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灰白色的天空下。
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和一個精致成熟的女人相繼走在街上。
位于前方的女性無論容貌還是穿著,均是顯得十分亮眼,但因地段與時期都很特殊的關系,街上并沒有可以駐足回望的過路行人。
若是上前仔細查探,便會發現此時此刻女子臉上低沉認真的神情,和身后像是漫無目的散步般的邋遢男性形成了兩極分化的場景。
“喂…按照常規劇情,這種闊別幾年后的重聚,你不是應該先請個客跟我吃個午飯什么的嗎?”
林晟似乎已經消化完了自己那剛吃不久的早餐,煞有介事地摸著腹部說道。
“剛才讓你吃下的東西會暫時穩定住你的抽離癥狀,這客請的有多貴你應該心里有數吧,況且你之前吃的那個無法描述的東西難道不是早午飯嗎?”
“準確來說那只是我的早飯,是因為你的到來才變成早午飯的。”
“波段的變化在上午就已經偵測到了,這起夢境事件預計今天之內就會再次復蘇,我們得馬上動身,不過我車上放了一些零食,先湊合填填肚子好了。”
看著對方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南明愿的臉上寫滿了凝重和無奈,于是便繼續說道:
“況且…你看起來完全沒所謂的樣子,隔了三年回去,好歹洗漱下把胡子給刮了吧,居然真的就這樣什么都不做,直接穿著睡衣拖鞋就出來了。”
一邊走在路上,一邊時不時回過頭來看著林晟那叼著根煙邊走邊抽的模樣,南明愿終于忍不住想要吐槽幾句的心情。
“你可別睜眼說瞎話,什么叫‘真的就這樣什么都不做’?”
“是嗎?那你出來前都做了些什么?”
露出難以置信的模樣,南明愿略有些嫌棄地掃視了一番林晟的全身上下。
“我幫你粘好了那只鞋底。”
林晟神色認真地回答了對方的疑問。
“用的是我這獨創的粘合劑,我對自己的配方很有信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這幾年內無論怎么折騰都不會再次開膠。”
“嗯…”
說到這里林晟若有所思的頓了頓,隨后說道:
“當然前提是,它不會被人當做拜訪搭話用的理由,然后用暴力給強行扯開。”
“…你!”
突然襲來的羞恥情緒差點被南明愿表現出來,待強行忍住之后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轉過頭來繼續用她那想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對方。
“行了,你車到底停哪,再不坐上去我就快要凍死了。”
一陣寒風裹夾著冬雪吹來,剛被抽完的煙屁股還沒來得及踩滅,便被吹來的雪花覆蓋了起來。
極低的溫度讓林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去買個暖爐回來,以備之后化雪的日子。
“很快就到了。”
“說起來,你停這么遠干嘛。”
“你管我。”
“你剛還說時間很緊迫的。”
“趕得上。”
“是想回去的時候跟我多壓壓馬路?”
“不是。”
“那就是怕我聽到引擎聲,然后對你那只開膠鞋底的由來產生懷疑吧。”
“不是!”
“沒用的,你身上沒有太多積雪,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閑逛過來的。”
“……”
南明愿猛地轉過身來,氣鼓鼓地看著林晟,伸手就要從挎包里往外拿出什么。
后者見狀連忙舉起了雙手:“不說了不說了,給個機會,別上刀子。”
“哪來的刀子。”
南明愿從包里取出了一把車鑰匙,隨著她的點按,不遠處一輛粉色跑車的車前燈亮了起來。
“喏,給,你來開。”
將鑰匙拋向身邊的男子后,南明愿先行一步走向車輛,隨后氣呼呼地坐上了副駕駛座,揣著挎包雙手抱胸。
“行。”
林晟接過車鑰匙也跟上前去并坐在了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
“還好這輩子沒幾個認識的人,不然這騷粉色的車子開出去真的社會性死亡了。”
“那就爭取下輩子吧。”
南明愿沒好氣地說道,隨后便進入了閉目養神的狀態不再開口。
但是過去了很久汽車都沒有開動起來,南明愿有些疑惑的再次睜開了雙眼。
看著女方疑惑的眼神,在中控臺上反復鼓搗著的林晟隨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我忘了老巢在哪來著了,幫忙設置個導航唄。”
“……”
幾分鐘后,南明愿坐在了駕駛座上,咬牙切齒地握著方向盤,一旁的林晟卻已然悠哉悠哉地閉上了雙眼。
看著他那疲憊休憩的模樣,南明愿還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很愧疚吧。
她感到自己此刻的情愫似乎稍稍有些復雜。
