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先前發生的一切,盡數在一人的注視之中。
在洞府之內,一座二尺多寬的小“水池”邊,鐵珂默默的將剛才的全部細節,納入心神之中。
旬月之前,鐵珂自己也說不出為什么,似乎只是福至心靈,鐵珂立下了一座觀察落泉宗大祭壇內外的觀照法陣。
嚴格來說,那外間景象并非機密,所以鐵珂舉動,也遠遠談不上敏感。
觀摩之后,鐵珂閉上雙目,仔細體會。
如果事先沒有知曉《三十六子圖》的玄機,那么鐵珂縱然心意敏銳,也只道是墨天青九宗之行受挫后,心境潛移默化的變得浮躁了;但是因為已經提前知曉了謎底,在鐵珂的視野之中,立刻注意到背后似有玄機,若影若現。
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使命感”,似乎認定了自己在此事中,是參與的重要角色一般。
我看到;
我知道;
我得到。
猶如擊鼓傳花,輪到他鐵珂這里了。
思忖良久,鐵珂梳理清楚,心意驟然明悟。
他對于包括《妙諦六如虛丹一炁玄篇》等至高道決同樣精研,深知魔道中并無一種道術,需要同時動用四座大祭壇的。問題的關鍵,必然在墨天青看似無理的“強占”四座主祭壇之上。
既然如此,前路就豁然貫通了——
他鐵珂不需要費盡心機去打探什么;因為所謂祭壇之力,雖然離不開宗門的寶材供奉,但是從根本上說,依舊是魔尊的“賜予”。所以,鐵珂只需要同樣啟了祭祀法門,去問魔尊就是了。
這其中依舊有一個關節。
就是這祭祀詢問之舉,在那四座祭壇之中,有可能呈現出異常,仿佛冥冥中的提示;但是也可能悄無形跡,什么也沒有發生。這不取決于別事,完全在于魔尊之心意。
鐵珂卻知,落泉宗主祭的“奪”字門妙觀智大魔尊,如今疑似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
大約三日之后。
鐵珂看到四道青煙直沖天際,確認墨天青將四座祭壇之力引動后,鐵珂也在洞府之中擺好了祭祀之物和祭祀典儀,開啟了祭祀求告典儀。
諸般布置停當之時,其實鐵珂心中也有三分忐忑。
魔尊無論是降世還是降諭,都是極為莊嚴重大,從不輕發。
開啟求告祭儀,詢問的問題卻是另一位魔道修士在主祭壇中正在做什么、修持什么法訣;這恐怕是魔道中前所未有之事,和詢問大魔尊明日該吃些什么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自己所料有差,這荒誕之舉必然遭致大魔尊斥責。雖然從眼前來看,大魔尊似乎對自己青眼有加,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可以恃寵而驕。
但鐵珂反復問明心意之后,確認自己的感應并無差錯。
墨天青的“異常”舉動,的確就是當今紫薇大世界中不可略去的波瀾,既然落入自己目中,自己就承載著一道也許極為重要的使命。
三枚線香燃盡。
足足三刻鐘之后,面前的火爐,忽然火焰暴漲。
一朵青色焰苗,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逐漸排列成細細密密、縱橫各十的一個方塊,每一個方塊中,呈現出一個文字。
鐵珂精神一振。
這是魔尊示諭中最上乘的“本心不留形跡書”,閱后只留一道純粹神意,乃是大魔尊傳諭極要緊機密的法門時才動用的辦法。
仔細閱覽一遍之后,鐵珂深吸一口涼氣。
雖然魔尊點化之言,只是說所成手段異常契合一種四人同修一法、均臻至極高境界后合力成陣的法門;威力超邁一界,不可思議。以鐵珂的智識,立刻就想到了“唯我大乘經”上。
能夠被大魔尊推許為“威力超邁一界”,其效用可想而知。
鐵珂仔細揣摩其中之意,當是令自己有所作為之意。
魔道中大魔尊雖然和紫薇大世界現實聯系,看似甚是緊密,但是同樣有冥冥中的規則限制。其無窮手段,依舊可歸之為“一元之始,正反變化”,而非可以任意落子。
大魔尊固然是站在歸無咎這一方的,她洞明幽微之后,只需要在四座祭壇中動些手腳,皆可輕易破解了此局;但是她卻并不會如此做。既然魔道弟子依照既有法門祭祀,她就會依既有辦法布施。
至于鐵珂主動發現了其中幽微,請求探查,這卻是另一回事。
鐵珂心中計較已定。
當盡快出發,將這一訊息傳遞于黃希音處。
祭壇之中。
墨天青盤膝而坐,眼前景象,甚是精彩。
雖然他此時此刻只是身在一座祭壇之內,但是四座祭壇內部潛通,當中氣象皆能見到。
那奇特的“晶體”在此間得到大祭壇法力蘊養之后,立刻散開。
每一個“晶體”,其實都是一個殼,宛若河蚌一般,一分兩半。
而其中所藏,只是一粒微塵大小、目力難見之物。得到魔道祭祀之力溫潤后,只數息功夫便即漲大,各自化作一朵上下三層、每層十二花瓣的花朵。
盛放之后,每一朵花朵上皆有細密紋路,猶如浩瀚星空中的星辰流轉,妙意無窮無盡。
這燦爛妙意,猶如三十六個宇宙的演化之象,天下修道之人,一旦見之,絕對無人能夠抗拒!
