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虛無縹緲的青空琉璃界,看似不過十里方圓;但歸、軒二人側身其中,御六氣之正,各自統御范圍已達七十萬里。如此廣大,卻依舊遠遠未曾達到那琉璃界的極限。
由此可知,這與玄渾琉璃天似是而非的“一域”,到底有多么遼闊。
此時的歸無咎、軒轅懷,都是近道修為。
尋常近道境界,氣機所轄不過十萬里方圓;而二人卻達到了七十萬里,高下之數,差距之大,已然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不止如此,二人之氣象異常凝練,雖有近道境顛倒主客的妙韻,但卻始終“隔”了一層,似乎這種妙韻是透過一道極嚴密的空間屏障溢出的一絲,并不那么咄咄逼人。
似乎與這方天地相去為二,只在一瞬之間。
歸無咎心思靈動,因貫通魔道四典后心境便與近道相通,所以此時駕輕就熟,沒有一絲窒澀。
手掌上下一翻,周遭二十余萬里內的丁火之氣一卷而盡。凝練成青霞一道后,似乎又有一重若有若無的劍意與之完美統一,渾融無間。
再看這幽幽天地之間的氣機,似乎色澤陡然一沉,已然缺少了些什么。
近道境的最大戰力,乃是調御天地之氣機以為己用,并把所修習的神通之理抽象提煉,最終將二者融合為一。在這一步驟中,本土天玄上真有“奪氣分疆”的預熱過程,不若九宗真君之動念即至。所以戰力之間,有根本的差別。
但九宗真君因為本身法力亦甚為雄厚的緣故,所以調運天地之氣機,往往是用在一擊必勝之時。先前以自身法力經營試探性的招式,同樣是斗法必不可少的一環。
此刻歸、軒二人之斗法,卻是跳過了這一步。
這是因為二人之法身,實在過于堅實。唯有神通之理和天地之氣相結合的最大威力出手,方有可能奏效;本身之內的法力,距離打破防御極限實有不小的差距。
軒轅懷手臂當空向下一劃。
二十萬余萬里之內,壬水之氣盡消,旋即演化作一團劍氣霧氣相合、有輪廓而無形狀的奇異法門,向上一迎。
撞上歸無咎的丁火劍氣之后,響聲不絕,電閃雷鳴。
然后是綿延萬里、烏壓壓的云氣。
歸無咎神情不變,又收攝二十萬里之內的乙木之氣。此氣機性質和空蘊念劍的消殺生機之理有相反相成的契合,一旦合一,別有一種自相矛盾的奧妙。
長袖一揚,化作紫霜三道,似曲似直,沁染于天。
軒轅懷略一思索,四指一攝,已汲取盡一大片戊土之氣。合了一重莫名的神通道理后,那氣機似乎有細密的星點向上升騰,其中蘊藏著無盡的生機。
天下妙相之最,無過于一個“生”字。
這是利用戊土生機的靈性,契合于辰陽八劍中的妙劍一道。同樣是空靈透徹,無有窒澀,完完整整接下了歸無咎的這一劍。
九宗之內的近道真君,極少有交手的機會。若是其當真交手,因為其調御氣機、統轄合中的范圍,是十余萬里;而其掌握運用的范圍,同樣也是十余萬里。而每一擊皆能將一種屬性的氣機收納殆盡。
所以全力以赴之后,約莫十招上下,可用之氣機就要消耗至竭,不得不另辟戰場,又或者降低規模。
歸、軒二人心意明澈,境界高渺。一旦晉入近道之境后,其感應深遠大大超過了前代真君,達到了驚人的七十萬里范圍;但是以實際的法力運用計,畢竟人力有時而窮,九宗列位真君,原已達到了甚高的高度,難以同步增長。
歸、軒二人,也不過拓展至二十余萬里。
由此一來,其余近道真君十招就用盡的氣機,在歸無咎、軒轅懷二人這里,卻可一口氣拼上三百余手。
雷霆萬象,詭異聲響,不絕于耳。
方圓數十萬里的氣機,愈來愈單薄,愈來愈枯寂。
直至三百擊打完,兩人仿佛置身于靈氣消耗殆盡的荒蕪虛空之中,本身的維持亦全靠繼續,汲取不到一絲外間靈機。
二人各自停手。
其實若是采擷外間隨時填充進來的氣機作戰,再斗上三百手、乃至千擊萬擊,亦未嘗不可。但二人均知那等層級的力量,斷然無法對對方造成威脅,所以也不必再試。
歸無咎陡然生出一絲心曠神怡之感。
也不知這“五分界”的記憶戰后是否能夠保存。若是能夠留存下來,也堪稱是極為寶貴的經驗。
軒轅懷曲足一抬,縱步逸出數千里之外。
歸無咎雙目一亮,低聲吟道:“何必離去!”