盡管前面把話說的那么漂亮,但是真到需要面對的時候,對方只用一句“輪不到你”就堵上了自己的嘴,然后又把責任扛回到了他自己的肩上。
自己…明明只是想在赴死前過來道個別而已。
“不用緊張。”
靠坐在一旁的林晟閉著眼睛,輕聲說道:
“不會有事的。”
南明愿有些詫異的看向一旁。
她以為自己的擔憂與愧疚已經掩飾的十分完美了,但是對方溫和的安慰卻讓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我…”
“不礙事的,少請頓飯而已,我又不記仇。”
“…能不能麻煩你先下個車。”
“怎么了,這不是才剛坐上來。”
“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產生把你踹下去的念頭。”
“…”
林晟不再說話,在南明愿重新變回的咬牙切齒的神情之中,沒過多久就從嘴里時不時傳出一陣陣的呼嚕聲來。
由于沿途因積雪而出現了塌方的情況,大約四個多小時后,睡醒但仍在閉目養神的林晟才感覺到乘坐的汽車停了下來。
睜開眼睛,眼前是地下停車場不算非常明亮的燈光,以及停車場中隨處可見的鷹嘴雀身的鳥類標志。
兩人下了車,走向升降電梯所在的安檢區域,在南明愿出示了證件之后,就只有林晟獨自一人被數個安保人員用儀器包圍起來,渾身上下摸了個遍。
以前可是反著的啊。
林晟看著身在一旁的南明愿那戲謔的眼神默然感慨。
隨著進入升降電梯,林晟發現這幢伯勞鳥大樓確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首當其沖的,就是電梯按鈕不再像過去一樣只有地上樓層以及地下三層的停車場。
而是除了-3至130層的數字樓層之外,還有著諸多標示著希臘字母的樓層圖標,此時,“ω”的圖標正散發著淡淡的藍光。
顯然,是對應著伯勞鳥現夢者計劃中負責各項職能的支隊代號。
在林晟的記憶里曾接觸過的部分支隊職能分別如下:
ALPHA即,阿爾法,塔臺通訊指揮部門;
BETA即,貝塔,地面特遣部門;
GAMMA即,伽馬,空中特遣部門;
DELTA即,德爾塔,事件區域封鎖部門;
EPSILON即,埃普西隆,現實修正部門;
ZETA即,杰塔,情報分析評定部門;
NU即,紐,配給裝備設計部門;
PSI即,普茜,事件協助型人工智能;
OMEGA即,歐米伽,事件介入特工部門,也是現夢者計劃的核心。
通過體感感知,林晟發覺了電梯下降至一定高度后,似乎被送入了某條軌道,隨后開始向著其他方向運行起來。
較為新奇的體驗讓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還在為伯勞鳥工作的時候。
當時在明面上,伯勞鳥只是一家極為先進的醫藥公司,其臨床試驗與醫療服務方面的水準都在該領域內展現出無可匹敵的態勢。
但當初的那場災難卻還展現出其在精神領域同樣具備尋常公司難以企及的技術高度。
很難想象,一家民企公司會有著這樣的技術與資金儲備。
個中緣由,也許就只有從未出面過的伯勞鳥的頂層勢力才會清楚知悉吧。
最初,與政府達成合作的伯勞鳥僅僅只是在暗中嘗試著將社會的運轉重新引導至正常的狀態。
通過記憶和認知調整的技術,讓有著社會關聯的身邊人認為他們熟識的失蹤人口大多是“常規死亡”的。
因此對社會而言,失蹤案例的數量已經被減少到了最低限度的數字。
如此反復,經過數年的耕耘社會終于逐漸安定下來,哪怕這份安定是虛假的,但當時的人們確實已經疲于應對來自自身或外部的各種問題。
這場災難被成功地掩蓋了下去。
極少的案例數量,讓它在日后僅僅活在了部分人的記憶與互聯網的某個角落之中。
隨后,伯勞鳥開始著手于調查這件事情的真相。
通過對回收個體進行的一系列實驗,他們知悉了某種由來未知的力量正在通過夢境不斷地侵蝕人們的意識,以至于徹底占據他們的軀殼。
而隨著部分在機緣巧合下逃出夢境的人們被逐一發現和回收之后。
這股后來被命名為“Morpheus”的神秘力量在人類歷史進程的背后也是悄然登場。
而這,也促成了“現夢者計劃”的誕生。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了目標樓層。
待電梯門打開后,門外站著的一個壯碩的胖子極為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眾人,隨即朝林晟猛地飛撲了過來。
“晟哥!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么多年都不管不問,你的小胖兒好幾次都差點撲街再也見不到你了啊嗚嗚嗚嗚…”
這個極為壯碩的胖子如鐵漢柔情般傾情哭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統統抹在了此刻已經黑下臉來的林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