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道秘地之中。
卻見此界輕輕一陣搖晃后,歸無咎、秦夢霖等人轉首一望,一人身影憑空浮現,正是陰陽道主到了。
陰陽道主舍棄了“變化”和“本名”之后,雖然于道術神通有極大的制約,幾乎破界飛升已是迫在眉睫;但是也有一個意外好處——那就是身形無定,隨去隨隱。幾乎相當于可以任意動用真幻間本身像的歸無咎。
在離去之前的短暫時間內,蕓蕓一界,但凡曾經留下深刻印記的所在,幾乎可以立時顯化。
陰陽道秘地,自然隸屬此列。
相允庭立刻上前拜見。
而黃百里、赤象等六人,也依次上前見過,意甚恭謹。
雖然在方才的鏡光顯化之中,眾人已然望見眼前這一位似乎敗陣;但那終究是極高層次的人物之間的較量,不敢有任何輕慢之心。
事實上,若是尋常道境大能那“虛空掛畫”意象,黃百里等人卻反而更加容易接受一些;而此時的陰陽道主,氣機凝實偉岸,對于木靈一族而言反而又更強的壓迫感。
陰陽道主望了黃百里等人一眼,似乎已是心中有數,只道:“相長老你招待幾位賓客;歸無咎與夢霖…且隨我來。”
話音一落,不等回話,身影再度漸漸淡薄。
秦夢霖目光一閃爍,輕輕一點頭,似乎明了陰陽道主之意。
二人把身一縱。
雖然看不清陰陽道主去處軌跡,但是其立身方位,卻可以輕易感知。不多久歸無咎二人身形落定,不是別處,正是秦夢霖修持破境的那巨大木樁之上。
陰陽道主輕輕一嘆,道:“今日之后,你便是下一任陰陽道主了。”
又道:“按照故法常理,唯有你真正破境道境,才算接了此位。但是以你圓滿之上的根基,我陰陽道一去不返之勢,二至三轉之后,足可證得此功果。”
秦夢霖也不推拒,平靜道:“弟子之意,亦是如此。”
陰陽道主輕輕一點頭,不在說話。只是把雙臂一張。
隨著他這一動作,那巨大的樹根底座,忽然浮現出明亮光華,然后旋即化作僅余線條的透明狀;又過了半息,似乎有無限字跡猶如草木生根發芽,逐漸浮空;但是也并非是收納于秦夢霖之身,而是就這般舞空而去。
此時景象,猶如雪花飄舞,只是倒了過來,自下而上。
如此曼妙異象,哪怕是秦夢霖獨自修持、破二三境時的景象,也大大不如。
很明顯,這是陰陽道主離去之際,所傳授的最后一道功法。
愈是高明的道術,往往修持之際準備便愈加充分;事先準備,萬萬不容輕忽。而陰陽道主卻是說做便做,顯然是自信成敗無虞。
因為陰陽道的根本功法及神通,秦夢霖已然盡數習得了,遠遠等不到今日。而陰陽道主此時所傳授,卻是基于“陰陽道主”這個名位,自古立下的“定名”、“更名”、“常無常”、“變不變”的道理。
此等法門,無一例外,皆是在歷任陰陽道主前后交替之際,最終傳授,以免構成干擾。
這雪花倒卷、巨木空靈之異象,持續了一刻鐘上下,終于緩緩消散。
歸無咎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異樣感受——似乎陰陽道主那一種獨特的“變動不居”之意,在秦夢霖身上也浮現出來了;只是又發生了許多新的變化。
陰陽道主淡淡言道:“觀摩了剩余三戰,便是你我師徒訣別之時。不如一并觀之。”
秦夢霖卻眉頭微凝,在思索些什么。
足足十余息之后,秦夢霖忽然一動。
她全身氣機一涌,星光流布,似乎動用了一種莫名的神通道術。
歸無咎心頭一跳,立刻十分詫異——
這分明和方才鏡光之中所呈現、陰陽道主動用的抵擋龍云“二倍之力”、以舍棄本名為代價的“分化法”相同。此時此刻,若有人向秦夢霖攻擊,近半法力,便會莫名投送至極遙遠的“圓周”之外。
和歸無咎自己的“明輪”神通,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且秦夢霖未臻道境,竟然將陰陽道主這樣的頂尖道境存在,也必須付出代價方能有限動用一次的法門,輕易施展出來!