玄音滾滾,歷久不散。
軒轅懷猛地抬首,微顯詫異。
他并非意在脫戰。因為無論汲取殘存氣機,還是使用二人本身所儲藏的法力,攻擊威力遠遠小于防御。所以軒轅懷之意,是遁出七十萬里之外,另尋一處戰場比試。
他以為歸無咎與自己亦是一般想法。
但是…
軒轅懷雙瞳之中清楚映照,歸無咎身形如弓弦一發,已是用重重的一拳轟了上來!
近身力戰之法。
此法的確也是一種分出勝負之法。倒不是因為其威力如何強橫。其實以極限威力而論,近身的全力一擊和運用本身法力的神通道術大致在伯仲之間。
但力戰之法勝在節奏極快,尤其是在無所阻滯、無所借用的虛空之中,以歸無咎、軒轅懷二人的道行,每一個瞬間都能打出三千六百擊,所消耗的也不單單是法力,而是精神、斗志,以及最原始的生命力。
九宗修道者,極少采用此法爭戰。
因為如此斗法不死不休,走到盡頭,必然會分出勝負。就算本身的傷害不足以將對穿,根基稍遜之人,亦難免要力竭而亡。
而歸無咎有武道一行的經驗,卻自然而然施展了出來。
軒轅懷面色一冷,轉身迎之一一拳。
雖然他從未有武道斗法的經驗,但只消修為臻至圓滿境界,法力圓全,氣血肉身自然也是千錘百煉的最高境界,斷然不至于成為短板。更何況,軒轅懷的境界,早已超過圓滿之限。
此斗法之道,原不在于能與不能,而在于用與不用。
兩道極為強悍的拳力一交,天中登時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紋。隨后這裂紋如同瘟疫滋長一般,快速蔓延。
先前二人汲取氣機作戰,雖然使得一片界域生機耗竭,但此“天”終究完整。而此時的氣象,卻是慘淡、破碎、枯寂,以及徹底的毀壞。倘若搬取一座山在天中自東而西走上一遭,只怕要被這里密密麻麻的空間裂縫裁切成億萬碎石粉塵。
二人都沒有退路。
這不同于神通斗法的進退自如,只要你稍稍有轉身離去的念頭,便如同在角力中松了一口氣,再難扳回局面。縱然二人遁速相若,但一人心神氣血皆處于發散的狀態,而另外一人心血卻牢牢鎖住對面,最終那一擊勢必要落下。
更加巧合的是,若是歸、軒二人和一位功行相若的武道修者交手,或能憑借至高無上的劍道遁法脫戰;想戰就戰,想走就走。可惜二位都是最高明的劍修,沒有相對的優勢可言。
時間飛速流逝。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一日。
三日。
就算是圓滿境界者以此法交手,約莫一個時辰,也當到了分出勝負的關口了。而歸無咎、軒轅懷二人,卻依舊是法力飽滿已極。
這方天地,宛若織成了極細密、極龐雜的絮團,又像是一顆透徹的水晶球,以大錘猛擊數千下,內里裂紋無數卻又并未破碎的模樣。
五日。
七日。
九日。
十日。
在十日十夜整的那一瞬,歸無咎再度將堅毅有力的一拳擊出。
此時的歸、軒二人,雙拳之上皆是觸目驚心的赤色,鮮血滾動,一絲絲蒸騰發散。
但歸無咎這一拳,卻擊在空處,沒有等到回應之力。
這磅礴巨力,自然是毫無保留的落在了軒轅懷的正身之上。
軒轅懷的身軀,中了這一擊之后,立刻崩散,精氣數度沉浮,最終化作一方塑像。
歸無咎輕輕出了一口氣。
看似直到最后,他的每一擊都是圓滿充沛。但歸無咎自己知道,對拼至七日之后,自身的精力便感受到似乎有所不足,至多再堅持三日上下。方才這一擊后,是否能夠凝練出下一擊,歸無咎竟也不敢斷言。
但他卻從未有過退卻的念頭。
因為他的道途,相對于軒轅懷而言,一直處于追趕的狀態。直到末拿本洲之行后,才堪堪完成了反超。等到空蘊念劍八劍新立,歸無咎認為軒轅懷縱然又有機緣,自己依舊能夠應對。
歸無咎無比確信,這一反超,便是攻守之勢異。自此以后,除卻道境中的感悟這一獨到優勢外,自己沒有一處不及軒轅懷。
而道境心念之優勢,歸無咎晉入近道境后,憑借魔道四典提高一層的用途,立刻就加以補足。
整個近道境界,歸無咎沒有任何可能在軒轅懷之下!
哪怕已經是岌岌可危,歸無咎始終自信——
自己一定會站到最后。
請:m.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