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守臻、申思平對視一眼,目光中隨之露出躍然欲動之意。
但是隨著云千絕氣機陡然一變,經由一日夜的錘煉之后,竟顯露出一種獨到的超然妙意,鋒芒更勝往昔。二位面色變了數變,終是化為落寞。
穆暮固不待言。符凝錦、武新陵傾力一搏之下,拒止之力有余,但較之巔峰狀態已大為遜色。真正接近生力軍者,唯有尹九疇一人而已。
雖然云千絕五戰之數未盡,但指望二番戰將其挑下,終究渺茫。
但是哪怕是一線希望,盡力一試也未嘗不可;但辰陽一方卻似選擇了接受這一敗局,倒是頗費思量。
一戰終了。
圓滿境界的分界雖然猶如天塹,但終究還是破了一絲縫隙,束玉白憾然落榜,云千絕躋身九子之列。
對于這個結果,琉璃天上異常平靜,并未有一位道尊有所表態。
不過,除了藏象宗杜明倫、鶴守臻之外,于觀戰眾人而言,并無人有太多心思流連于感慨傷懷——
因為大家不約而同的發現,隨著束玉白意外告負,九宗爭局之勝負,頃刻間變得微妙起來!
原本兩大陣營的人數,辰陽一方四人,越衡一方五人;越衡陣營,便多出一人。
如今束玉白不敵云千絕,人數之比赫然變成了三比六。
而按照琉璃天氣運爭勝負的規則,頭名占據四成,次名占據兩成四分,三名占據一成兩分,四五名占據六分,六七八九名皆占據三分。
如此算來,就算軒轅懷戰勝的歸無咎,那也需要林雙雙奪取第三,或者與江海一同占據四五,辰陽陣營方能取勝。
倘若林雙雙得了四五名,江海并未進入前五,那么辰陽一方的總得數便是百分之四十九,恰好以一分之差落敗。
仔細算來,這種情況,恰恰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形!
因為魏清綺的第三之位,異常穩固,幾乎不亞于歸無咎、軒轅懷頭兩名的位置。
而剩下的數人中,木愔璃、杜念莎皆是圓滿之上的境界,而江海卻止是圓滿境。無論如何想,江海僥幸戰勝一人或許還有可能,但將木、杜二人皆壓在后頭,可能性可謂是微乎其微。
故而縱然是寧素塵、云千絕失去了戰斗力,名列墊底的八、九位,卻也無關大局了。
這一重原委,列位真君自然計算分明。
越衡陣營,南宮掌門、薛掌門、寧中流、施鳳楠等諸位真君,都是神色振奮。
海平河真君更是對南宮掌門提前道賀。
盈法宗元掌門抬首一望,無意中窺見對方陣營之中,除卻鶴守臻扼腕胎息,似乎心神浮動之外,其余諸位真君,雖然面臨嚴峻局勢,卻依舊穩固的住,好似先失一陣,也并不打緊;不由心中一凜。
元鷹緩聲言道:“不可大意。且去仔細思量,對方是否有翻盤策略?若是無計,彼當殘兵二用,再度嘗試挑戰云千絕才是。”
司夕夜念頭一動,道:“仔細想來倒有一策。那就是林雙雙看輕對魏清綺之戰,卻全力對付木、杜二位。若后二者因此不復圓滿,便是江海的機會。”
施鳳楠連連搖頭,不以為然道:“此法甚易破解。我方木、杜二人如法炮制,看輕與林雙雙之戰,全力狙擊江海上位。不信以二敵一,竟不能阻之?”
寧中流目光微動,道:“原陸宗雖積累豐瞻,又有道境坐鎮。但愔璃累得奇緣,自忖未必便輸于林雙雙。如此容讓,恐非其所愿。”
施鳳楠一怔,旋即微現憂色。
最壞的可能性便是如此——杜念莎、木愔璃在道爭中不肯容讓,盡全力與林雙雙死斗,最終仍舊是略差一籌;然后因神氣受損之故再不敵江海,最終走出一條落敗的道路。
盡管可能性極為低微,但這也是唯一一重錯失提前鎖定勝局的可能了。
施鳳楠道:“是否要出言指點?”
寧真君與南宮掌門對視一眼,若有所思道:“還是交給他們自己吧。”
戰局之中,九子匯聚,凝成一圓。
一陣沉默之后,軒轅懷踏出一步,身形驟然由淡出視野之外的高渺化作憨厚實相,笑言道:“想來貴方不會錯過直接取勝的機會。接下來誰先出手,但請自便。”
杜念莎聞言一怔。
第二階段九子排位之爭,本是自由交手,或多或少一任自便,直到公認名位為止。若你甘居第九,那么一場不斗也是可以的。
若軒轅懷意欲下場比斗,杜念莎自然避其鋒芒,直接認負。
誠如寧中流真君預料,若對手是林雙雙,自己定然要盡力一搏,不會以勝負算計為念;但若對上軒轅懷,那又是另一回事,勉強挑戰卻極為不智。
但軒轅懷似乎大方的很,似乎完全沒有提前出手壓制的意思,似乎并不害怕縱然他奪了頭名也無用的情況發生。
木愔璃目光在林雙雙、江海二人身上反復凝視,早已備好迎接二人之挑戰。
林雙雙踏出一步。
玉容清減,淡漠出塵,與從前之天真意趣益發疏離。
只聽她柔聲道:“第一階段的比斗,相持甚久。如今九字排序之戰,不若一改舊觀。先定下勝負格局,再分具體排名。如何?”
