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情緒反應
“請不要管我了…我已經無藥可救了。”
林懷恩看了看遠處的周天昂，下意識地環顧了眼自己的周圍。
這已經是劇組進入地下城的第12天，整個電影的拍攝進程也已經過半。
關于逃亡階段的文戲部分，都已經拍攝完畢，逃亡者的敵人也由怪物逐漸變成了叛軍派來的偵察兵——
也就是名為“忍團”的刺客部隊。
忍團的成員一共有7人，都是刺客團中的精英，不少人還是風楓之前的戰友與同伴。
然而在叛軍處死將軍之后，他們在首領的帶領下，集體向叛軍宣誓效忠。
而新將軍的第一命令，就是讓忍團去追殺前將軍的女兒，也就是風行者所保護著的“公主”。
“非常經典的幻想小說結構，每位忍團的成員，都有一個特殊能力。并且因為個性迥異的忍團成員之間的分歧，他們選擇各自為政，分別襲擊逃亡者的隊伍。”
“之前突破了齒豹協作上限的獸群，就是被忍團中的一位‘馴獸師’所驅使的怪物。”
身為主角的“沐恩”看破了這點，因此孤身留下，準備阻擋馴獸師的襲擊。
卻遭到了其他逃亡者的拒絕與阻攔。
最后由身負重傷的僧侶主動提出，由自己去阻擋馴獸師。
馴獸師的齒豹馴化不易，只要消滅他的獸群，那就即便馴獸師本人還活著，也沒辦法繼續追殺逃亡者了。
僧侶提出來的計劃，得到了劍術大師的同意。
瑪莉拉所扮演的女官雖然哭著表示不能接受，卻被風楓打暈過去，被強行帶走了。
而僧侶也如同計劃中的那樣，在伏擊點選擇了自爆，用自殺攻擊摧毀了馴獸師的獸群。
“實景拍攝果然厲害…即便知道是假的，但在寺廟臨建中放入大量的血肉誘餌，然后誘使著齒豹接近后，再從內部引爆延時魔法…”
效果相當驚人，林懷恩甚至站在結界外，都感受到了那股爆炸所形成的激波，而在電影的后期剪輯過程中，還要再加上特效，聲勢比現場還要夸張很多。
而沈萬山對于這個經過精心準備的鏡頭也非常滿意，一遍就過了。
這讓風行者的相關工作人員都松了口氣。
在出現了林懷恩的意外之后，卡特琳娜加強了對風行者這邊探險者的監管，再加上他們又少了一位能干的馴獸師，人員方便，就顯得有些捉衿見肘。
而原本的那位馴獸師，被關了緊閉，除了上廁所之外，吃喝都在一間拖車里，不允許任何人接近他。
甚至就連林懷恩想要和這位犯事的馴獸師親自面談一下的要求，都被卡特琳娜以“還是有風險”而拒絕了。
林懷恩能夠理解她這是以劇組的正常拍攝為第一優先，但仍舊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了。
“如果真的是意外的話，讓我和馴獸師聊一聊，也能消除我的戒心…”
除非真的有什么貓膩…
林懷恩看著卡特琳娜的背影，暗自猜測道。
不過，從他的視角來看，在出了意外之后，劇組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雖然道具組的壓力增加了一點，但幾位有嫌疑的演員，表現得都一切正常。
尤其是身為男主角的沐恩，簡直越混越開，已經出現女工作人員為他爭風吃醋的事情了。
而夾雜其中的英彌玲對此毫無自知，兀自對于自己可以獨守沐恩身邊的位置，而顯得有些洋洋得意。
于是另一起針對英彌玲的意外就發生了。
13日早晨，英彌玲在化妝的時候，被幾根藏在厚重禮服內的銀針給扎傷了。
卡特琳娜迅速調動起了風行者這邊的資源，把兩位風行者這邊的女探險者抓了出來。
沒想到那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兩位女探險者面色蒼白地認了罪，被關進了另一件拖車里，而卡特琳娜又親自向英彌玲與沈萬山道了歉。
沈導演表現得還算正常，只是英彌玲被欺凌的事情嚇了一跳，之前的得意之情也消失了不少，對于接下來的演出，也算是有了一點幫助。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林懷恩的錯覺，他總覺得，整個劇組在進入“黃昏之森”之后，戾氣都增加了不少。
就連他看到沐恩、周天昂與納蘭明德時的感覺，都惡劣了很多。
但另一方面，卻是空氣中的荷爾蒙濃度有所增加。
瑪莉拉已經連續兩天，找著理由跑來找他聊天。
