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見果名,對于姜敏儀而言是水到渠成;但是意外的是,紫薇大世界與武域相合之后的一番奇妙感受。
在武域與紫薇大世界逐漸融合的過程之中,氣運漸漸相通,姜敏儀自己,與其弟子代思炆,名入天地人碑文,亦屬水到渠成。
但是當武域真正定位,納入紫薇大世界的序列,似乎正反相合,反而產生了奇妙的變化。
姜敏儀心中明悟——
此身顯隱,盡在自己一念之間。
簡而言之,目前的姜敏儀,是在“本身與武域融為一體”的狀態;她感應分明,其實她領悟寂滅果這回事,只要自己立刻退藏入武域,而非回返紫薇大世界,那么此事對于紫薇大世界而言依舊是“退藏之秘”,同樣可以起到解四十九年之厄的作用。
只是如魏清綺等人的出界,是自心元本洲而出;但二三十載后姜敏儀的“出界”,卻是自武域中出。
看上去融合之后的武域,反而是更加獨立了;可這無礙于從根本上而言,武域得到紫薇大世界的支持,愈來愈多、愈來愈厚的事實。
姜敏儀心念一動,本人已退入武域之中。
完成這一番大造化之后,尚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做。
赤界,心元識海之內。
荊柯負手而立,默然以對。
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心元識海中的景象可謂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星辰之影,舉目望去是一目了然,不過二百之數有余,匯聚在心元識海最中央、縱橫不過數十里的范圍內,猶如一個精妙的點綴。
而整個心元識海內最顯眼的存在,卻是一個仿佛占據半界大小的“太陽”,明光爍爍,幽深難測。其規模之龐大,躍動之騰涌,升降浮沉之動人,一望就令人心中生出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愜意感和滿足感。
除此之外,在荊柯面前十余丈之外,立著七尊塑像;相貌都是荊柯自己,神氣綿綿,道境修為,含義氣運深邃豐滿。
輕易可以辨出,這不再是“徒有其表”,而是真正的本身像競合之影。
荊柯本是心志極其堅凝之人。
其實道基資質出眾者,十有八九都是意志堅定之輩;但是荊柯又與眾不同,對于修道之事中劇烈的變化,他好像天然就有一種澹薄和隔離,仿佛本心如如不動。
但是這一百二十年修道,卻對荊柯感悟深刻,心意數變。
在著手完成這最后一關之時,他本來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的;但是一開始的經驗,卻覺得此事遠遠較自己想象中容易。自己預留的三百年最終期限,只用去了不到十分之一,就借助原采自隱宗的一門“還真定法”推演出觀想之道,凝練出自己的第一尊未來法身。
可是仔細觀看感悟,荊柯卻總覺得自己的“凝練成果”,缺少了什么。
其后數度嘗試,都是大同小異;看上去是圓滿境界的道境本身像,但冥冥中心意堅定,總是有一絲欠缺。
時至今日,成法之數為七,但沒有一個是荊柯最終滿意的。
反復心念朔回,不知道最終的問題出現在何處。
看起來這“必然能成”之事,似乎也沒有那么簡單。
就在此時,心元識海中忽然發生變化!
三道明顯的律動,忽然呈現。
須知心元識海之中一切諸相資糧,本是紫薇大世界亡故照影而來;而紫薇大世界中亡故之人,數量之大,可謂無時不有,其實也并不值得驚奇。
但是此時呈現的律動,卻異常顯赫,若虛若實之間,律動如潮,顯化的“星影”規模也是極巨,較之現存二百余星辰中最大的一顆,明顯還要大上不少。
荊柯定睛細望,其上浮現的照影,卻是三個既熟悉又陌生、又隱隱帶著模湖感的人物照影。
這“競合之影”品質幾乎不亞于被南宮伯玉等人取用的最上乘照影,但是荊柯偏偏心中明白,若是有人直接取用,定然不成。
這是…
為了成為萬化歸一之后的“資糧”準備的!
