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難抱定了徜徉大觀、遍歷而擇的心思,只覺眼前之目光似乎豁然開拓,無盡意海之內,玄音匯聚,構成獨特的律動;似乎分屬「第一等」的分身影像,都自極遠之地浮現出來;雖然其依舊是遍布于整個茫然無極的意海,但是自己神意所及,卻似與其中每一具影像都完全相等;得以以一種異常超然而獨立的態度,精心挑選。
當此之時,費難也不由感慨,紫薇大世界中道境人物,雖然每一個世代數量稀少;但是無量紀元之下,終究是一個相當廣闊的規模。
難以感應時間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費難最終是鎖定在了十余個「光影」之上;若神意難及,其便是一顆璀璨星辰;而一旦神意落定,玄音寫實,卻又能清清楚楚的照見一個人物幻影。
這十余個「光影」,乃是心意直指、意海所及中最卓越者,其中尤有兩個,在其余「光影」之上。
其中人物浮現,顯露明白,若是過去的費難當然不識;但是經由荒海之行,在那里耳濡目染已久,對于最近數百載以來的天下劇變,形勢人物,早已熟稔在胸——
這兩道虛影,分明是圣教顯道、應元二位人劫道尊。
但是這兩道「光影」固然卓越,可定睛一望,只覺其實薄薄的一層,猶如水泡之上浮現的錯影,并非真實的律動凝聚。這樣的情形,先前的萬千玄音照影,費難也見識過類似的模樣——不難猜出,這分明只是一道虛像;其實這道幻影,已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且必然充作煉化萬千照影的根本「第一義」。自己一旦嘗試汲取,必是徒勞無功。
那仿佛巨蛋的碧色虛影凝形之后,歸無咎分身也曾將已然成道的數十人,其形象神采、氣度規模如何,一一告知于費難、南宮伯玉、荊柯等三人,以為有備無患。
所以,對于赤界中已然成道的諸位天玄上真,荊柯算是了然于胸。
此時此刻,對比眼前之虛影漣漪,和自己印象之中的人物對比,不難得出結論——顯道道尊之照影,正是被此間第一位成就近道的陰甘牧所取。
而應元道尊,卻不在胸中有腹稿的四十人之列,想來是新近成道的哪一位取走了。須知赤界中人以此法破境,不像費難可以直接洞鑒其深淺虛實,故而這一位取走了應元道尊之照影,也未必是他眼力道術高明,或許只是純出于運氣罷了。
其實除卻顯道、應元之外,其余十余道光影,也相當不錯。大致算來,都是本有飛升之望,卻最終都意外功敗垂成的。
但以今日費難之眼力,如何能夠滿足!
思慮游動之間,費難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念頭,令他不由地怔住!
良久之后,他由是感慨——莫非赤界成道之法,真的上限不高么?
很明顯,這赤界中的成道之法,是感應紫薇大世界中生死律動之玄機。但這就意味著,唯有紫薇大世界中亡去之人,才有可能呈現出這般的星辰照影。
可是紫薇大世界中真正頂尖斷代的人物,又怎么會亡故于紫薇大世界之中呢?
除了顯道、應元這樣的「意外」之外,紫薇大世界中真正頂尖的人物,譬如九宗天尊一類,時機一到,自然都飛升上界去了。哪怕是本土道傳人劫道尊中的最強者,同樣也是如此。
那么不難得出結論——這赤界之上、循此法破境所能窺見的最強的「照影」,其實也就僅限于當年紫薇大世界中飛升失敗的人劫道尊、妖族妖祖一類;雖然其在紫薇大世界無量紀元中的道境人杰中占據絕大多數,也難以更改真正最頂尖的人物,并不存于此間的事實!
這一瞬間,費難心中涌現出強烈的遺憾和不甘之意,幾乎懷疑自己走錯了路,損耗了自己道途潛力!
但是費難立刻 意識到不對——
因為這個推理十分簡單,而自己為了破境精心籌備數十載,為何竟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思緒由是一點點擠壓、推開;彌漫,擴張。
終于,費難猛地抬頭一望!
這一望,他仿佛目力驟然強化了千百倍一般,竟是一鼓作氣,看到了這無量無涯之識海,其本來并不應該存在的「邊界」。
圓滿為限,點畫迷津;非有超凡定力、甚深因果,不能超脫其上。這一瞬間的念頭動用,仿佛令費難的識海之「界限」,陡然擴充類一倍,能夠看到其他人所不能看到的存在。
這邊界之外,又有二人凝立;但一眨眼卻又顯化為星辰律動。
然后以一息為界限,陰陽流轉,時時刻刻在星辰照影和人物虛像之間反復變幻。
這兩人之底蘊根基,明顯又大大勝過了顯道、應元!
