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并未直接答話,劍氣旋收旋起,竟是再度演示了起來。
只是方才的演示,只是宏觀整體,演化紫薇大世界、赤界之上因果之變;而此時的演示,卻是顯化成一個具體的人物。觀其形容面目,赫然正是費難。
竟是以“費難”的視角,重新展示了他的道術成長之路,只是速度浮光掠影,異常迅捷而已。
自費難返歸紫薇大世界之后,歸無咎既然親眼得見,回溯其道術成長之路,已不是難事。
這樣的展示,無疑要確切和具體許多。
黃希音和石墨等人,都是凝神觀看。眼下歸無咎弟子四人,除了白靈兒之外,其余三人都達到了一眼可明辨虛實幽微的地步。
二影競合,明悟本心,碧影悟道,觀其成法,以至于歷經紫薇來去一游之后,客體神魂一分為二…
整個過程,都是歷歷在心,可謂是又見識了一種成道之路,大大開拓了眼界。
直到費難返歸紫薇大世界的一瞬,感受到了天星照影合舊緣,黃希音才微微蹙眉。
石墨、荊柯也是面上露出疑惑。
按照他們的理解,那赤界之上的成道之法,是一種獨特的“借道”之路。到了領悟“寬心禪”、心意錨定紫薇大世界之后,本人道術,已然大是圓熟。到了這一步,那“二影相合”的故影,猶如渡河之筏,到了該當棄掉的時候了。
所以,理所當然的,那故影一分為二——執著實相匯集于無名星辰之上;唯有至純至清、宛若本人分身的一部分,與本身契合。
這一步就猶如“尸解”,一旦分開獨立,便是本人的真正成道之由,奠定根基,等若徹底丟掉了拐杖。
但是沒有想到,在回返紫薇大世界之后,那另外一半分身,竟爾再度投射回來!
若是借道而成,那么就不當有最后的這道步驟;若是走的徹底將“故影”消化吸收的路數,那么第一次神游紫薇之后,功行已然到了可堪飛升的地步,為何要多此一舉,先分而后合呢?
玄機想來就在這里了。
容四位弟子思索了一陣,歸無咎才從容釋疑道:“這一分一合,正是玄妙所在。通過最為徹底的異界分合,最終達到了無隙之圓融。爾等可想一想,如果將來人滅去,殺死的到底是誰?”
石墨心中一凜。
旋即緩緩答道:“若將來人殺死,其再入輪回,是個徹底的渾融無隙之體,或者說是個‘完整’而非‘糅合’的人…等若成了更上一層的成道資糧?”
荊柯輕輕點頭,暗暗嘆服。
譬如赤界之上有一人,其人是借助了紫薇大世界中的某一位道境而成道。經過這奇妙的一分一合提煉,此人最終,將會達到“二影競合”的終極結果——渾成無隙,不分彼此。若此人再度被斬殺,那么其因果業力輪轉虛空,便是周而復始,再度成為了赤界之上修道人邁入近道境之時、“內景觀照”所能見到的一個“玄音律動”。
只是這個人,不再是紫薇大世界原先的那位道境的虛影,而是完全消化吸收了此照影的那位本土道境。
毫無疑問,這一個人物的“根基”,將會勝過第一世的原始形態,并且其中或許蘊藏著不可思議的手段。
如此,無限殺死,無限輪回,等若等若無限個世代的疊加,將會制造出愈來愈強的“二影競合”的素材來。
石墨仔細想了一想,又問道:“既然師尊已然有道境分身投入那赤界,那為何不斬草除根,將那無形星影、以及那號稱‘無名界’的碧影空間等物,一并毀去,絕其根本?”
