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先皺眉看著被周虞“解剖”的老黃,嫌惡說道:“你也下得去手?”
周虞一如既往對蒼梧不是很有好感,嘲諷說道:“我和你們都有得合作,還有什么臟是我不能接受的?”
“過分了啊!”周朝先不滿說道,“你對組織看不過眼我曉得,可我一直以為,我們怎么也該算得上是朋友吧?”
周虞不是很在乎,淡漠說道:“你說算就算吧。”
“太敷衍。”
“我真敷衍人的時候,都是沉默。”
周朝先高興起來:“那我滿意了。”
說話間,他取出一只琉璃小瓶子,蹲到老黃的尸身邊上,麻利地掏出七八雙專業醫用橡膠手套,一層一層地戴上,然后才兩手塞進老黃的嘴巴里,上下用力,猛地一掰,就把一張臉扯爛,接著插花手般操作,三兩下卸開一塊塊骨頭,最后將天靈蓋拆了,挖出已經萎縮成一團泛著黃黑色的腦子,再把這干癟的腦子在指頭上一碾,搓得稀爛,指尖似乎捻著了什么東西,臉上露出釋然之色,將那東西放進琉璃小瓶子中,用扶桑木的塞子塞緊,這才舒出一口氣。
周虞皺了皺眉頭。
躲在會議室門口的陳芥末吐得很慘,臉色難看,問道:“老黃的腦,腦子里,有什么東西?”
“污染物。”
周朝先順口說道。
周虞則是語氣頗堪玩味,說道:“一粒鬼。”
“哈?”
陳芥末頗為驚嚇。
周朝先笑呵呵道:“你干嘛嚇唬小孩子。”
“我和她年紀差不多。”周虞肯定說道,“是上回的漏網之鬼?”
“應該是吧。”周朝先搖了搖頭,“我權限有限,不是很清楚,但想必應該是,那是最近的一次了,在那之前來過的鬼東西,按道理早該被清理干凈了。”
“所以,是冥國的勾陳王不行,還是你們蒼梧不行?”
周虞問道。
他想著那一次,恐怖的鬼物從宇宙深空而來,進入太陽系,由冥國王者勾陳王率領艦隊,攔截于火星軌道附近,
然而,巨量的此種粒子狀的物質,降臨地球,如墨色的雪和雨降落,落入大海,落向大地,滲入地底,抵達地核,試圖破壞蒼梧重鎮歸墟的計劃。
那一次,
趙暖暖終于露出她重命名后真正的第一手,
命運和雙子。
“說了我權限有限,不知道。你與其問我,不如問夏建白,或者吳副局也行。”周朝先聳了聳肩膀,“這尸體怎么處置?”
“揚了吧。”周虞說道。
“你可真是個冰冷的人。”周朝先嘆道,“算了,我叫人來處理吧。怎么也得給個入土為安。”
“你從蒼梧學會了虛偽,你們哪里會真得在乎他?”周虞呵呵一笑,“你說你權限不夠,我看是有條例壓著,你不敢說吧?”
“不要提條例的事,我們還是朋友。”周朝先頓時不高興了,“上回因為你犯了條例,罰得我可太慘了。媽的!本來你去大唐那回,沒我什么事,我后來進去就是因為被罰,傷得那個慘,回來養了好久。”
“再見。”
周虞轉身便走,到會議室外,忽地想起一件事,問陳芥末道,“對了,那回夏建白殺人的案子,除了老黃之外,我記著還有死者,叫楊東?”
“對。”
陳芥末連忙點頭。
“埋哪兒了?”
陳芥末說道:“我記得是火化之后,送回老家安葬了。在魯省。”
“魯省啊…”周虞想了想,搖頭說道,“沒什么用,如果也被凈…污染的話,被燒掉的應該也是假身,真的尸身不知道在哪藏著呢。”
“周總,你別嚇我啊…”陳芥末又快哭了,“你的意思是,小小楊跟老黃一樣,也可能在任何時候突然冒出來?”
“嗯,有這個可能。”
“呼…”陳芥末深出一口氣,拿出手機,噼里啪啦一頓操作,“好了!周總,我已經通知所有人,公司無限期休假!你應該批準的吧?”
周虞不置可否地擺手:“你隨便,我不在乎。”
“你是新老板啊!”
“我出錢了嗎?”
“好像沒有哎…以前是老板出錢,后來是我。”
“所以啊,關我屁事?”
