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元道尊這一動,立刻有一道無形空靈、尺許長短的細密小蛇,驀然自身前浮現。
旋即這小蛇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萬,似乎繁殖速度極快,
不一會就彌漫半空,天光照耀之下,端的是目迷五色。
這一手,就是東方晚晴、陰陽道主見了,也不由暗自稱許。
應元道尊所用的,明顯是空間神通。
這一類空間扭曲、凹陷、破碎、等諸多形變的神通法門,一旦加之于身,
其實威力極強。但此等法門在實戰之往往更多的用于防御、輔助以及遁走,甚少用作主攻。
因為此法威力雖強,運轉速度未免稍嫌緩慢。
而應元道尊這一手卻達到了神出鬼沒的境地,縱然絕對速度依舊不及光影氣劍,但是其幽微詭秘,卻能給敵手帶來極大的壓力。
單單是這一手,就不得不教人打起十成精神應對。
此招一出,足以驗證眼前這位“左一”的成色。
豈知左一的應對之法,卻更是大大出乎東方晚晴、陰陽道主、須賢道尊的意料——卻見他立身不動,只把雙臂一震!放眼望去,似乎有極精微的星星點點環繞其身;但仔細再看,又似乎一無所有。
這分明是精氣蕩漾,以肉身硬接的手段!
那些呈現為“空間扭曲之象”的小蛇,近身之后傳來嗶嗶剝剝一陣脆響。只是數息之后,左一身上便蒙上了一層幽森慘淡之意。也不知建功于否。
又過數息,那幽森之意連結完整,
似乎左一已然被封印進空間廢墟之內,成為一座“冰晶”。
應元道尊卻并無一舉成功的喜悅,
目光游離,在這“冰晶”之上上下浮動。
左一驀然雙掌陡然一合,
哈哈一笑。
環身冰晶,及周身晦澀之氣,一掃而空。
只聽左一言道:“應元道友當知,我以肉身硬接你的空間神通,并非為了炫耀。你我之間,勝負已分。”
應元道尊面色陰沉,卻并未反駁。
東方晚晴和陰陽道主心中略一思量,已明其義。
方才那道空間法門,的確當是應元道尊壓箱底的手段;但這手段應當是連續的,而非僅僅是這一式。
因為應元所施展的神通,雖然威力上較之尋常法門大大勝過,但是運轉之際終究在靈動上未臻登峰造極。所以以這一式的強橫威力牽制了敵人之后,其后必然有源源不斷的后手。
而左一并不進退、躲避、拆招,只以本身之強韌硬接。那就等于告訴應元道尊,已然將你的手法從源頭上斬斷。
應元道尊目光一轉,望了東方晚晴和陰陽道主一眼。
九宗諸真,也各自有神色交流。
看來是非出手不可。
這并非是聲援應元道尊;在九宗之畔,洲界大陣外的方寸之地,多出一家道境大能立下的宗門,無論如何是不能忍受的。
東方晚晴暗暗思忖。
若是自己獨立挑戰,
只怕就要用到那一手段。
陰陽道主忽然出聲道:“某避世已久,雖是心中無所掛礙,其實亦是紫薇大世界中人物皆在我映照之中,無甚新奇故也。左一道友的橫空出世,卻令本人有見獵心喜之意。”
左一微微一笑,道:“陰陽道主挑戰,甚是榮幸。巫道占北極天,陰陽道占東極天,本人若要占據這南極天,和二家成鼎足之勢,勢必有人不服。其實無論陰陽道主有無興趣,左某都是要挑戰當世的二位巨擘的。”
東方晚晴心頭一松。
陰陽道主論功行之精密較自己略遜;但規模之雄厚、底蘊之豐富、手段之奇詭,乃至見聞之廣博,都在自己之上。由他先出手挑戰,那是再合適不過。當即神意傳音,表示謝意。
陰陽道主氣息一凝,仿佛畫影漸漸真實,淡然道:“請吧。”
竟是讓左一先出手。
左一卻忽然搖頭,話鋒一轉道:“左某雖極愿與陰陽道主交手,但此時卻是未得其時,未得其法。”
陰陽道主神色不變,靜言道:“一對一的挑戰道友若不肯接,我等也只有合力將你驅逐。這可怨不得旁人。”
左一輕輕一笑,似乎夷然不懼。
身形一閃,已然藏在了“陰陽洞天”之內。
但是其形依舊可見,其聲依然可聞。
浩浩蕩蕩的聲音自陰陽洞天之中透出:“不知這一道手段,能入諸位之法眼否?”
“此法,名為周身入境!”
旋即可見,左一身軀一凝,星芒踴躍,若有如無。
赫然是方才對付應元道尊的不壞定身精義之法門。
但是和方才施展之法門不同的是,左一似乎不是“真身”施展此法,而是身軀和那陰陽洞天連成一道,一同施展了此法!
