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極浩渺的湖泊之上,絲絲水汽不住翻騰上涌。那水象一望便知其性極寒,也不知那水汽是從何而來。
繁盛的水汽涌起約莫三十里高,托起兩座高峰。且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白色霧氣透過巨峰而上,反而在峰巔處繚繞連結,隱約構成兩字。
大致觀望,
其中一個是“真”字,另一個似乎是個“曇”字。
這山峰看似是兩座,其實一峰多象,其實都是由八十一座大小相等的山峰拼接而成。此時左側那高峰次高層,青山道場、秘殿之內,依稀有人坐定修持,
相距約莫二三百丈。
二人身在秘殿之內,
卻堂皇赫目,
儼然是秘殿之主;那寬及八百丈的幽深巨殿,似乎不甚顯赫的模樣。
如此氣象,分明說明了二人之修為境界。
其中一人,身著三花淡金色袍服,心寬體胖,儀態閑適,驀然睜開雙目一望。
在他目光之中,大約二百余丈之前,有一人身量清峻之人端坐高臺之上,只是面目模糊看不大分明;此人右手邊三四丈外,又坐著一個身量氣機和此人大致相若的修道者。
如此說來,這密殿之中,當是三人。
其實并非如此——
著三花淡金袍的這位,不是旁人,正是符凝錦。
而他目光中二百丈之外、相隔不遠的兩人,其實是一人,正是同樣通過“離塵元晶”破境近道境的真曇宗嫡傳武新陵。
四御門經營已久的“離塵元晶”,
可以想見,是和越衡宗“真氣玄晶”相似之物。
論此物本身之功用,
和真氣玄晶大致相若;但破境之后的經營,卻更有獨到之處。
其實在四御門歷代上真鉆研之下,若是將自身潛力發揮到極致,通過“離塵元晶”破境,較之進入玄渾琉璃天破境,未必就劣上許多。
或許二者依舊有一定差距,但是這是入境之前修士本身的根基差距;單單破境這個環節,不見得就將這個差距拉大多少。許多細微弊端,其實都可以后天補足。
眼前呈現,就是“離塵元晶”將破境之后境界蘊養的差距具象化的作用。
通過此法破境之人,在破境的前三年內,面前呈現的人物形象往往一分為二,裂成兩個;然后隨著自己功行提升慢慢合攏。其實這差別極為微妙,對于戰力的影響也可謂忽略不計;但是通過秘法將這一細微差別具象化,卻能收“無漏無失”之效。
對面武新陵忽然出言道:“多遠?”
符凝錦道:“四丈。”
武新陵微一點頭,道:“我卻有五丈。”
二人所言,自然是各自視野之中兩道“人像”的距離。
武新陵想了一想,
道:“從前觀之,
只覺先賢法門,是雕琢過甚,小題大做了。如今觀之,才知其有先見之明。在彼此較量之中,也算一大優長。等法訣圓融合一,若是和越衡諸宗一同成近道的諸位挑戰一番,或許能占上風。”
這道理不難想通。
若是換作數百數千年前,“離塵元晶”破境之后的“裂形法”果然甚是無謂,為了一絲戰力差距折騰數載,行走頗有不便。但如今之世,距離圓滿一步的人物也達到了十余位至多,大家都是相差毫厘。
藏了這一手在,對于每一人提升位次、積累氣運,都有莫名的好處。
符凝錦緩緩點頭,道:“我早有此意。”
話音一落,忽有一道聲音莫名響起:“二位所言極是。每一人有每一人的緣法道業,不需顧慮其他。歸無咎軒轅懷等人的爭斗未了,已然與我等無關;而通過琉璃天破境的諸位,距離出境尚久。”
“倒是你們一同出境的數人,龍爭虎斗,分形高下。同樣不可避免。”
莫名出現之人,正是真曇宗掌門,梅雪亭。
符凝錦、武新陵對視一眼,深以為然。
因為“圓滿”與“非圓滿”之間有天然的界限,所以上一回琉璃天之爭,似他們數人并非為自己而戰;而是為了整個陣營二戰。具體的說,是為了軒轅懷、林雙雙、江海、束玉白等人排名高下而戰。
爭局之中,起到的是一個鋪墊消耗的作用。
如今邁入近道境之后,他們和韓太康、武新陵、沈湘琴等人的高下分別,同樣會有一場角力。
人人都心中有數,縱然一界之魁首與自己無緣,但是在這一世代中,能夠令自己的排名盡可能靠前,同樣牽涉因果。
梅雪亭言道:“為了此等爭競,我真曇宗…”
說到這里,梅雪亭忽然頓住,神情也是頗感詫異。
符凝錦、武新陵目光一接。
武新陵道:“敢問掌門,發生了何事?”
