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限燦爛奪目的光華,粉碎了世間一切存在,使其盡歸于一片金色的大寂滅中。
殊神韻、歸無咎二人身在鏡珠之內,得其護佑,卻是安然無恙。
這其中的道理,并非是倚仗鏡珠的堅固,生生抵抗這足以湮滅的偉力。鏡珠物性堅牢固然不假,但如今此物和殊神韻的一身道業維系合一,其上所負靈性非同小可,若被泯滅,依舊得不償失。
這可不是損失了一件寶物那么簡單——此物是殊神韻立身復原之根本,一旦毀棄,殊神韻或將陷入“縱然混一一界也不能功成”的境地。
仔細看外間踴躍肆虐的無限偉力,當逼近鏡珠至僅差毫厘的位置,卻似遇到一重強有力的阻礙,仿佛是天地間最強的無形斥力,將靠近的一切有形無形之物全反彈回去。
其實從道理上說,殊神韻此時鏡珠之用,依舊是“二相相激”之法——
只是內外顛倒,大小顛倒的另一種“二相相激”之法。
鏡珠之浮沉律動,借法于外,其實相當于一個紫薇大世界的微型照影。
此前“二相相激”之法,是真實紫薇大世界和末拿本洲之間的力量交互;而此時的“二相相激”之法,卻是“鏡珠”作為紫薇大世界的“替身”,和末拿本洲之間發生力量交互。
雙方主客、大小有根本的差別,呈現于外的作用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以范圍而論,此形態下的“二相相激”之法要比原先法門小得多,僅僅是“鏡珠”之外寸許遠近;但是其力量層次卻是奇高無比,那律動反震之力,就算是以殊神韻本身十倍的力量攻擊,亦不能打破其防御。
若是此物能夠當做隨心所欲施展的“絕對防御”法門,那帶來的戰力提升何止數倍,哪怕再復活二三十個前代社主,殊神韻又何懼之有。
但鏡珠追尋紫薇大世界的律動、與之共鳴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所以此法只能是作為“預設手段”有條件的施展。
眼前局面,正是契合。
歸無咎望著前方耀目金芒、肆虐氣機,沉吟道:“此法可堪一舉建功否?”
殊神韻略一思索,淡淡道:“看他們的運氣了。”
“以修為高下而論,此珠爆炸威力遠遠在社正一級承受極限之上,彼自然不能抵擋。”
“但心情這一行人,畢竟是群策群力,所能準備的手段著實不少。除了‘真實成就法’和‘十界五行珠’,理應還有二三種厲害底蘊。那十一之陣,算是一種;除此之外,當還有一至二種。若是這數種法門恰好對于防御眼前這大爆發有所功效,那么或許能夠存活下來。”
話音一落,那彌漫金芒忽地色澤一淡,又一轉,變為更加鮮艷的橘色。
歸無咎精神一振。
這意味著最激烈的氣機變化已然過去,以他的精湛目力和氣機感應能力,已然能略窺附近之虛實。
當即靜下心來,真力運轉。
少頃,雙眸之中似乎望見有十二道淡藍色的光柱,大約一丈多粗細,直沖天際,橫亙于原先心情等一行人的立身之處。
歸無咎暗自訝然。
莫非那十二個人,一個也未曾亡去?
此念方生,那十二枚光柱已然變成了十一道——其中一道緩緩收縮,愈來愈細,直至消亡。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又是一道光柱消滅。
再等候了一陣,又一道光柱泯滅,尚余九道。
又過了一刻鐘上下,橙色氣機又是一轉,變成了鮮紅色。
殊神韻和歸無咎對視一眼。
連降兩級之后,此時外間的無形之氣雖然依舊狂暴無比,但是數位社正一級的人物聯手,已然能夠抵受得住。所以心情等人若是堅持到此時還不曾亡去,那么就已然宣告存活。
二人同時出手!