費難卻沒有絲毫的遲疑,目光所及,只落在左邊那人身上。
此人一身白袍,身量普通,面容說不出是柔和還是銳利;但是目光只消于人一接觸,卻又立刻給人以一種明澈如金鐵的奇妙感覺,似乎其指掌一動,便能粉碎微塵。
對于此人,費難絕不陌生——不但是荒海之上有所耳聞,更是經過大天尊之口隱約透露,自己一身道術機緣之由來,心印秘傳,皆自此人亡故之后轉承。
席樂榮。
如果方才忽然開拓視界的奇妙經歷,費難此刻必然要大大驚疑——自己早該想到最契合自己的「紫薇大世界亡去照影」,理應就是席樂榮無疑了,為何自己從未想到過?但是有了方才的經歷作為鋪墊,費難卻知這是一以貫之的。
方才自己連最頂尖之人物不在照影之內都沒有想到,更不會突破界限,想到這一層。
費難毫不遲疑,二影驟然一合!
這一念感觸,費難先是一怔;然后面上驟然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若非身在定中,幾乎忍不住仰天長笑!
一切對于此間破境法門是否構成拘束和負擔的擔憂,盡數化作流水,揮灑而去!
費難也從三泊上真處、以及采納了歸無咎分身打探到的消息,知曉了在赤界中諸位天玄上真看來,近道之后的修持,是極為驚險甚至悲壯的道途;其中關鍵就在于「二影競合」之后的時時存在的不諧于沖突。若不能成功走到道境終點,那么后果實難預料。雖然沒有哪一位上真訴諸于口,但是不少人都猜到了,或許以各種慘烈的爆體、解體、散功之法亡去,是極有可能的。
但此時此刻,費難與「席樂榮」的照影一合,那傳聞中的沖突感竟是絲毫感觸不到,仿佛本來便是一身。不止如此,自己的道術秘傳翁然一散,譬如一味藥劑融于清水之中,竟是莫名和諧。
至于道術沖突,更是絲毫不存。
這境界的擢升,似乎是憑空成就,天然具備;好似原先這里立著一人,是元嬰境的費難;而瞬息之后,已然換作了近道境的費難。儼然是「無法之法、不言之道」,并不因為成道快捷而有任何隱患。哪怕是自己身在紫薇大世界之中,完美成就,至多也只是現在這般境界,也不會強過一絲。
不但沒有沖突,更有許多好處。因那「席樂榮」的虛影與己身相合之后,不止是渾然無隙而已,更有一種「躍然自如」的微妙感覺…大致譬喻之,倒像是本身氣機之流動,天然敏感,具備了活潑的「智力」。這是一種和本人神意感應、道緣感應相互獨立的奇妙存在。
費難立刻敏銳的發現其用途——若是將這氣機「活潑如靈」的特性利用,同時將本人的神識與道緣感應攀升之極點,那么幾乎可以令自己達到心意如神、仿佛前知的狀態,幾乎相當于效用略遜一籌 的魔道圣典《金花玉蒂玄珠妙法》。無論修行還是斗法,都將獲得極大的增益;似乎自己增進潛力、更進一步的門徑,也暗藏于此道之間。
破境嘗試,可謂是功行圓滿。
同時,今日也算是驗證了先前的猜測無誤——那就是以此法破境,效用到底如何,其實取決于你所合的主「影像」是哪一具,根基如何。
倘若費難今日不曾福至心靈、點破迷津,而是在那十具照影中選擇一具,那么斷然沒有此時之神效。說不定自己的道途潛力,還要大大縮水。
費難暗自沉吟。
雖然那「界限大關」一旦被打破,出現了兩個頂尖人物之時,他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在「席樂榮」身上,完全不曾關注另外一人的存在。但是以他如今暢通的智識,不難猜到另外一個照影,當是李云龍。
以李云龍圓滿之上的修為,以為承道之基,卻也足夠了。尤其是他和南宮伯玉交談之間,隱約談及他所修赤魅族道術,似乎和龍族的路子一脈相承。具體行與不行,當有他自行決斷。
但是李云龍照影只得一個,而南宮伯玉、鐵珂二人皆需破境的話,倒是尤有不足,尚且差了一人;需要費一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