“對了,你們以前是不是還有個女孩子?”周虞又問道。
“對對對。”陳芥末連忙說道,“張婷么,她在那個事之后,實在太害怕,就辭職回老家了,上回跟我說,又做回老本行,當幼師去啦。”
“好。”周虞略作思忖,向外走去,留下一句話,“明天早上十點,在這里等我。”
“干嘛?”
“算出差吧。”
周虞離開后,周朝先也收起手機,
他已經叫了人,很快會過來收拾現場。
周朝先笑了笑,不無惡意問道:“新老板是不是比原來的老板還難搞?”
“這么比較起來的話,老板還是挺好的。”
陳芥末說的是夏建白。
“嘖嘖,”周朝先齜了一下牙根,“那老王八自己估計也想不到,還能得到這種正面評價。”
十二點前一分半鐘,
周虞走進李霜家。
“這算晚飯還是夜宵?”
他看著餐桌,笑著問了一句。
“算夜宵?”李霜大氣地一笑,走了過來,給他拉開一張椅子,“打火鍋嘛,哪一餐都合適。”
“那兩個呢?”
吳清清賭氣道:“你說趙阿姨和艾艾嗎?她們不在。”
周虞便不說話,
吳清清更生氣了。
李霜坐下來,打開碳火銅爐的閥門,給吳清清搭了個臺階,溫潤笑道:“那兩個小東西早就玩累了,弟弟在院子里竹屋睡了,兔兔要么在我臥室里睡,要么就是在弟弟肚皮上睡。”
周虞頷首說道:“是不早了,吃飯吧。吃完早點睡。”
吳清清頰上微暈,低頭小聲嘟嚷問道:“消失這么久,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周虞想了想,看著李霜,認真說道:“我剛才回來過了,和清清走到這邊門口,臨時有點事,又出去了一下。”
李霜怔了怔,
然后低下頭,
眼眶變得淺了,便盛不住眼淚。
吳清清氣得罵道:“狗渣男哦,你還是不是人!”
“我有時也會想,我還算是人嗎?”周虞表情嚴肅說道,“我說的是認真的,生物學和物理意義上的‘人’,還算不算是。”
一時席間默然,直到銅爐火鍋沸騰起來。
李霜反應過來,忙擦了把眼睛,粉底略花了些,她挾起一卷肉,放進鍋子里。
吳清清下意識說道:“是牛肉。”
“哦。”
周虞答應一聲。
他想起那一晚,他們在旅館里吃了一頓火鍋,
他因為羊肉吐了,在馬桶上,看見一千口劍從天而起。
三人平靜地用了一餐,
有蔬菜,有肉,還有餐后水果,
當然,
他們也飲了酒,
杯子碰了又碰,沒有夢碎的聲音,卻催眠得很,吳清清很快便有了醉意,醉意化為困意,她說了一會胡話,便睡了過去。
周虞抱著她上樓,放在李霜床上,李霜給她蓋上被子。
“她剛才說,你們約好了要睡我?”
周虞平靜問道。
李霜沒講話,只是站在窗簾外映進來的星光和月色里,安靜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張開手臂,李霜就向前兩步,勾住他的脖子,擠進他懷里,踮起來腳尖,吻了吻他的嘴角、胡茬,然后含住他的唇,吻了一兩分鐘,終于喘不過氣來,松開他低聲說道:“你的房間在隔壁,一直是干凈的,找得到嗎?”
“嗯。”
“明天有時間?”
“明天要出差。”
“出差?這詞跟你有點不搭吧…”
“真的。”
“信你。”
“就好。”
“去吧。”
“晚安。”
“晚安。”
周虞出了李霜的臥室,進了隔壁房間。
李霜便這么和衣而臥,吳清清忽地睜開眼,正面看著她,含笑道:“霜姐,我這次讓你先啦。”
李霜呵笑道:“那我可謝謝你哦。”
“親我一下。”
“嗯?這不好吧。”李霜一臉古怪。
“我嘗嘗。”
“怪怪的…”
“我自己來!”吳清清抱住她,撅著嘴笑嘻嘻地親過去。
翌日,
天方明。
周虞出了李霜家,他選擇安步當車,一步一步,走過一條條街,走過跨江的橋,來到江另一邊的臨江區。
三個多小時,
他正好走到流白文化。
陳芥末開了一臺SUV姍姍來遲,卻不敢進公司,似乎怕進去后會見到鬼。
周虞從路邊走出來,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說道:“走吧。”
“啊,去哪兒?”
