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玉麒麟”之像浮動于海面,可不僅僅是一像;隨后許多莫名氣機繚繞浮動,形成了一個和玉麒麟像大約等高的玉座,四四方方,異常光潔,唯有四周邊緣處有一道方框形的痕跡。
乍一看去,
倒像是一張“白卷”,等候來人的書寫。
此像浮動于水中之后,并非靜止不動,而是追隨著那莫名的“緣法”和運力,向著特定的方位挪動,去尋找有緣之人。
這一手說來似乎是平平無奇,但除了歸無咎外,
紫薇大世界中其余道境大能皆不能為之。
至于歸無咎,
雖有立下真流之基的運力,但畢竟規模尚淺,也只有在這小界中,方能實現這高蹈獨步的手筆。若是在紫薇大世界中,只怕唯有末拿本洲中“五盛主”一流對應正身那一層次,有此本領。
有此一手,道境以下任何人物,皆不能自那玉麒麟中演算出任何“刻意”的痕跡,也算確保兌現了和申屠龍樹的承諾。
這玉麒麟像在水中逡巡了十六七日,終于遇見兩人。
一人圓臉厚腮,少年相貌,一身金紋翠玉袍,正是不久前遇到的林今堯。
另外一人,似與他功行相若,大約雙十年紀,
面孔微微發黑;此時和林今堯相談甚歡。
但是以根基高下而論,此人卻是和林今堯有不小差距。
如非此后修行步步扎實嚴謹,且又有新的機緣,
否則破境妖王的幾率,并不算高。
二人本來興致尚可,議論不定。
只聽林今堯言道:“本初賢弟…”
但抬首一瞥時,望見不知自何處浮現的玉麒麟塑像,二人都忽然住口,面上露出異常驚詫的神色。
那黑面少年“林本初”,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雙目絲絲盯著那玉麒麟像,竟爾露出如癡如醉之意。
歸無咎神意劍絲,附著在麒麟像附近的水汽之上,遙遙觀望這這里的一切。
這尊塑像的設置和余荊那一座不同,一開始并不需要以“祭拜”為儀式來發動。只要是麒麟一族血裔,這神像感知,自然就會傳渡過去一絲氣運之力。
但這也不必憂心其中所藏氣運之力并不敷用。因為這“無償贈予”,只是極微弱的一絲;唯有來人神意之中生出虔誠禮拜之心,那氣運之力方才得以延續,緩緩灌輸在來人身上。
林本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久旱逢甘霖;又似乎是溺水已久之人,本來渾渾噩噩,
忽然猛地浮出水面之上。
麒麟一族遭遇近乎傾覆的厄運,
本族氣運中衰,是可以想見的;但是隨著時日漸久,當這種負面影響成為習慣之后,此輩似乎大都也就麻木不仁了。但如今忽然掃清暗弱,青空如洗,這種精神為之一振的感受,幾乎難以言喻。
林本初低聲道:“這莫不是麒麟一族圣祖顯靈,留下的重振本族的契機…”
連他自己也未發覺,他的聲音,似乎微微顫抖。
林今堯一愣,目中放出一絲光華,旋即又暗淡下去,道:“林雷圣祖,不是已經…若非因此我麒麟一族失去倚靠,又怎么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林本初卻是連連搖頭,促聲道:“非也,非也。我麒麟一族,難道只有林雷圣祖一位飛升圣祖?近數個紀元的載籍記載,我麒麟一族得以飛升者就不在少數;林雷圣祖,只是距今較近、暫時在距離紫薇大世界不遠處承擔看護之任的一人。”
“渺渺星空,浩浩宇宙,難道就沒有我麒麟一族更高層次的先祖大能?”
林今堯聞言一愣。
這一番見識,他卻是并未想過。
林今堯念頭轉動,來到那“玉麒麟”像之前,心中懷著一絲希冀,仔細瞻仰。
一望之下,林今堯心中驀然一動。
因為那玉麒麟的雙目,看似只是一對沒有任何異常的淺色瞳仁,只是十分靈動、宛若真實而已;但他的雙目和那玉麒麟目光一對,卻似察覺到其中有無量玄妙,仿佛浩瀚宇宙、周天星辰,在其中緩緩轉動。
那些星辰“運轉”的規律,看似樸素。但是綜而觀之,卻又是那么的妙不可言,似乎是一種極厲害的推演工具。沿著他的指引默默行步,似乎可以將麒麟一族“四色相”的功法推演至更深。
林本初神色微疑。
方才林今堯明顯較他更為淡定,怎地一瞬之間,他卻反而陷了進去?