一道土行真氣洶涌震蕩,將遠近十余里范圍的的暴亂氣機逼開。
不數息之后,顯出前方九人身影。
以心情先生、應秀斛為首,其后尚有六人。
只是不見了的恰好是最初和歸無咎斗過一場、卻被救回的三人——原秦川、陸元綱、沈韶青。
不難猜到,那十二道奇異光柱正是護佑其等的手段。但因為原秦川三人已然身受重創,將其救回所負代價超乎想象,所以不得不放棄了。
眼前這九人狀態也說不上好——
心情先生、應秀斛二人除卻眉間隱隱發黑、氣息飄浮不定外,一身真力尚屬完整,估摸著總有七八成戰力;而剩余七人,氣機已是非常委頓,此時狀態就算是對上本土社正如比不冢等人,亦決不能敵。
其實那七人亦有差別。
當中有五人,各自分散,盤膝而坐,氣象勉強還算過得去。
而另有二人,一人須發皆銀,顴骨突出,身形微微佝僂;一人身量甚高,坐著也較旁人高出半個頭,大約中年年紀。這二人卻更引人注目一些。
此時兩人卻面目相對,掌心遙遙相接。這兩人的模樣,明顯是九人中的最差。不但身形微微飄搖,氣機游走于潰散邊緣,抑且雙眸之中遍布血絲,望著異常駭人。
心情等九人,見殊神韻和歸無咎依舊是神完氣足,不由心中一沉。
此時,須發皆銀的那人,忽然開口道:“心情道友。”
心情神色一緩,道:“井葵道友…”
名為“井葵”的老者,音聲雖然不高,但卻異常堅定:“如此是斷然不行的。神韻道友二位神完氣足,而我等九人卻是強弩之末。與其如此,不如…”
應秀斛目光一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最終沒有張口。
與他相對的高瘦中年,卻和殊神韻、歸無咎目光一接,道:“神韻道友。本人夢尋。”
殊神韻頷首道:“夢尋道友。”
夢尋緩緩言道:“井葵道友與某將重返諸天,觀望神韻道友的手段。雖然眼下神韻道友占據絕大優勢,但是心情道友等七人洗盡鉛華、回歸本心,其實戰力也甚是了得。神韻道友可要應對仔細了。”
那若虛若實的“火苗”雖被毀棄,但是“玄數之根”的法門一旦確立,卻并不會因此中斷。
夢尋話音一落,和井葵遙遙相對的掌心之中,倏然似有一道莫名之力涌動。
心情先生、應秀斛等其余七人,身形重為一道藍色光柱籠罩所環繞。
這正是護佑其等在大爆炸中存活下來的法門。
井葵、夢尋二人,軀體卻是急速委頓,不到三無息功夫,已然化為煙塵。顯然再也不存與末拿本洲之中。亦不能亦舊法復活。
兩人一去,那七道藍色光柱覆蓋范圍似乎變得不再穩定,陡然擴大。
十余息之后,竟是連成一片整體,將歸無咎和殊神韻二人也包裹其中。
歸無咎心中一跳。
他驀然有一個奇妙的感覺,似乎時間在飛速流逝,逝水韶華,一去不返。
一眨眼間,已是數十年過去了…
殊神韻目光微動,似乎同樣感受到了這一點。
殊神韻略一思忖,重鏡珠取出。
手掌輕輕一劃,其中驀然浮現出末拿本洲中的許多景象殘影。此時四大神社的人物、戰陣、祭壇等,亦悉數入目。
從許多細節之中,不難判斷出時辰無差,此時此刻,依舊是二人踏入龍潭島的第一天。
方才的感受,似乎只是幻覺。
但就在此時,歸無咎心中莫名產生一個清晰的念頭,生動,而令人振奮。
歸無咎心中有一個堅定的念頭,確認自己感應無差。
當即對殊神韻傳音道:“此間未變;是那里變了。”
原來,歸無咎感應到了——
他紫薇大世界的真身與“分身”,似乎即將破境近道境!
這說明了方才倏忽一瞬,紫薇大世界的確是過去了數十載。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變數;但此變化的得失如何,唯有等到此戰之后,再去確認了。
同時,自己身軀氣機流動,似乎有一種踴躍增長的意味。只是他之功行本來就接近圓滿,先前幾番戰斗,并未消耗多少真力,所以提升卻也不大。
而心情先生、應秀斛等人,受益卻十分顯著,卻重新恢復到了氣機圓滿狀態。
不止是真力,其精神面貌,似乎也變得振作充沛。
心情先生之后,一個頭戴翠玉冠、身著粗綠紋絲袍、氣度甚是儒雅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道:“神韻道友。在下蘇晦閑。”
殊神韻與之一致意。
蘇晦閑幽幽道:“井葵、夢尋道友所持之法門,名為《唯我大乘法》,善于借取天時為己用。方才十界五行珠威力雖盛,但我等在二人所持法訣護佑之下,等若將那一瞬間的爆發拉長數十載,以數十載的持續恢復能力,去對抗那不可思議的偉力。只是原道友等三人初始狀態略差,終究難以護持,不得不選擇放棄。”
歸無咎聞言了然。
兩人救下心情等人之后,其實自己亦到了極限。與其九個狀態不佳之人迎敵,不如耗盡剩余的生命力,將這法訣再施展一次,令其余七人恢復圓滿。
略一思量,歸無咎道:“如今七位前輩戰意正盛,并非一挫再挫之象。當非無由。”
蘇晦閑頷首道:“不錯。”
“這一行十三人中,其實心情、到賢二位道友第一個尋到的就是蘇某。當時我等之計議,是再尋得四位同道,以一門‘七星孤月陣’對付神韻道友。此陣之威能,其實已相當可觀。”
“但是愈是往后經營,加入的人愈多,為求穩妥,吾等手段卻愈是完備。七星孤月陣升級成了一氣十元陣,除此之外又多了如是真實法、十元五行珠、唯我大乘法等諸多妙法。”
“然而此等后續準備的法門,卻在先前比斗中一掃而空。如今我等僅余七人,底蘊僅余一法,亦可稱天數之巧合。當憑此法重拾最初心境,與二位作最后一搏。”
“二位雖連連得手,但就比就穩操勝券。”
歸無咎認真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