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病程被考恩特分成了三個階段。
靠著多年行醫的經驗,他隱約覺得黃熱病會是個關鍵點,所以單獨分進了第一階段。而之后的各種院內感染被他劃分進了第二階段,當醬油色胸水出現后,病灶開始向重要大器官轉移,第三階段開始了。
“胸水培養有嗎?”祁鏡問了一句,“應該還是感染造成的。”
沒等考恩特回答,貝絲便說道:“之前就做過痰培養,已經確定是肺炎克雷伯菌,現在出現這種胸水顏色改變,我不認為是感染。反倒有可能是整個病程背后的病因,有可能是腫瘤。”
這種說法也沒什么問題,很多腫瘤在開始階段會隱藏在正常組織中。但隨著病程進展,它們會慢慢顯現出來。考恩特之前也是這么考慮的,所有又做了一次全身檢查,重點就在肺部。
但檢查結果只有肺炎。
“有可能腫瘤隱藏在了肺炎病變之中。”貝絲還在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整個病程都沒有腫瘤的影子,當反復查不到腫瘤的時候不應該死磕在上面。”考恩特搖搖頭:“我們之后也確實想到了祁先生所說的合并感染,改變了檢查方向。我們連續做了三次胸水培養,前兩次都沒能查出細菌。”
“第三次發現了?”祁鏡聽到這樣的回答,知道自己答案的第一個齒輪扣上了,“我猜還是銅綠假單胞菌,常客了。”
“又是綠膿?”徐佳康詫異地看著他,有點不敢相信。
“確實是銅綠假單胞菌。”
考恩特拿出了兩份細菌培養,前一份是尿路感染時的,后一份就是第三次胸水培養的。兩者不管是菌落成型還是之后的藥敏報告都完全一樣,分明就是同一種細菌。
“不會吧,一個月前才剛解決掉它,怎么又來了?”
“是啊,病人應該已經有它的抗體......”
說到抗體,幾人紛紛想起了之前疫苗失效的情況。由于他們一個個都跟著考恩特的思路走,信息量太大,所以一直沒把疫苗加入考慮。現在見了胸水培養的結果報告,又讓這些人想起了這個關鍵因素。
“黃熱病疫苗的抗體失效,流感疫苗抗體也失效,現在輪到銅綠假單胞菌了?”
之前他們以為是疫苗刺激產生抗體的這個過程出了問題,有可能是疫苗本身品質有問題,也有可能是病人體內免疫系統反應不夠強,沒能刺激出抗體。
但銅綠假單胞菌是后感染的機會致病菌,并沒有打過疫苗。按正常的免疫流程,如此長的感染病程體內肯定早就產生了抗體,而銅綠的抗體一直都是長效性的。
現在抗體又一次消失了......
得到了考恩特的肯定,祁鏡所有的設想都連在了一起,甚至之后的病程都能隱約猜到一些。
病人就像是一座小縣城,城外匪患四起。好在免疫系統的官兵實力不錯,四處征剿算的上成功。而每次征剿完一處匪窩,免疫系統就會把土匪頭子關進死牢,由專門的抗體獄吏看管。
但現在問題出在了這個看管土匪頭子的獄吏身上。
一個月前剛剿滅了一伙名叫“銅綠”的兇惡土匪,甚至動用大炮把山寨都夷平了。土匪頭子被押入死牢,判了無期,敢逃就得遭獄吏一頓毒打。本來挺和諧的,但誰知道一個月后,看押的獄吏莫名其妙死了,出逃的土匪頭子竟然換了個山頭,又拉起了一支隊伍。
它沒變異沒進化,還是原來的配方原來的味道。
現在衙門才發現不是自己沒治理好縣城,而是自己的大牢出了問題。回過頭一查,好家伙,前前后后已經死了三個獄吏了。
“肯定有什么東西殺了獄吏,土匪頭子趁機逃走了......”
徐佳康看了眼默默寫著什么東西的祁鏡,皺皺眉頭:又來了,這莫名其妙的比喻,沒前沒后的根本聽不懂啊。
第一個齒輪配上后,祁鏡開始向第二個齒輪進發:“老師,第三階段有沒有重新出現驚厥、肌強直和痙攣之類的神經系統癥狀?”
“現在我們還在說醬油色胸水呢,怎么又問第三階段了?”
“祁先生,第三階段是不是先放一放,等把胸水解決了再說?”貝絲思路算的上敏捷了,可還是覺得這家伙腦子太過跳脫,已經跟不上了。
“一個機會致病菌的感染而已,治療就是跟著藥敏走,沒什么好討論的。”祁鏡解釋道,“我們的團隊不應該只有正面作戰的正規部隊,還應該有一支直插敵后滅掉對方指揮部的野戰奇襲部隊。而詢問第三階段的病情,就是在尋找指揮部。”
考恩特是第一次見到不跟著自己思路走的年輕醫生,而且還用生動的比喻說服了他:“確實出現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覺得這個病毒性腦炎是關鍵。”第二個齒輪就位。
祁鏡能想到病毒性腦炎,讓考恩特非常欣慰,畢竟這個腦炎是第三階段的關鍵主角,經常時不時跳出來爆發個一次。
但看似靠譜的提問只出現了這一次,之后祁鏡大量的問題開始紛紛跑偏。
“老師,病人的皮膚是不是有點干燥?”祁鏡撩起袖子,指著前臂外側說道,“皮膚表面是不是有毛囊角質化?”
“毛囊角質化......”
對于這個病人,考恩特還是第一次被問到皮膚問題,就診這個病人那么多月倒是沒太在意這種情況。他考慮了好一會兒拿起了手機,播下了醫院急診的電話:“我是考恩特,讓杰克聽電話。”
“喂,老師,找我有事?”
“杰克,看看d·t的皮膚。”
“皮膚?”電話那頭的年輕醫生不太理解,“他的皮膚有什么問題嗎?”
“你看看,有沒有毛囊......毛囊角質化?”
考恩特畢竟不是皮膚科醫生,對于有些偏僻的皮膚科名詞雖然聽過但不太了解。祁鏡適時地幫忙補充了一下:“有毛囊性的小丘疹,里面還會有白色點狀的角質栓。”
經他一解釋,那位叫杰克的急診醫生說道:“有,手臂上有,還不少。原來這個叫毛囊角質化......”
結束皮膚問題,祁鏡拿到了第三塊齒輪,提問從皮膚直接跳到了飲食問題上:“病人前段時間是不是自己吃的飯?”
“糾正了尿路感染后就把尿管拔了,雖然病人病情不容樂觀但還有自理能力。之前黃熱病和流感的時候因為高熱惡心嘔吐一度用了補液維持治療,但之后體溫都不算太高,他堅持要自己飲食。”
祁鏡的飲食疑問讓考恩特覺得很奇怪,“我們查過電解質,情況還不錯,沒什么問題。”
“不,不是電解質,是維生素。”
祁鏡笑了笑,第四塊也是最后一塊齒輪現在就在他的手里:“我覺得這位先生很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