陳芥末嚇了一跳。
“去張婷老家那個城市,不是就在省內么,到了剛好應該是幼兒園午休的時間,別說你不知道她在哪兒上班。”
“這就是出差啊。”
“不然你以為呢?”周虞淡淡說道,“難道你還真指望我能帶你去辦個什么大項目,拯救這家半死不活的辣雞公司?”
陳芥末強笑道:“胡說,我們公司明明蒸蒸日上!”
“哦,那你加油,我看好你。”
臺山市,
中午十二點一刻。
仲夏夜幼兒園的午休時間。
“對不起,下午四點半放學之前,謝絕任何外客,如果是家長,請出示相關證明,聯系孩子老師出來接才行。”
這間幼兒園還挺正規,保安謝絕了周虞和陳芥末,并且目光警惕,手撫在腰間的橡膠棍上,隨時可以動手。
這年頭喪心病狂的廢物可太多了,
連敬老院都不敢去,專挑幼兒園下手。
“哎!哎哎!張婷!”
陳芥末忽地揮手興奮地喊起來。
從幼兒園里匆匆走出來一個個子不高,體態微豐,穿裙子的女孩子,她低著頭走路,風吹短發,露出小半張發白的臉,似是病容。
保安被陳芥末驚嚇到,唰地抽出橡膠棍,下意識便要按下警鈴,召集人手。
走出幼兒園的女孩子聽到聲音,看了過來,忽地眼神發怔,停住腳步,似見了鬼般,“芥末,你,你你你”地講了幾句,然后一頭仰跌,昏了過去。
“哈?”
陳芥末大驚,“周總,是我變丑了嗎?”
“是她以為自己見鬼了。”
周虞繞過保安,大步走過去,從地上扶起暈倒的張婷,握著她的手,拇指在她虎口揉捏兩下,女孩子便幽幽醒轉,看見也跟過來的陳芥末,登時眼睛發直,有再昏過去的趨勢。
“別怕。”
周虞輕聲說道,一絲微不可察的氣息進入女孩子掌心,穩定住她的情緒。
與此同時,那名保安如忘了剛才的事,也沒見到周虞三人,走回保安室,打了個哈欠,趴到桌子上便睡了。
“張婷!張婷!你怎么了,不記得我了?我芥末啊!”
張婷顫著聲問道:“芥,芥末,你不是,不是死了嗎?”
“你慢慢講。”
周虞說道。
“你是?”
張婷還微帶著一點嬰兒肥的臉上紅了紅,連忙從周虞胳膊里讓出來,勉強起身。
“哦,我是流白文化的新老板。”
“老板呢?”張婷問道,旋即醒悟過來,“老板把老黃,小小楊,還有芥末都害了,現在應該,應該已經被判刑了吧…我沒敢關注新聞…”
“你胡說什么呢?”陳芥末一頭霧水,“上周我們不是還通了電話,我還給你介紹了新老板?”
“你…真的是芥末?”張婷仍是一臉驚懼,使她本就帶著病容的臉色更難看,“不對啊,我記得,我記得那一次,老板發了瘋,害了老黃,小小楊還有你,然后被抓進去了,我配合警方調查后,就回了臺山,后來重新做回了幼師,你…”
“假的!”
周虞忽地說道。
他是盯著張婷的雙眼說的。
“假,假的…?”
“誰催眠了你?”
“催…眠?”
“一,二,三…四天前。”周虞斷定說道。
說話之間,
他忽然轉頭,
看向幼兒園正中那棟樓。
那棟樓的第三層,扶欄上冒出來兩顆小腦袋,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張婷也轉身看過去,
她下意識喊道:“彬彬,東東,你們怎么不乖乖午睡?!”
“老師…”
“老師…”
兩個小腦袋越冒越高,
他們爬上了扶欄,
奶聲奶氣地喊著老師,
然后翻了下來。
“啊!!!”
張婷陡地尖叫了一聲,雙手捂著耳朵。
“躲…過了…凈…化。”
一只鬼的聲音,在周虞耳中響起。
周虞眼角余光里,看見那個白衣黑褲,別人看不見的女子,那只除了九山之間那兩位之外誰都能打的鬼,
這鬼第一次主動離開周虞身邊,走向那棟樓下,
走向那兩個摔死的孩子,走向那兩顆摔爛的小腦袋。
而同此時,
警鈴大作,
整個幼兒園亂了起來。
酒后晚歸,仍然堅持寫稿,我可真是勤奮的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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