而昨天晚上，他注意到納蘭明德也偷偷跟了過來，在看到林懷恩的一瞬間，納蘭明德想沖過來說些什么，卻被身后的周天昂強行拉走了。
整個劇組他認識的所有人中，表現得還算比較正常，既沒有和其他人起沖突，也沒有對別人亂發情的人，或許就只有他自己、沐恩、卡特琳娜、原夕暮以及總導演沈萬山了。
就連那位英俊的制作人，前天晚上的時候，都因為勾引別人的女朋友，而被某位風行者的探險者揍了一拳。
但，這種摩擦級別的事情雖然很多，但真正能夠上綱上線到出事的，也就齒豹失控以及道具服銀針這兩起。
所以林懷恩也說不好，這是他的錯覺，還是整個地下城對所有人的影響。
而原夕暮在聽到他的觀察之后，只是有些不以為意地說道——
“不用懷疑，這確實是地下城對探險者們的影響。”
看到林懷恩有些吃驚的表情，她扭頭看了他一眼：“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但只要是人數超過了50人的大型團隊，都會在地下城內產生說不清道不明的人際問題。”
“這種事情沒法避免，只能壓抑，你別看瑪莉拉與納蘭明德現在這個樣子，其實他們早就對此做好心理準備了。”
說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懷恩道：“瑪莉拉應該就是看到你還算正人君子，所以才會對著你亂發情，不然她早就把劇組那邊為她準備的鎮定劑喝下去了。”
“鎮定劑？你就是喝了這個，才沒有受到影響嗎？”
林懷恩有些吃驚地反問道。
“沒有‘情緒反應’的人，是不會收到鎮定劑的。”
然而原夕暮卻扭回了頭去，看著面前的攝像機：“你、我、沈導演、卡特琳娜與他們那邊那個王牌‘沐恩’，應該都是不會受到‘情緒反應’影響的人。”
“我們五個不會受到影響？為什么？”
林懷恩皺著額頭，反問道。
然而原夕暮卻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突然提出了一種可能性：“或許是因為我們自控能力比較強，也有可能因為我們有更想做的事情。總之，情緒反應能夠影響的欲望都比較低級，通常是情欲、貪欲、占有欲、控制欲這些東西，如果有什么更能吸引你注意力的目的，往往就能較少地受到影響。”
原夕暮一邊說，一邊拍了拍面前的攝像機：“比如我現在在弄的直播，沈老爺子專注于電影的拍攝，沐恩我不清楚，但卡特琳娜除了管理團隊之外，應該還有更高的抱負，不然不會如此平靜——我之前幾次下地下城，都有探險者團隊的管理者當眾失態。”
“甚至有人在深更半夜跑出來跳脫衣舞的。”
原夕暮一邊說，一邊有些可憐那個人般地搖了搖頭：“大概是負責整個劇組的安全工作，弄得他壓力太大了。”
“…瑪莉拉為什么不喝鎮定劑，是因為副作用太大嗎？”
林懷恩沉默著聽著原夕暮的描述，突然問道。
“大概是因為真的有點喜歡你吧。”
然而林懷恩卻從原夕暮那里聽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答案。
“鎮定劑確實會有些副作用，偶爾會出現頭暈目眩，沒法工作的例子。”原夕暮調試著攝像機里的鏡頭，“但你不覺得，有了情緒反應這個借口，也是很多人釋放自己的好時機嗎？”
“平時壓抑著自己已經很難受了，哪怕明知道對英彌玲做手腳，會被沐恩討厭，被卡特琳娜關禁閉，但有些人就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
“因為情緒反應的存在，所以每次前往地下城拍攝，都或多或少地會出現一些問題，久而久之，劇組內部已經對某些行為見怪不怪了。”
“像是在衣服里放針這種事情，頂多關上兩天，就會放出來了——最多卡特琳娜會補充一下，會監督那兩位女士按時喝下鎮定劑。”
說到這里，原夕暮突然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懷恩一眼：“地下城劇組就是這樣的地方，有沒有感到后悔？”
“…不，還好，這種會后悔的事情，我早在成為探險者的這個問題上，就遭遇過了。”
林懷恩下意識地想起了濤叔與怪物潮涌：
