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一度相信,自己哪怕可以做他破碎靈魂的一個補丁也好。”
吳清清憂傷說道,
“但看起來好像不是,他的靈魂太寬闊,他的世界太長遠,他的路好像也越來越深邃,我哪里跟得上呢?”
“是啊,就像我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已經聽過許多次的所謂‘冥國’,竟然是這樣。”
李霜仰望著天幕說道。
她的心,一向比尋常女孩子要恢弘些,她是個大氣而獨立的女性。
她看見周虞和趙暖暖攜手而去,卻并沒一直看。
她的視線,很快便回落到那些恐怖的金屬巨物上。
是巨大的艦船,是巍峨的鎧甲巨人,閃爍著宇宙深空般的冰冷顏色,包含宇宙大幕的漆黑和星火的各種色澤。
小楊喉頭滾動,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干巴巴說道:“這個,這個,是不是應該叫…飛船,機甲?”
“應該是吧?”
陳芥末震撼說道,“老板設定的世界觀里,沒有明確地寫出這些東西啊。”
胡廉榮說道:“我覺得前老板可能是怕把人嚇住,這種設定搞出來的話,你能接受?”
“我他媽到現在都不信!”馬導嘟嘟嚷嚷,“我他媽,就他媽,真他媽是…絕了啊!我就想把自己的狗眼挖出來看看,它是不是壞了?”
“龍王。”
賀永開畢竟老成,恢復得快一些,驚嘆著問道,“那些東西,在你們的所知中,應該叫什么?”
云夢龍王疑問道:“上使未曾同你們講過?”
陳芥末撇撇嘴,暗忖,周上使和我們一樣,都是穿越客…唔,周總看起來像是很厲害的穿越客,但恐怕也不知道,他能講個錘子?
“冥國啊…有三種說法。”
云夢龍王于是像是回憶一般說道,
“一種來自上古之最初,他們自稱為‘天上人’,位居上天,是神族,造就了人間的一切生靈。
這種說法后來被識破,哪有什么天上?但因為這個說法,上古之煉氣士,超凡入圣之后,曾立過天闕,這倒是真的。
然后是第二種說法,也源于他們自己,那就是在漫長的時光里,他們一次一次地登錄或降臨,卻從不承認是入侵,他們說是歸來,他們說這是他們的故鄉…”
“…第一種當然也確實是假的,最早的時候么,人間的生靈都還是傻白甜,當然好騙啦。
然后是第二種,
你看這人間,曾是我們的故鄉。”
趙暖暖在一步一步之間,漫聲說道,“我知道你當然不信,事實上,在我們的族群之中,也有一些族人是不信的。”
“自己都不信?”
“這很奇怪么?時間一旦被拉得很長,那么人們就會對歷史產生懷疑,哪怕它被記在書籍中,甚至被刻在石頭上。”
“有道理。”周虞贊同說道,“而且確實是這樣,我們也從小學習歷史,但是…呵。”
“還有第三種說法。”
趙暖暖笑著說道,
“這一種看起來就似乎更加合理一些,說我們是源自遙遠宇宙深空之中的某個文明,或許是整體衰落了,也或許我們只是其中的一支…
總之,我們遠行到這里,經過漫長的歲月,曾經在這顆星球上占據一席之地,甚至居有領導地位,但后來還是被崛起的土著們逐出星球,回到宇宙星空中…”
周虞認真思索,然后說道:“確實,這個可能性比較大。我們地球人,每天能腦補出一萬個關于外星人的‘新聞事件’來,所以這個看起來最像真的。”
“那你猜猜,到底哪一個是對的?反正第一種不是,我說了。”
“我不猜。”周虞搖搖頭,說道,“不要覺得我可能很在乎的樣子。”
“哈,總是說不在乎的人,往往最在乎,無論是對于事物還是人,或者是真相。”
趙暖暖說話間,拉著周虞終于走完從人間到天空的距離,一躍而上,來到那一團強烈輝煌,似乎神圣的光中。
周虞看見那位王,
天水軍王。
冥國那位至高無上的神主最信重的十二軍王之一。
以及它身后的更多強大的“天上人”。
“冥國余孽。”
但周虞此刻選擇這樣稱呼,
“一個極為強大,按照常規,應該稱之為‘祂’的強大冥國余孽,親自統率大軍,降臨人間,跨越蒼梧組織設置的任務世界的阻隔,再來一次新的人、冥大戰。
你好,
你代表冥國余孽,
我姑且代表一下人間,先向你問好。
然后,她跟我說,要帶我來把你弄死,做成肥料,給我養一盆漂亮的盆栽。”
周虞伸出手來。
“天水軍王”偉岸而崇高,但在具體的身高上,與尋常的人間成年男子相當,甚至在形貌上,也與人類男子沒有太大不同。
只是顯得肌表蒼白近乎剔透,血肉骨骼勻稱得不似天然,仿佛由某種程式按固定的需求設計而成。
這種感覺在趙暖暖身上也有體現,并且體現的更徹底。
“怪不得你們吹噓自己是神族,如果放在人的角度來講,你們之中最為高端的存在,確實看起來很像完美的種族。”
周虞補充說道。
“你也好。”
天水軍王沒有絲毫怒意,平靜地伸出幾乎接近完美的手,與周虞輕輕一握。
代表著兩個族群的握手,
充滿極致的禮儀,紳士風度到了極點。
然后天水軍王收回那只手,用那只手輕輕地揮動。
于是祂身后的一具具龐然大物,由不知名金屬構建的巨艦、巨人,紛紛行動起來。
巨艦向下降臨,
巨人則打開類似座艙的位置,有一名名強大的冥國余孽躍入其中,然后操縱這些金屬的巨人,也向下方的戰場降臨。
“我一直以為自己在修仙,怎么他媽的突然就科幻起來了呢?”
