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自曠野之中踱步良久之后,忽然雙眸之中精光一閃,喃喃自語道:“斬分天人,勘破死生,獨立真流的神通道術,當可為‘人德’之器!”
話音一落,
他身軀之中全珠一轉,法力已然提升至道境層次。
隨著他手指輕輕攝拿,這方大地已如氣形流沼一般被剖出一個深坑,旋即有黑色的泥土翻涌而出,瞬間凝成一個人形——正是歸無咎自身之相貌。
歸無咎出劍!
這一劍的認真,堪比琉璃天中決戰軒轅懷之時。與此相比,半年之前斬殺余宜人,
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不過這一劍的目的,
卻并非將面前剛剛做好的“塑像”斬破。
此劍劍形劍意皆如水滴,
落在那“塑像”之上,立刻有無窮流動密意迸發開來,似乎有無量微塵,構成骨架神魂,令這方塑像具備了勝過生人的光彩。哪怕是法力極高之人,遠遠一望,也只當是歸無咎本人。
歸無咎伸手一拂,這“活”的意蘊漸漸沉浸,此時再望,眼前之物便真的是塑像無疑。
但那空蘊念劍所賦予的人物形象,并非消失了,只是深藏不漏,引而不發。
歸無咎心念微動,嘗試感應如意,
暗暗點頭。
此塑像成立,歸無咎連連出手,劍氣勾連,
立下一道防御和隱匿之能皆極為出眾的法陣。
做好這一切之后,
歸無咎一步踏出,身形漸漸暗淡。
幾番穿渡,又獲得了新的勾連之法,這一條路對于歸無咎而言,已然是駕輕就熟。
渾融虛天之中,歸無咎俯察星河之象,仔細尋覓,不一會就找到了那極具特色的“龍界”所在。
這是他旬日之后的目標;只是眼下還不是時候。
歸無咎在這莫名空間里繼續穿梭,未過多久,已回轉至末拿本洲之中。
北砂神社正殿。
此時空曠正殿之中,雖然皆備森嚴,但卻只有二人——社主殊神韻和負當。
二人身前的一座方案上,懸掛了一幅圖卷。所繪圖形紋理交織、深奧異常。歸無咎一看便知是“真土”法門趨于極變之后的種種奧義。這也是負當功行到了甚深境界,可堪領悟。
若是換作一個尋常社正,絕無能夠領會一絲一毫的道理。
此時末拿本洲中的敵手盡數消滅,道行高也好,低也好,其實都沒有用武之地。但歸無咎隱約卻知,這是殊神韻和負當有意結緣的緣故,對于自己也大有好處。
見歸無咎到來,
殊神韻微一頷首,負當卻是頗為驚喜的一笑。
三言兩語之后,殊神韻問道:“如何下手,可有成算了否?”
歸無咎從容道:“已大致悟得了。”
“弟子心中,有上中下三策。上策過于渺遠,只能是將來道境成立之后駐世一界,再著手去做。”
“中策已明其虛實,正是今日所當用力處。至于實行,又分為兩部分。其中一部分若是一切順利,不數日便能驗證結果;另外一部分,尚卻了一件關鍵物力,或是方法。”
“至于下策,是最后的兜底之法。倘若中策萬一有甚意外,便先以下策破局。”
殊神韻點頭道:“好。”
負當笑道:“對于末幽師兄而言,時間甚是充裕——你還有百余年時間,解決十元玄樹混一復振之事,所以也不必過于急迫。師父說此事當在你手上成就,那就必然能成。”
歸無咎眉目一動,道:“十年?”
負當立刻將前后因果講述一遍。
原來,半年多前北砂神社一種精銳卜算十元玄樹興衰一事,想要瞞是瞞不住的。時間久了,總會有細碎消息傳布出去。所以殊神韻索性主動公布,以“通諭”的形式傳布五大部洲。
通諭言道,末拿本洲之混一,乃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此大功之成,無可置疑。只是因為這番變化前所未有的緣故,所以十元玄樹將有一振一蕩、一升一降、一起一落。下一回十元玄樹,不得四十九枚全數。
但這只是“振蕩”之象,而非混一失利之兆。只消有三輪的功夫,十元玄樹必定回復四十九果圓滿。在玄樹成果五十年前,北砂神社便有秘法演算明白。
為了彰顯信心,通諭宣告第三輪精血播種之后,即更易國號、歷法。推算四十九枚“一色果”現世之日為“正元元年”,而精血播種之日根據實際推算玄道果現世的年份,立為“正元前某某年”。
歸無咎目光微微閃爍,道:“足夠了。”
玄樹果一輪在三十余年至五十年之間,三輪便是百年至百五十年。歸無咎百年內必成道境,此事無可置疑。
殊神韻道:“你此行有甚章程?”
