

  事實確實像x片診斷結果說的那樣,水銀大多數都進了大腸。只不過病人的胃并沒有徹底排空,仍然殘留了一小部分水銀在胃和小腸里。

  “整個消化道都不太平。”

  “服的量實在太大了。”胡東升站在一旁說道,“玻璃渣估計是看不見了,只能等糞便檢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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