歸無咎正色道:“這二物皆非凡品,乃是大神通者算定營設,身具不同尋常之妙理。其成住壞空、終始輪回。無論到了那一步,其形雖毀去,而因果不滅。”
歸無咎早已推算明白,無論是那碧影還是虛星,以頂尖道境層次的法力,皆能將其擊破。但只是毀其形而不壞其業,終究無用。到時候還要花費更多的精力查看其因緣運轉,化作了何等形態,潛藏于何處。
石墨、荊柯、白靈兒都是若有所悟。
正因為如此,師尊采取了看似保守的“禁陣封絕”之法。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法也不是如此簡單的。因為這飛升的通道,不同于直接遁走的通道,可謂潛藏于虛,斷然難以中途攔截。唯有等到將將落定紫薇的一瞬,空間門戶開啟,方能嘗試將那一片空間封鎖住,令其臨門不入,只得原地遁返。
而這只是一剎那的事,再高明的禁陣,也難以顯應如神。
實則是因為所有的赤界人物完成“寬心禪”之后往來紫薇一趟,皆備歸無咎的分身守株待兔般等到,觀其人之緣與數,默默深藏,冥冥中締結了一線聯系。待得其飛升入界之前的一剎那,歸無咎劍心流動,可以提前做出反應。
將這劍意感知之法封印于陣圖之中,才能做到及時禁絕。
就在石墨、荊柯、白靈兒三人靜心的同時,黃希音卻是悄然抬首,望了歸無咎一眼,雖然只是一眼,卻是異常深刻,仿佛映照由心,無限追索。
黃希音修持畢竟較深,尤其魔道心劍乃是空蘊念劍的反面,功底非同小可,再加上追隨歸無咎的時間也最久。此時心意之中,竟爾體貼出一絲模糊玄機來。
師尊歸無咎主動為諸位弟子解釋剖析前后手段與因果,看似合理,這其中總是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黃希音總是覺得,如果是如此樸素的封印法門,好像…并不當如此。眼前景象,倒像是大戰之前的從容靜氣,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看似是為四位弟子解釋,其實倒是更像是一種奇特的自我審視與回顧。
或許,是歸無咎暗中動用了什么極厲害的法門,儼然是一子既出,落子不疑的暢然飄逸?
歸無咎目光一動,和黃希音四目一對,旋即微微一笑。
不愧是近道境中身負道境心意、又身負魔劍感心妙法的人物;更是他的大弟子。一絲絲漣漪,卻也被她捕捉到了。
赤陸之上,天明墨海川。
諸真聚會,一如往日之熱烈。并且和旬月之前相比,更多出了一種奇特的專注沉浸感。
并且這二十余人也不再是聚而論道,而是明顯分成了五六個小團體,每一撥四五人、五六人。
正中央的五六人中,青笠上真搖了搖頭,嘆息道:“真不知鐵珂道友、費難道友二位,是如何做到的。一個立地成道,一個五十載功成。這一段時日,深研其道,竟有愈是發力追及,愈是遙遠之感。怕不是再有五百年,也未必能修成二相斬分。”
身畔莫方評笑言道:“吾等之中,下一個成道的,必然是南玉道友。只是他顧念重明宗基業,未必舍得很快離去。”
南宮伯玉并不答話,只是微微一笑。
同一組中,還有陰甘牧。
不過他的神情卻是堅毅如磐石,一副從容不動的儀態。
這倒不是因為他即將功成了;恰恰相反,按照他自己的行功感悟,想到達到一身二影之間沒有任何掣肘,還需要相當漫長的修持,哪怕方法再得當,至少也是需要三百年以上。且同道之中,需要五百年乃至更久的,才是常態!
但正應為如此,他卻是堅信鐵珂、費難之所以如此破境,是因其具備了常人難有的特殊機緣,而非自己功行不及。具備了這個信心之后,他的心意,反倒是從容起來。
就在此時,青笠上真抬首一望,忽然道:“來了。”
自天中碧影虛像上,呈現出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靠近,身形輪廓也從模糊到清晰。
來人身形瘦長,面容之上筋骨奇崛,一身灰色寬衣隨風而動,卻是心禪庭門下,一位名“熬西”的上真。
不過此人氣象,只是普通的近道上真,分明不是勘破“寬心禪”兩關,趕來集會的人物,倒像為了是臨時傳訊而來。
但此間諸人,也并無一人表現出驚訝,個個都是習以為常的姿態。
熬西上真落在殿中,先對著心禪庭門下陰甘牧、北澤侖等人一禮,然后與其余諸真致意。
北澤侖極快速的自袖中取出一張圓盤,瞥了一眼,道:“三十三天。”
津雙焰目光中微爍,立刻道:“如此之快…相對于異變之初,已然減緩到了六分之一。想來用不了多久,兩處地域的時間,就要歸于一致。”
諸真之中,附和者眾。
原來,自費難飛升之后,諸位上真都是發現了一個奇妙的變化——原先驟然快速、莫名呈現“一日半年”的無名界區域,似乎時間流速漸漸緩慢了下來。
所以諸真商議之下,遣出十余位上真在無名界上輪值;每隔一個晝夜,前來報訊,驗明時間長短如何。
不過幾個回合下來,如今已然變成了無名界上一日,相當于其余地界一月有余。
而最初可是一日半載之比。
南宮伯玉心中暗道,這可不是無名界時間流速放緩,而恰恰是其余的人元地界,時間流速加快了六倍;只是你們感受不到罷了。而引發這變化的,自然是費難的成功“飛升”所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