歸無咎道:“一虛一實。”
“所謂虛者,一如末拿本洲混一之戰前,我等雖自忖必勝,但還是盡可能高估心情先生等人的手段。最終果然不無效用。”
“此番也是如此。雖云那般人物輕易下界不易,影響干涉之力有限;但是真到了事情萬般緊急、成敗攸關的當口,那等人物,極致努力之下,究竟能夠做到些什么?弟子對于其等手段,不能完全說了然于心。還需要師父多加思量,預為之所,將準備做到極致。”
因為末拿本洲中的敵手已然盡數鏟除,所以這一番話并未泄露機密的可能,也就并未刻意瞞著負當。
果然,負當雙目一眨,似乎得聞了什么啞謎一般,對于歸無咎之言十分不解。
殊神韻道:“想來這便是‘虛’的一面了。”
“未知‘實’之一道,又是什么訴求?”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這卻是容易。正是方才所議論之事——弟子需要些許玄道果,不知如今神社中還有多少枚?”
殊神韻略一沉吟后,伸手一推。四枚玄道果立刻浮現。
只聽她言道:“滅四神社之戰,星鐵神社、草葉神社之玄道果已然盡數毀去。唯炎陽神社、朝霧神社處尚有一十二枚留存。只是如今大業初成,我這里須留下八枚。不知道這四枚可足夠用了?”
歸無咎伸手將其攬過,微笑道:“足夠了。”
將四枚玄道果收起,歸無咎立刻告退,回到自己的偏殿居所,將一應禁陣悉數打開。
然后歸無咎盤膝而坐,將自殊神韻處所得、挪移玄力的那門法訣,漸次施展。
歸無咎第一次施展此法時,尚是鎮衛領修為,其實頗為冒險;而今日他已是社正中的最巔峰境界,施展此訣,自然是駕輕就熟。
周天星辰之象,不一會便浮現出來。
四等星辰,瑰瑋宏大,燦爛無極。
一眼瞥去,一等星中,有一枚淡青色星辰,雖然不是最亮,但是深邃綿密,疏宕壯闊,與其余二三十枚星辰大大不同,隱然有一枝獨秀之意,且此星是唯一一枚上一回未見的“新星”。
歸無咎略一思量,已然知道這是化名“左一”的席樂榮了。
而第二等大小、宛若越衡宗《通靈顯化真形圖》尺寸的星相,卻有一枚異常晶瑩深邃,既是空空蕩蕩,又是余味不盡,較之同一等的星辰遠遠勝過,并無一個能與其稍相抗。
不止如此,此星之后,更有一個極大、極淡、又極真實的虛影。
這道虛影的尺寸,幾乎達到了第一等星辰大小,將那明星本體,包裹在正中,卻有主次分明。
歸無咎微微一笑。
既然如愿顯形,那便是成功了大半。
毫不遲疑,立刻大袖一卷,取了一枚“玄道果”,往這巨大虛影之中投送過去。
等候了約莫一刻鐘上下,并未有殘余玄力反饋回來,歸無咎心中一定。
同時他身形一動,如影淡泊,自末拿本洲之中緩緩退卻。
重返故地,窺望面前這一尊道境空蘊念劍所溯之象,果然似是多出了一絲不一樣的韻味。
歸無咎心中暗忖,當尋一個人,試上一試。
神意一縱,探及數萬里遠近,歸無咎面上,忽然浮現出納罕之色。
歸無咎暗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以他的規模尺寸,倒是不大不小正合適。”
旋即伸手一卷。
面前那“塑像”,一身性相不變,但是宛若歸無咎的相貌,卻漸漸偏離調整,最終成為一個陌生人的模樣,立在這曠野之上。
而歸無咎自己,同樣相貌一變,成了一個中年文士,和紫薇大世界中人任何一位知名人物都大不相同。
然后遁光一縱,已在數千里之外。
約莫十余息之后,兩道遁光在空中相遇,歸無咎倏忽止步。
眼前正對面之人,面色頗有些陰郁,相貌也難稱上佳;但是一身氣機法力之精純,在紫薇大世界中的元嬰修士中也算是數得著的存在。
這位不是旁人,正是元鱷一族余荊。
余荊見一道遁光好巧不巧攔在自己對面,且那遁光法力規模看似不超元嬰境,但自己方有閃避之心,其已趨至自己面前,不由心中一凜,升起三分警覺。
仔細一打量,見來人是個完全陌生的面孔,他似乎才稍稍放松,言道:“你是何人?”
歸無咎微笑道:“我看道友流年不利,所以大發慈悲心,想要給你一點小小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