“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到處是陷阱，區別只是你能不能認清它的問題。”
說到這里，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又想起自己職場時的事情了。
到了現在，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許沁的有些話，他當時不理解，但現在來看，仍舊是對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仍舊沒想明白——
“如果齒豹那件事是因為情緒反應，那么卡特琳娜為什么不和我明說，而且你和瑪莉拉還和她吵了起來？”
而原夕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略帶贊賞：“因為我和瑪莉拉都是經歷過幾次地下城劇組的‘老演員’了，劇組那時候才進入地下城沒幾天，理論上不會出現那么可怕的情緒事件——畢竟是近乎殺人的行為，那位馴獸師的自控能力再差，也要想清楚這絕對不同于普通情緒事件的嚴重后果。”
“但是它仍舊發生了，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奇怪。”
原夕暮敲著攝像機三腳架，沉思了一會：“所以我和瑪莉拉都認為，這是一次隱藏在情緒反應下的惡意傷害事件，但有情緒反應掩蓋著，確實不好就此和卡特琳娜當面對峙。”
說到這里，原夕暮又搖了搖頭：“至于為什么不和你提情緒反應——”
“第一個原因是家丑不可外揚。”
“第二個原因就是，確實很難向沒有經歷過情緒反應的人，解釋這個事情——”
“除了劇組這樣動輒超過百人的大型團隊，普通的地下城探險者，可沒有太多接觸到情緒反應的機會。”
“聽了也不以為意，才是最常見的事情。”
說到這里，原夕暮突然看了林懷恩一眼：“還有一個私人原因，你聽了不要生氣——”
“之前和你簽合約的時候，沒有和你提這件事，也是因為我想看看你在‘情緒反應’下的反應——畢竟，有種說法是，酒后吐真言，一個人在情緒反應中，會體現出自己最容易失控的欲望，到時候你會作何反應，就是我能否接受你作為隊友的考慮之一了。”
看著原夕暮有些忐忑的小表情，林懷恩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也沒說什么，就離開了。
說實話，對于原夕暮利用情緒反應試探自己的事情，林懷恩有沒有不開心，肯定還是有點的。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罷了。
畢竟，他也能理解，原夕暮面對一位快比自己大了10歲的隊友，即便有森妍這位熟人的推薦，也不是很放心的想法。
只不過她偽裝得太好，讓林懷恩一直沒有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與疏離感。
與之類似的，還有瑪莉拉。
他一直以為，這位有點像是愛莎多娃的少女，是因為原夕暮的原因，才對他抱有一定的好感。
結果卻沒想到，早就已經盯上他，把他當成了某種欲望的傾訴對象。
而這樣一來，周天昂拉走納蘭明德的原因也說得通了——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在情緒反應的作用下，他們大多都會有些不正常。
或許理性告訴他們，不要在意這些事情，只要喝下鎮定劑，一切都不是問題。
但感性卻告訴他們，釋放自己，沉溺于這種欲望的感受會很舒爽。
即便會因此嫉妒，暴怒，但能夠對別人釋放惡意本身，也是件讓人感覺暢快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林懷恩對原夕暮口中那幾位沒有產生情緒反應的人，反而有了一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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