墨天青心中暗道:“這卻是天助寶月空音大魔尊。”
仔細推敲良久后,一個念頭,也煥然明白了。
墨天青反復思忖。席樂榮說得好聽,要請自己做事,必然要和自己交底。
但是墨天青以為,以此事之重大機密,無論如何,還是對自己保密更為穩妥。想方設法將自己當成一個“工具人”,完成任務便是了。
直到這四件“奇物”進入魔道大祭壇的蘊養環節,墨天青終才釋然。
因為這中燦爛妙相,怎么看都是和不亞于《唯我大乘經》一類的頂尖道術現世時的畫面。墨天青敢斷言,縱是歸無咎在這里,也忍不住要推演一番,所牽涉的動靜,堪稱大極。
天機由此泄露,是極大概率的事情。
唯有此時此刻,席樂榮和墨天青真實交底之后,墨天青循道理觀察,才最終和席樂榮之言印證,確認這的確是一種“如封似閉、遠近潛通”的空間秘術,將來鑲嵌于一件法寶之中,從而抑制住自己推演的念頭。
換言之,席樂榮是不得不向自己吐實。
想通這一切之后,墨天青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種愜意和滿足感,這是對自己所行之“道”的認同。要而言之,不外乎“天地同力”四個字。
如此時日既久,縱然沒有魔道心劍的效用,他也會成為黃希音的忠誠信徒。
正思量間,忽然生變。
那裂成八個的晶之殼,忽然以極快的速度聚合在一起,將墨天青牢牢罩在其中。
這一罩,不但快極,而且有一種幻影迷離的不真實感,似乎對墨天青并無一絲敵意。所以雖然是在魔道祭壇秘地發動,但是魔道中種種驅除外邪的法門,卻并不會發動。
墨天青面色一正。
經歷了初返中極門、席樂榮先立禁陣、再相請見的那一下,墨天青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意錘煉功夫,再遇到任何變化,皆不會露出破綻。這也算是一個作為“間諜”的覺悟。
圓形光罩,浮現出一個人影。
席樂榮。
墨天青神色不豫,道:“席道友精擅武道手段著稱,神通簡潔明練;沒想到卻同樣擅長這樣的法門。將禁陣立在魔道大祭儀之內,困住一位魔道修士,只怕你是開天辟地頭一個。”
眼前的“席樂榮”明顯并非正身,光影浮泛,頗不穩定。
只聽他笑言道:“和墨道友說幾句話罷了。你魔道的護持手段并未發動,顯然說明道友你并未受到任何威脅。”
墨天青平靜道:“席道友你想要說些什么?”
席樂榮略一猶豫,照實言道:“其實這番重任,尤其是要借助魔道四座大祭壇之力,非墨道友你不能承擔。但是先前我欲將此重任交于你時,心意卻驀然一動;好似提醒自己,如此做并不妥當。”
“再仔細探詢,那心意一掠而逝,又了無形跡。似乎只是時機過大、成敗攸關,所泛起漣漪。”
墨天青神色如常,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道:“自然是如此。”
席樂榮忽然一笑,道:“雖如此說,但席某人還是小心為上,將事機做到最密。你離去之時,某在你身上已然留下一道‘如是法念’。若你有什么和席某人觀念中的‘墨天青’行為不符之事,便有不可測度的后果。”
墨天青深吸一口氣,道:“那席道友為何現在又示現告知呢?”
席樂榮微微一笑,道:“你若去做些什么,必然在入魔道祭壇之前。到現在無有異常,的確是說明席某多慮了。第二么…這四件奇物煉制之法,力量維系之秘術,并非只是靜觀便可。其后尚需要墨道友施展一些手段。”
話音一落,這個“席樂榮”驀然光影一凝,化作一枚青色玉簡。
墨天青目光一動,暗自感嘆。
席樂榮行事,不可謂不密。
只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