周虞想不通,艱難說道。
趙暖暖說道:“不對啊,科幻的意思是科學幻想,它是幻想,但我們不是,我們是真實的。
現在的人間,不是也有槍炮、艦艇、飛機,甚至能進入太空的飛船,乃至于毀滅性的武器么?
對于人間的古代而言,這些應該也得算是科幻,但當它成為真實,就不再是幻想,而是科學。”
“修行也算一種科學?”
“應該算是哲學和科學的合一。”
回答周虞的是天水軍王,
“修行者可以活得更久些,你可以將這理解為生命科學的成功;
修行者的力量極為強悍,超越常理,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對物質和能量運用的個體化…
而這些其實在本質上并沒有區別,你說是不是?”
“有點頭疼。”周虞遺憾說道,“我當年應該去學習物理,或者數學也行,而不是并沒能達到目的的心理醫學。
下面有個叫賀永開的大叔,或許更能理解。
哦,對了,你們有一個族人叫平希王,和老賀是什么關系?”
“平希王不算我們的族人。”
天水軍王冷漠說道。
趙暖暖涼涼地笑:“怎么不算呢?祂雖是刑天氏之后裔,跳反入冥國,但既然你的主恩賜了祂王號,祂當然就算是你的族人。”
“殿下。”
天水軍王不再反對這件事,卻反對另一件事,
“那個賀永開,是平希王專用的載體,蒼梧這次讓他進來,當然是想給平希王一個機會,我想是希望平希王能牽扯我?
但我奉主的命令,當然不會給平希王機會。
祂,不是我的敵手。
還有,
殿下為何也口稱‘冥國’?”
趙暖暖淡淡說道:“我在人間待得久了,聽得多了,便習慣了。”
天水軍王并不以此為然,說道:“殿下質于人間,莫非有怨氣?”
“你覺得我有沒有?”
趙暖暖反問道。
“殿下不該有。”
天水軍王說道。
周虞替趙暖暖嘲諷回去,說道:“放你媽的屁…對了,趙暖暖,你們有媽媽嗎?我是說,你們也是通過那個…交配…那個…就是你懂的。”
趙暖暖好笑說道:“繁衍的必然過程無分種族,方式或許有差別,但是本質都一致,不然你覺得我說嫁給你是開玩笑?”
“放你媽的屁!”確認之后,周虞放心地繼續罵道,“她憑什么不該有怨氣?”
天水軍王并不在意自己的媽媽,淡定回答:“蒙主的恩賜,為主效命,理所應當,怎能又怨?更何況,她是涼涼殿下。”
“她改名了,叫趙暖暖。我改的。”
“沒有主的洗禮,任何名號都沒有意義。”
“又你媽的放屁,那是你們的規矩,我們人間的規矩就是這樣,自己愛叫什么就叫什么,關別人屁事。”
“既然殿下在此,可由殿下統兵。”
天水軍王說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帶他來弄死你的。”趙暖暖淺淺地笑,然后抬起手,從她的腕上飛起星光綴成的手環,化為一輪星輝,落向天水軍王。
天水軍王不解:“殿下何故要誅我?”
“祂如果想讓你死,你死不死?”趙暖暖問道。
天水軍王說道:“命與名,皆受于主,主讓我死,說明需要我去死,那我就選擇死。”
“那我想讓你死呢?”
“殿下不是主。”
“祂說過,我遲早是。”
“畢竟還不是。”
“但我就是想讓你今天去死。”趙暖暖說道,“要么是我弄死你,要么是你弄死我,你選一樣。”
天水軍王很為難,
而星光手環已落到祂頭頂。
祂的頭頂之上,升起一條燦爛的光彩,像虹,但比虹的色彩更豐富,也更絢麗,這光彩其實由一粒一粒光斑組成,每一粒,都是一頭神子。
“真霓神子啊…你的神魂,已經修行到這種地步了么?”
