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將那符書張開一望,淡淡一笑。
旋即將此書交由流東。
流東、佟嘉各自看過,只覺十分不可思議。
原來,這竟是一道戰書。
當中所載,戰局延續至今,生靈涂炭,
死傷甚重,大非雙方心中所愿。不如各自罷戰三月——三月之后,雙方各出精銳之士,以二十人為限,在朝霧神社西北方向的龍潭島上一決勝負。
甚至戰書之中一并說明,無論北砂神社出一人、二人、三人、或二十人,此戰四神社盟軍一方定出一十三人。
閱覽已畢,
流東喃喃道:“想不到這一條竟是由他們首先提出來了,
真是天下奇聞。”
其實在大戰開啟之時,流東便曾向殊神韻提出過建議,以雙方首腦決戰的名義,向四大神社邀戰一場,一如火龍川之故事。雖然大家心知肚明,無論是約定以一敵三、敵四、甚至是敵五,其等都決不會迎戰。
流東之意是,敵縱然不肯迎戰,也可借此稍挫其銳氣。
但殊神韻以為此舉意義不大,所以并未實行。
沒有想到,如今這約斗之法,竟然首先由四大神社一方提出來了。
流東想了一想,道:“會不會是緩兵之計?”
佟嘉搖頭道:“不是。”
流東若有所思道:“何以見得?”
佟嘉不答,伸手指了一指這信箋的紙質和文字邊框。
流東細望一眼,不由恍然。
所發信箋正文上下的首尾處,有極小的“通諭本洲”字樣——這竟然是一道明詔,無分敵友,
通傳于末拿本洲。這是做不了假的,
至多十天半個月,
各地的消息就會得到證實。
四大神社盟軍如果想用緩兵之計,有的是千萬種花樣,沒有必要選擇這種最笨的方法——一旦爽約之后勢必大挫己方士氣。
至于設伏一類的手段,以殊神韻的驚人感知力和演算力,更是無從談起。
佟嘉若有所思道:“這封符書來得如此之快,可見他們早有心理準備,那四柱九玄大陣一旦失敗,立刻就發動此法。”
流東嗤笑道:“他們倒是會使用障眼法。說什么此陣是其賴以翻盤的最終底牌,沒想到其實在他們心理,并未奢望此陣能夠建功。”
歸無咎氣度平靜,微笑不語。
因為對“四柱九玄陣”的認識不同,所以歸無咎對于即將到來的這道手段,評價也截然不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四柱九玄陣”陣法之嚴謹、威力的強橫、配合之精密,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若非他與殊神韻掌握了內界外界的感知震蕩之法,能夠強行制造一線破綻,否則就算是換一個功行與之相若的人物,也是極難破陣。
所以,
他們絕不可能并未奢望此陣能夠建功;相反,其對于此陣應該抱著極高的期望。
這的的確確是四大神社的巔峰手段。
但是佟嘉說的也對——這封書信來的如此之快,顯然是“預設”好的。一旦此陣不利,就發動下一道手段。
二者相結合,真實情形幾乎浮現在歸無咎面前,呼之欲出。
這是另一方力量,和四大神社盟軍的約定…
流東眼珠一轉,道:“末幽你是否要聯系社主,請她過來決斷?”
到了今日,歸無咎和殊神韻之間有特殊的聯絡法門,已經不再是秘密。
歸無咎略一思忖,淡淡道:“不用。社主此時手上正有事要做。待她料理完畢,自然會趕過來。”
佟嘉目光微動,道:“末幽。你說社主是否會同意應戰?”