此念方生,三道規模極宏的照影,立刻冰消雪融,投入到了巨大的“太陽”之內。
須臾之后,其中幽芒妙影,深邃博大而圓滿的氣韻,陡然又提升了一層。
荊柯心中了然,直到此時此刻,準備的“素材”才真正到達完美的狀態。
這是一種極玄妙的變化。
并非是說褚元方選定裁留之數依舊不足;事實上,如果“材質”本身所成未來本身像,并未臻至圓滿道境所用,那么荊柯必然能夠清楚的感應到。但荊柯卻并沒有生出類似的感受。
這說明再添加固有的競合之影,其品質也不會提升。
唯有新加入的這三枚照影,起到了最后點石成金的作用。這種“提升”,不在于品質之高下,而在于令荊柯所持的事業、在赤界之上百余年的履歷,忽然鮮活起來。
盡心投入一件事一百二十年,而且又有冥冥中品質與自己匹配的外物感應指引,荊柯忽然感到眉心微微一熱。
一個符號形狀,若隱若現。
荊柯立刻一怔。
他的血脈遺傳三葉推演妙法,早已用盡。
仔細一想,荊柯旋即明悟。
用盡的確是用盡了;但是法盡而緣未盡。如今的他,當然并不能簡單粗暴的利用“一葉化去”的功果,創制推演出一門道術來;但是既往的三次推演之功,此刻在心中浮現,并且身在一個與本人道術全部相涉的異域,好像形成了奇妙的反應。
荊柯登時知道問題在哪里。
他的前七次立法,都是在前人成法的基礎上改良;但是這赤界之上真正“獨立”的道術,必然是“獨立”之法!其根由正出,不假于人,似乎冥冥中起著極關鍵的作用。
隨著荊柯額上三葉之形復現,心中豁然開朗,似乎時機才真正成熟了。
一座沙洲之上。
沙洲百余丈規模,最中間的位置立著一方小屋。
那小屋以赤色、青色、墨色三色粉飾,形容極為瑰麗,看似是一件根底不淺的異寶;但偏偏規模極小,不過是只有縱橫丈許,幾乎相當于一個茶亭,用作臨時休憩也嫌局促。
沙洲正南,丈許寬的小溪回環成彎,劃成一道半圓,水聲潺潺。
一個青衣男子,手持一根二尺長的粗筆,在面前的白布畫架上涂鴉,看上去所繪的是一幅人像,但只有外在輪廓,沒有五官面目。并且畫布上所成,竟是活物,時不時筆墨流動,手舞足蹈。
他身畔不遠處,是個身著靛紫交織大氅的女子,雙手托腮遙望遠方,身前不遠處放著一根細長的魚竿。
女子腹部隆起,竟是足月之象。
這一男一女,不是旁人,卻是孔萱、陸乘文。此間沙洲,其實也是孔雀一族的一處秘境,隸屬八十八果,且是其中最為神秘的小界之一。
孔萱雙眼微瞇,道:“你說孩兒出生之后,會有何等異象?”
“風云雷聚?七彩虹光?還是氣象顛倒、云雨不時?又或者是生而能言、轉瞬長成?”
陸乘文微笑道:“至人未必靈異,靈異未必是必然。大成若缺,大巧若拙,也是一番道理。”
孔萱不以為然,搖頭道:“既然孕育如此之久,已然與常人不同;后續當然也異于常人。”
陸乘文澹然道:“點化生機,乃是最為難料之事。哪里又有一定呢?再者說,今后功行道果不負預期,才是最重。細微末節,不足掛齒。”
孔萱翻了個白眼,道:“如果生來未見異象,那么一定是他的父親太普通了。”
陸乘文莞爾一笑,也不爭辯。
須臾之后,陸乘文手上畫作既成,似乎想了一想,才道:“大約還有多久出世?觀其定數,似乎下限已至,最多不超過三年?”
孔萱扳起指頭仔細計算,口中道:“取其中數,約莫是還有十四個月…但是此時此刻,就在時限之內,誰又說得準呢?”
忽然間,孔萱面上浮現出奇怪神色。
然后她緩緩伸手,撫住隆起的腹部,聲音不知是茫然、驚喜還是飄忽:“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