趙暖暖也顯得頗為驚嘆,星光手環仍然套去,要將天水軍王祭出的所有真霓神子都套牢,鎖定。
周虞默然旁觀,
冥國的王者,在“天上人”中有至高的地位,相當于人間的“圣”,這樣的存在,趙暖暖憑什么能致其于死地?
“殿下拘攝了一些靈魂,豢養他人之無形神子,就想要我的命,恐怕不夠。”
天水軍王平靜說道。
那星光手環中便發生了一場爆炸。
范圍很小,局限于手環之內。
那是殺手和他的小女孩的行動中,誅殺冥國余孽,所煉取的靈魂,它們被拘攝起來,豢養趙暖暖曾得到的那一頭無形神子。
它可以作為趙暖暖修行的資糧,汲取力量,爭取自己早日煉就神子,但也可以不斷積蓄力量,禁錮成為一顆大炸彈。
“無形王親自動手,也殺不死你,反而可能被你殺死,更何況只是祂的一頭無形神子?就算我積蓄再多力量,作為炸彈,也不足以炸死你的真身,能炸掉你的一兩頭真霓神子,就算不錯了。”
趙暖暖說道。
非常輕的一聲爆炸。
積蓄了許多力量的那頭無形神子,在星光手環中爆炸,猛烈轟擊天水軍王的大量真霓神子。
的確如趙暖暖所言,
只炸滅了兩頭真霓神子。
對于天水軍王而言,就像是一道霓虹中缺失掉兩粒光斑,不值一提。
天水軍王收回所有真霓神子,說道:“只是主的一條星光,還不足以殺死我。”
趙暖暖的星光手環,是冥國神主的一條星光。
“對。”
趙暖暖頷首說道,“我質于人間,那一位存在給我祂的一條星光,是為了讓我能在人間茍得住性命,除非是人間的圣人或者天上的王者,否則誰也害不死我。
無形王試過,沒成功,或許祂也沒想過成功。
但是,
如果天水軍王害死了我,我覺得天水軍王就可能得死。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祂一定會賜你死。”
趙暖暖說話間,
那一輪星光手環,突地膨脹開來,化為一輪巨大的星光,將她和天水軍王還有周虞都囊括在內。
她呢喃般念誦道:“主說回歸故鄉的道路有三千條,那是三千種偉大的道,每一種道都藏在群星間,汲取它們的光,洗禮為神子,于是神魂得以安寧,
跨過億萬載的歲月,紀元的生滅也攔住不了我們的歸去…
故鄉,故鄉,
三千神子將回歸故鄉。”
趙暖暖緊了緊握著周虞的手的手,展顏問道:“我死了,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候想起我?”
“你怎么會死呢?”
當是時,
在下方的浩蕩殺戮場中,
有一個人,突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齜牙咧嘴地喊了一聲疼。
然后他的頭就掉了。
斷處幾乎平于雙肩,
斷處沖起一條血,血中燃燒著火,這血火沖上極高的天穹,化為一尊巨神,高大雄武,沒有頭顱,一手持巨斧,一手持巨盾。
天水軍王驚怒至極點,盛怒咆哮:“平希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平希王腹中發聲:“吾奉主的命令,聽命于殿下,殿下讓吾如何行事,吾便如何行事。”
“你的血火神子,是主的恩賜!你怎么敢?!你將害死涼涼殿下!”
天水軍王怒吼,滔天的真霓神子涌出,終于徹底顯露真跡,
一共有七萬八千四百五十二頭神子。
每一頭真霓神子,都化為一道鮮艷的霓虹,橫貫于長天,鋪展開來,將提前降臨的夜都占滿,絢麗的顏色擁擠于天幕的每一個角落。
趙暖暖說道:“我讓平希王幫個忙,助我去死,難道不行?”
平希王的巨斧斬開鋪滿天幕的霓虹,
一頭一頭沒有頭顱的血火影子和一頭一頭真霓神子瘋狂絞殺,
平希王的巨盾壓迫到膨脹的星光手環之上,
天水軍王要么選擇動手反擊,要么選擇被平希王鎮殺。
祂沒得選,
祂只能從七萬八千四百五十二頭真霓神子中飛出一口劍,這口劍霓光璀璨,絢麗奪目,像聚集了七萬八千四百五十二顆恒星的光亮!
這口劍先擊開平希王的巨盾,
然后想撕開星光手環的圈禁,卻不能成功,
于是這口劍一試而敗即收,接著瘋狂暴退,退向祂的真身,
因為,趙暖暖松開周虞的手,向前跨出一步,將自己的心口迎著這口劍撞去!
“我死了,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候想起我?”
趙暖暖回頭,再問周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