歸無咎微微一笑,平靜卻又十分確信的言道:“那是自然。”
足足六日之后,殊神韻到了。不是她一人——
她動用七步破空之法,帶了兩位鎮衛領一起過來。
其中一位是歸無咎的老熟人,也是殊神韻的兩大侍衛之一,宣鈴鷹;另一位卻是個陌生面孔。一位看著三十歲許相貌,方臉闊口,頭戴一頂圓形鐵皮帽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為銅柱,一貫執行一些較為隱秘的任務,北砂神社三四十位鎮衛領中,一年見他面超過三次的,不會多于五人。
但是以修為而論,卻是北砂神社鎮衛領中最頂尖的一層。
行營大帳之內。
這位“銅柱”因和歸無咎素非舊識的緣故,所以見面之下顯得更加克制,明顯和宣鈴鷹、佟嘉、流東等看著“末幽”成長起來的人物不同。起碼稱呼上他堅持以“社正”相稱,絕不直接稱呼本名。
殊神韻在主座之上坐定后,和歸無咎有一個十分默契的眼神交流。
旋即她一揮手,示意流東、佟嘉、宣鈴鷹、銅柱四人上前。
四人都微微一愕。
在他們看來,社主顯然應該是先和末幽商議應對戰書之事,確定計劃之后,才輪得到他們的安排。沒想到規劃卻是從他們四人開始。
殊神韻自袖中取出兩道長卷,道:“你們四位且看上一看。”
宣鈴鷹等四人張開長卷,依次看了一遍。
這兩道圖卷,第一道是北砂神社機關禁制的運用之法,暗藏于每一地每一處分壇之內。
宣鈴鷹等人望之暗暗心驚,沒想到北砂神社竟還暗藏了如此多的防御手段。而且這些機關禁陣都極為隱秘,和常規據點明顯不屬于同一序列,極有可能是社主及社正一級親自布置。
設身處地的想,哪怕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由北砂神社如今攻伐四洲的兵力攻打這些禁陣,也要脫一層皮下來。
第二道陣圖,卻是合擊法陣。
說穿了,是四人聯手的小規模戰陣。
殊神韻眸中閃過一絲光芒,悠悠道:“誰說唯有五大神社不同道術體統之間,才能生成那五行生滅的奇妙配合?本人精研數載,立下這一道法陣,其要義乃是在同一種道術根基之下發掘生克變化的內循環。效用之強,不在前日對方施展的四柱陣之下。”
流東聞言,神色一動。
社主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對那四柱陣評價甚高。
殊神韻續道:“此法之威力,保守估計亦能提升二三倍。最精銳的四位鎮衛領一級聯手,原有和一位社正級高手較量的資本。但在此陣加持之下,同時面對二三人,亦能自持。”
“來前我已將此陣法傳授八人,練成兩陣。加上你們這四人,共是三陣。可惜本神社中有資格修煉此法的鎮衛領一級高手,能夠尋得十二人便是極限了。其余二十余位,根基是稍差了一些。”
“但縱是如此,有負當、黃猿、八蛟鸞、流井四位社正,再加上你們十二人組成的三道四人陣,三四成列。輔之以第一張防御陣圖上的手段,尤其是還有負當這強手鎮壓,無論有任何變數,料想都能支持得住。”
“回復戰書,慣例是以十日為限。這三日之內我須看到諸位修習此法無礙,估算戰力,才算萬無一失。我與末幽,可放心應戰。”
“爾等勤勉修持,如有疑難,我會親自加以指點。”
流東和佟嘉對視一眼,目光中有些茫然。
這幾日他們反復思量,覺得的確是迎戰的好處較大。而且我方之排兵布陣,不管實出幾人,但多出來的七八人只是幌子,只需搖旗吶喊助威而已,真正是實出戰力的布陣,無非是兩種可能——
一種是殊神韻和末幽二人;
又或者是殊神韻、末幽、負當三人。
哪怕是殊神韻和末幽二人出戰,四大神社哪怕是精銳盡出,也決然占不到絲毫便宜。因為他們社主一級強者的總人數,也不超過十人。而且其中并無一個類似原先妙智真那般的強者。
若其核心戰力聚集過去,大軍便無人壓陣。
趁著這個當口,負當、黃猿、八蛟鸞、流井等生力軍掩殺過去,對面戰局立刻就要崩潰。
如果要保守一些,可以選擇殊神韻、末幽、負當三人出戰的方案,如此內外兩個方向都是絕對優勢。或許進展慢一些,但是卻更加穩妥。
今日聽殊神韻的布置,他們果然沒有猜錯——
社主選擇和末幽二人出戰的方案。
只是令他們想不明白的是,此時殊神韻苦心經營的,竟然不是進攻方案,而是防御方案。
佟嘉低聲道:“社主…”
殊神韻淡淡一笑,道:“也不必和你們打啞謎。”
“可以確定的是,對方這戰書,并非是什么詐術;其等的的確確會遣一十三人出戰。若是這里有甚虛假,焉能逃得過我的演算?只是…這一十三人盡是生面孔,鐵賜、武狂徒等人悉不在其中。”
“等若是你們的對手不變,而我方少了本人和末幽兩大戰力。你們可明白了?”
宣鈴鷹、佟嘉、流東等人都是一驚。
流東面色變幻,喃喃道:“自信能夠和社主、末幽為敵的對手…怎么會突然冒出這許多強手?而且其等既然有如此規模的生力軍,直接投入戰場便是,為何一直到今日引而不發,直至以戰書挑戰?”
對于殊神韻的判斷,他自然深信不疑。但這也的確是他所想不明白的疑難。
殊神韻淡淡道:“前無古人的大功果,自不會輕易成就。”
“你四人用心修持,勿要懈怠。”
四人領了陣圖,一齊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