他的道術,似乎和“陰陽洞天”極為契合。此時法相一展,仿佛身披一件異甲,那陰陽洞天的門戶也隨之關閉。東方晚晴和陰陽道主事先所擬定了幾種針對他那“不壞之身”的法門,頓時無用!
這委實是紫薇大世界道境大能中,前所未見的奇法。
雖然左一在此境之下也難以反擊,但是哪怕是以眾擊寡也不能奈他何,這卻是確定無疑的。
除非拿出前回對付妖族圣祖下界的態度,取來各宗鎮宗之寶來轟。但眼前局面似乎又尚未發展到那一步。
諸真各自省悟。
其實左一看上的地界,分明就是這三生陰陽洞天的另一個入口。至于挪轉來的陰陽洞天,連結魔道用途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相當于左一的護身大陣。
左一身在陰陽洞天之內,忽然道:“諸位請看。”
旋可見原先浮現于陰陽動洞天墻壁之上的一道圖案,忽然放大,示現于外——
一個巨大的人物法相,獨立于天地之間。
這人自然是左一了。
“左一”法相此時異常威嚴,卻見他右手高舉,聲音響徹萬里:“本人立地荒海,建宗‘中極’,立意執二用中,不趨于極之意。天下修道人,不入圣教隱宗;不入巫道、陰陽道;不入九宗、魔宗、各家妖族道傳,可入我門。”
應元道尊面色陡變。
圣教陰陽洞天中的鏡像傳遞是互通的,如今這座陰陽洞天雖被搶走,但是其中鏡轉之力卻并未被破壞。被這左一借此開諭說法,遍傳一界,著實是莫大的諷刺。
左一一步自陰陽洞天之中遁出,笑道:“諸位放寬心。方才景象,只是演示而已。”
須賢道尊沉吟道:“道友之意是…”
左一泰然道:“本人意欲在荒海立下道傳,有別于紫薇大世界中既有之門戶。我知諸位勢必不服,到時候隔天便來騷擾,反不為美。而本人若執意不去,以‘周身入境’之法坐關于陰陽洞天之中,諸位也奈何不得我。”
“與其這般互相膈應不便,不如痛快一些,立下一道章程。”
“以三年為限,紫薇大世界中無論哪一家勢力的同道,皆可上門挑戰,左某無一推拒。但是三年之后,若是無人取勝,那么這荒海便是本人之道場,諸位不許以任何手段干涉,亦不得干涉紫薇大世界中的修道人信奉、投奔本人所立的‘中極門’。未知諸位意下如何?”
東方晚晴、陰陽道主等人,聞言神色一動。
若是換作數百年、千余年之前,左一之言,未見得有甚說服力。因為區區三年之期,能響應趕來的未必能有幾人,甚至消息也未必能夠及遠。但如今圣教、隱宗、陰陽道和諸妖族的各類傳送陣連結一體,只要有心,三年之內,足夠紫薇大世界中身處任意位置的大神通者趕來挑戰。
三年為期,實有一人敵一界的雄心。
形勢如此,似乎也不得不接。
其實此時此刻,尚有一人,在關注著此間發生的一舉一動。
那就是荒海之下,結界法陣之內,嘗試以“新法”破境的歸無咎真身。
此時,歸無咎這道分身,三丈多高,清微氣機不住的閃爍,哪怕是道境大能望見,也不敢一語道斷這是“霧相”還是“實相”。
旁人的破境,都是神不外馳的入定狀態;而歸無咎,卻似乎是個獨特的“隱居之人”,竟能忽左忽右,隨意散步;時而目光遙望遠方。早在三十年前,歸無咎確認對己身氣機變化掌握到天衣無縫之境后,便能自由行動。
他正關注著“三生陰陽洞天出口”的一舉一動。
荒海異常廣袤,以歸無咎修持的位置,距離那處甚是遙遠,歸無咎斷然無法直接以目力察之。只是那陰陽洞天出口在歸無咎心目中也是極為重要的所在,是以歸無咎早已布置了手段——謹慎封藏的“空蘊念劍”神通實體,附著在草木游魚之上。
心意感通,自然能知。
此時距離他破境出關,也恰好是三年。
因為畢竟相距甚遠的緣故,心劍感應雖靈,終究不如近距離直接觀察。所以歸無咎也斷不明“左一”的根腳。
只是有一件事歸無咎是異常確信的——第一次自末拿本洲回返之后,自己神識中存在的“紫薇大世界圖卷”,勢必無比精確。在其指引之下,他果然是將剩余最后的“隱世宗門”都揪了出來。
沒有遺漏。
所以這位“左一”,定然不是什么深藏不出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