梅雪亭伸手一張。
一道球形虛影驀然浮現,其原本青色、黑色兩道氣機糾纏不定,但在取出來的一瞬間卻勢不可擋的朝著細膩的方向演化,最終在那“球體”的最中央處,構成了玲瓏有致的圖景,分明是真曇宗山門。
但哪怕是功行甚低之人也能辨明,這并非是真曇宗山門的真實形貌比例,而是放大了不知幾千幾萬倍。因為這山門之象的外圍,一層淡淡的粹白氣機連結繚繞,明顯是真曇宗的洲界之陣。
有類于越衡宗四洲六海結界的存在。
此時,在這結界之外、一座高山之上,莫名出現了一根巨大的“黑針”,宛若鐵塔矗立。更準確的形容,或許是一根豎直的發簪。
其氣象既幽且奇,竟是給人以深不可測的感覺。
當年四大妖族圣祖先攻原陸宗,便是在洲界之外營造奇象。眼前景象雖未至那等境界,但也不可輕忽。
武新陵怔然之下,言道:“這是何人的手筆?”
哪怕是真曇宗內,能夠營造出類似氣象的寶物,為數也不算多。且此物之法意,和越衡、縹緲、幽寰諸宗的神通意象大不相合,絕非九宗故物。
符凝錦目光一動,道:“也不必太過憂慮。”
“如今紫薇大世界中,該下場的都已下場。且圍繞著歸無咎的困守救援,圣教、隱宗、妖族、及越衡一方的舉足輕重人物,都投入其中。反而是辰陽、原陸三位天尊以靜制動,構成舉足輕重的機動力量。”
“無論誰想渾水摸魚,都是自討沒趣。”
梅雪亭眉目一展,道:“你所言有理。”
話音剛落,那宛若發簪一般的奇物,忽然緩緩轉動。隨著此物轉動,這片空間宛若波浪起伏,一升一降;連天光也變得一明一暗。
梅雪亭一望之下,既是松了一口氣,又暗自納罕——
此時已可覓得這奇物之根腳。
這分明是引動空間律動、借用牽引之力提高飛遁速度的法門。論高妙不在遠程傳送陣之下,且布置要較傳送陣更加靈活;但是此類寶物對于寶材靈性的消耗也是非同小可,雖不至于是一次性的寶物,但也在不到關鍵時刻不輕發之列。
武新陵言道:“至少確認了,不是九宗之內的人,且與彼此雙方,皆無交情。”
九宗之內,有傳送陣相連。
又或者與越衡一方關聯甚深,須知越衡宗距離三生陰陽洞天荒海出口甚盡,轉折借道十分容易。
三人一齊凝神觀望。
既然那寶物已然發動,就說明不需要等待多久,就能顯出謎底。
果然,半個時辰之后,一個人影輕盈修長,柔和之中甚至有三分嫵媚,以似慢實快的速度接近那“發簪”,緩緩飄蕩落下,對著真曇宗山門幽深一笑。
這一笑,似乎就在三人對面,感其神氣。
梅雪亭、武新陵、符凝錦都是心中詫異;來的還真是個想不到的不速之客——魔道墨天青。
清楚望見,墨天青把手一揚。
一道銀色箭頭模樣的東西,飛速遁來,在真曇宗治下結界之外阻住,似去似回。
梅雪亭手腕一抖。
經由秘寶傳遞,那結界法陣,立刻漏出一道門戶。隨后那銀色箭頭快速遁入,似乎暗藏微妙靈機,果然就在左右各八十一峰之中準確找到了三人立身的位置。
透過大殿之后,符凝錦伸手攝拿。
但是還未拿住時,那銀箭頭已自行裂開,化作十六個大字在空中漂浮:
登門切磋,不傷和氣;
依次挑戰,人數不限。
這文句非雅非俚,看似不夠正式,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眼前三人都是道心深湛之人,不難從這十六個字中體會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散漫和輕佻,仿佛吃定了真曇宗一般。
武新陵喃喃道:“豈有此理。”
“眼前諸宗通過玄晶破境之人,依次出境。越衡宗韓太康、縹緲宗游采心分明也是一同破境了。若是訊息無差的話,最近數載這墨天青分明已投入席樂榮那里,借用《唯我大乘經》破境。”
“他之修持地界,和越衡宗分明只是一墻之隔;但卻舍近求遠,甚至不惜耗費飛遁寶物,先尋到真曇宗來。”
符凝錦卻是眉頭微皺。
對面畢竟是圓滿境界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對于墨天青所知極少,這對于交手甚是不便。
梅雪亭沉吟道:“若不肯應下,卻是墮了本宗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