離奇之處不止于此——
在這一瞬之間,雖然眼前之人是秦夢霖;相貌是秦夢霖,氣度神采也是秦夢霖;但是歸無咎心中,卻莫名浮現出“阮文琴”這三個字,似乎這才是眼前之人的名字。
陰陽道主之緊迫,卻較歸無咎尤甚,在秦夢霖動用此法的一瞬,他立刻高聲喝道:“不可…”
但是下一息隨著他定睛細望,觀辨秦夢霖神采氣機,并未有任何變化,這才怔然出神。
又觀望了足足百余息,才嘆息道:“沒想到竟有如此變化…沒想到竟是如此機緣,將我陰陽道道術推演至前無古人的至高境地。在夢霖你手上完成,我亦無憾。”
秦夢霖卻是轉過頭來,對歸無咎微微一笑,旋即伸出右臂。
歸無咎與之雙掌一合。
雖然全珠尚在正身處,但是經由前番機緣,歸無咎與秦夢霖依舊能夠動用“虛丹相合”之法。這雙掌一合,立刻明了精義,知見相通,不必多費唇舌。
原來,陰陽道法門,其常法威力之極,自退步均衡等諸般妙法神通以上,以“陰陽環抱、乾坤一擲”為終點。此招為陰陽道戰力之極限,固然無差。
但是,在常法之外,尚有“非常法”和“禁法”二類。其雖未超過陰陽道根本神通的威力極限,但是也別有許多用途。譬如陰陽道主在與龍云幾度在卜算之道上占得上風的秘術,便是“非常法”。
能夠壓倒飛升妖祖下界所持的“明徹”之心,可見其法不俗。
之所以號稱“非常”,是因為此法動用,便有泄露陰陽道主所持根本的危險。一旦將陰陽道主的“道名”或云“本名”算定出來,那么對手自然能夠演化出許多對付陰陽道主的手段。
自此以后若有交鋒,對手便處于不敗之地。
所以,一旦動用了“非常法”,便需要持定“變動不居”之心,時時更易本名——這才是歷代陰陽道主所持“變化”之道的根本內核。外間之人,往往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這“非常法”的威力愈強,“更名”的頻率也就愈快,其規律昭然,不可動搖。
到了極限時候,若是這更名頻率小于“一事因果”的時限本身,那么此法便不成立。終不能臨敵斗戰之際,神通手段動用了一半,忽然更易本名。到了這一步,便超越了“非常法”的范圍,而是隸屬于“禁法”。
到了這一步,便需要將自己“名常變化”諸道之一徹底舍棄,方能使用一法!
一如陰陽道主所做的一般。
此中道理,在今日通傳于秦夢霖、歸無咎之前,唯有陰陽道主自己明澈根本;旁人雖大致知其輪廓,卻也只是似是而非而已。
現在,秦夢霖所動用的,正是“禁法!”
因為,秦夢霖在得到陰陽道主傳授此道之后,心中莫名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
如果將自己的“道之本名”立為“阮文琴”三個字,便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魔力;以此為名,別人似乎永遠不可觸及;哪怕是算定出來這三個字,那么也是超脫一界之因果;陰陽道法門中的種種負面作用,也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等若秦夢霖具備了一個無解道名,可以借此肆意動用陰陽道中的一切“非常法”和“禁法”,而不受任何負面效果約束。
到了這一步,可以說陰陽道道術,已然走到了盡頭。
這也是歷代陰陽道主夢寐以求的完美境界。
陰陽道主思索良久,忽然雙眸落定在歸無咎身上,看了一陣,才道:“直至今日,某才完全確信我徒所持之道,是因緣際會、天作之合。”
歸無咎微笑道:“道主對于一脈單傳弟子的冀望,歸無咎能夠明白。”
頓了一頓,歸無咎悠悠言道:“若單純只是復生保命,卻是余味有限。今日終于彰顯,魂珠非常之用,果然不亞于鏡珠、全珠。”
其實陰陽道主固然知曉歸無咎與秦夢霖是“天作之合”;但是他心中也有一道遺憾。那就是歸無咎橫空出世,到底光芒壓了秦夢霖一頭。按照陰陽道主之冀望,若是陰陽道傳人成為這一世獨立潮頭的第一人,方位最善。
而今日一見,歸無咎促成秦夢霖的轉生之緣,無意間卻打破了陰陽道功法的最大界限。無論是弈棋之人算定,還是大世界中的真實緣法,陰陽道主也不得不承認,秦夢霖所選的道路,是于己無憾的最佳選擇。
至于歸無咎更強,那也是天數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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