但他也知這等悟道之事,不便攪擾,于是雙手籠在袖中,且立在一旁靜靜等候。
這一等,就是三日三夜。
三日之后,林今堯緩緩睜開雙目。
林本初松了一口氣,道:“今堯兄…”
林今堯卻猛地一揮手,止住林本初的話語。同時不難望出,其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奇異。
因為落在林今堯視線正中的,不是別物,正是那玉麒麟的“底座”。
最初時,林今堯也只道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底座”而已。但是此時此刻,他經由那玉麒麟目中“星辰像”指引,神意徜徉三日三夜,的道那十余個字的體悟,正是神意滿足到極點的狀態。
再看這方邊白板的“底座”,心緒就截然不同了。
這分明就是…
林今堯正了正衣冠,上前對著那玉麒麟像拜了三拜,心中默默祝道:“若是晚輩并未領會錯了先圣之意——這果然是先圣留下的行步登梯之階,令我等坐觀悟道,譜下華章,便教林今堯血脈傳書。若非此意,還請恕褻瀆之罪。”
默祝完畢,林今堯伸出右手食指,自指尖逼出一點精血。
隨后他以指為筆,在那“座基”的空白處奮筆直書,一連留下十三個大字。
說來也奇,那血液落在白玉基座之上,原是血紅色;但是沁染數息之后,卻變成了赫目的金色,且完全沒有一絲新作的痕跡,仿佛那字跡就是隨著這座基而來,渾成一體,歷古彌新。
林今堯猛地一鼓掌,大喝道:“善!”
隨著這一聲斷喝,眼頰處隱隱有一絲淚珠滑下。
其振奮鼓舞,較之林本初見了這座塑像之時,猶勝三分。
林本初仔細端詳那十余個字,只覺每一個字自己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卻不知其意,不由暗暗撓頭。
林今堯道:“本初賢弟。你且通傳消息,請上憶寒兄、秋白兄等人和各分枝嫡傳,以及本族的幾位妖王,一同來此,速度愈快愈好。若是沒有通傳消息的陣符等物,還勞煩你親自跑一趟。”
林本初一怔,立刻稱是。
雖然林今堯其人沒有什么架子,一貫與他兄弟相稱。但是林本初自己心中有數,論資質高下、在麒麟一族的地位,對方遠在自己之上。此時林今堯極認真的囑咐,他必然要不打折扣的完成。
舉手一禮,林本初駕起遁光,匆匆去了。
林今堯對著那玉麒麟像觀望良久,心中暗自嘆息一聲。
他隱隱感受到,這十余個字就是他的最巔峰——哪怕繼續瞻仰頓悟,以后又有所得,也必不可能較今日為多。若要將那星辰之象一口氣推演到底,只怕至少要有圓滿境界的修為不可。
自林弋出界,潛藏在荒海陰陽洞天閉關破近道境后,如今的麒麟一族殘余血裔,卻再無此等境界中的人物了。
但他林今堯是第一個悟得其中文字之人,也是一場機緣和功果。
約莫七日之后,陸陸續續有人趕到。
其中有兩位麒麟一族妖王,十余位元嬰境的存在;甚至還有一個金丹境,倚仗飛遁法寶之利,極神速的趕了過來。
相繼觀覽琢磨之后,更多的規律也被發掘出來。
那十余個元嬰修士,分為二等。
其中功行較為普通的那一等,只是仿佛瞻仰神跡一般,雖一眼望去心中就確認了這“玉麒麟”像絕非凡物,但是有甚用處,卻也說不出來。似此等人物,都是功行未純,對于氣運升降沒有明確概念之人。
而有兩三個修為較為精湛,大約和林本初在伯仲之間的人物,卻是能夠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那“氣運之力”的加持。但是要和林今堯一般,感悟那塑像神目之中的獨特韻律,卻是力有不逮。
至于那兩位妖王,雖然功行更深,對這玉麒麟像直覺的感悟更加深刻。但是氣運所得反不如那兩三位較出色的元嬰修士,更不必說推演精義。二人商議之下,以為是破境之后自身道術已然趨于成型的緣故,不由暗自扼腕。
又過了三日,此間遙遙遁來一人。
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襲青衫,長發一束,雙眼瞇成一條線。
林今堯見那人一到,立刻一拱手,道:“秋白兄。”
這位“秋白兄”只是和林今堯微一致意,立刻一副無暇他顧的模樣,來到這麒麟像面前。周圍之人似乎極有眼色,立刻給他讓出位置。
旋即此人雙目精光一閃,和那玉麒麟的雙目一對。
然后雙目一閉,仿佛一像。
顯然其中奧秘,他在來到此地的路上,已然盡知。
這位林秋白,是麒麟一族殘余血裔之中根基雄厚僅次于林憶寒的人物。
歸無咎遙遙觀之,劍心感應。
迄今為止此間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設軌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