魏清綺目光一動;長睫一開一合。
木愔璃、杜念莎二位,卻相繼顯出訝色。
定勝負格局,最快只需要兩戰。
若林雙雙能奪取第三,那么就可以保證辰陽一方不提前落敗;勝負全憑歸、軒之爭。
她的意思是…
果然,林雙雙續道:“九子第三的名位,我收下了。魏道友直接與我一戰固然是好;若是木道友、杜道友二位欲先行壓陣,亦無不可。”
魏清綺三人目光對視。
亮明來意,果然如此。
甚至林雙雙口氣極大,不止是直接挑戰魏清綺,甚至連木愔璃、杜念莎先行出陣消耗,也全然無懼。
數息之后,林雙雙氣機陡然一變。
仿佛如影隨形,她這氣機一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琉璃天上,登時沉寂。
不知過去多久。
“一千年!”
這宏亮的三字,出自于旁觀賓客之口。粗粗望去約莫是李云龍和申屠龍樹的方向,但一時卻難以辨明是誰的聲音。
但是這不重要了——
因為這是戰局內外、所有人的心聲!
一千年。
并非感受到戰局似乎過去了一千年;亦并非接下來戰斗仿佛延續千年;他們看到的,是林雙雙的“一千年”。
林雙雙氣機一動,身形似乎被切分成無數個瞬間,然后被拼接成一體。
她雖立在原處一動不動,但卻沿著一條無形的“線條”,走過了千萬步,最終又回到了圓點。
這一段旅程,是一千年。
未臻圓滿之上者,混混沌沌,只覺得林雙雙氣機玄妙非常,但是玄妙在何處,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圓滿之上者,卻能以自己的玄妙道心,看明其中所蘊藏的因果未來的道理。林雙雙的形象,不但不顯混沌晦澀,反而十分簡練明白。
在林雙雙的面前,似乎有一根線條。
并非直線,而是一道緩緩攀升的曲線。那曲線攀升至頂點,便漸次回落,至于齊平;然后跌落到谷底。最終再緩緩上升,恢復到齊平的位置,如此周而復始,永無盡頭。
最高點之于中點、中點與最低點之間,絕對高度都是三尺之距。
從原點,到頂點,到齊平,到谷底,到復平,每一段都恰好是四分之一,宛若波浪。
其實這圖像并不陌生,完全有類于太極圖中陰陽環抱的曲線,只是由豎直變為齊平而已。
一個輪回,是一千年。
林雙雙身軀微微向前一傾。
她原本立身之處,是這一道曲線的起點位置。但是隨著這一傾,林雙雙此身之所處,卻是來到這波浪線一個起伏輪回四分之一、也就是最高點的位置。
在所有人的感應之中,林雙雙的氣機猛然一漲,臻至無限深邃博大的境地,立刻就越過了魏清綺,幾乎可與歸無咎、軒轅懷并駕齊驅!
戰局內外,無不駭然。
這是琉璃天迄今為止最驚艷、最超越期待的存在,勝過了歸無咎勝過穆暮的那一戰。
林雙雙的“時間”,似乎也過去了二百五十年。
東方晚晴凝視許久,道:“這此生中唯一的‘一動’,堪稱絕高的威懾。只要一直保留,便是利劍高懸。不意竟在近道之前動用了。”
諸永宸淡淡道:“誠如貴方弟子所言。今日一戰,便是全部。”
東方晚晴緩緩點頭,不再多言。
隨著林雙雙氣機猛然漲大,宛若領域籠罩,浸染之人,亦相繼出現了一根直至虛空、玄妙莫測的“線條。”
不過,除了林雙雙自己之外,其余所有人所呈現的,都是“直線。”
并且高度各自不同。
木愔璃面前的那一根絲線,似乎高度與林雙雙“起點”或云“中點”的位置完全相同。換言之,若是將林雙雙的那根“波浪線”拉平。二人便是一般無二,完全等高。
杜念莎的“絲線”和木愔璃相比,要低出七寸;但間距依舊相距木、林二人最為緊密,分屬同一序列。
而江海、寧素塵二人,似乎也完全齊平,兩道線條堪堪企及林雙雙“波谷”的位置,等若較木愔璃低出三尺,較杜念莎低出二尺三寸。
另一奇事,除了林雙雙是規則的波浪線之外,只有寧素塵的線條微微現出起伏,并非純粹的直線,只是不那么明顯而已。
至于云千絕,要較林雙雙“波谷”的位置還要低出一尺。
最令人駭異的是魏清綺,她的“線條”,遠遠高出木愔璃、杜念莎以及林雙雙的均值,相較林雙雙波峰的最高點,也只矮了三寸,可謂是一騎絕塵。
其中寓意,似乎并不難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