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尚不覺得,但觀戰既久,歸無咎卻感受到了許多過往所不能及的精妙境界;心中微感驚奇。
這是他獨自開辟一道的收獲,只是臻至此境未久,故此象若隱若現,須得較長時間體會,如飲一杯清酒,漸漸知其滋味。見事之“第一義”,依舊是和往常一般,從神通現象著手。
身心歷境之后,歸無咎才知先前數戰,幽寰宗、縹緲宗獲得了多大的收獲;甚至籌謀布局之人也未必能夠完全認識到,只能說是“暗合天意”了。
幽寰宗之收獲,在于一法推萬法的感應顯化之法,一如辰陽劍山、藏象宗之作為。但在歸無咎看來,辰陽劍山推行此舉,卻是高蹈獨步,自得其樂;但尚未完道者從這一地步入手,卻有更加突出的收獲——
這意味著這一家宗門,完道之路亦會變得容易。
看似完道是核心要義,其余皆是旁支。但是旁支若是理順了,主干自然也凸顯出來。
此事十分詭異,因為當今四位天尊,辰陽劍山、原陸宗三人本已完道;縹緲宗也幾乎成功。本來若以四位天尊的手段,出自一家距離完道甚遠的宗門,長久醞釀,不難推演出其中微妙;但此時此刻,就算是四人,也未必覺察到了“完道”和“衍法”之間的關聯。
縹緲宗之所得,更是驚人。
經由劍道一脈八枝、八脈取一的深刻道理,歸無咎印證別家,所見自然也提升了一層。
對于縹緲宗道術,亦不例外。
縹緲宗之法門,歷來講究道心通明,感緣精準,隱然有前知之能。似魏清綺者,正是最善之義。
但這種資質吻合,并非源自什么玄之又玄的混沌之理,反而是十分務實——正是因為這功訣修煉到極處,“感緣一點”之妙用而已。
對于魏清綺在三次清濁玄象之中的收獲,丹霞玄渚中與一番交談,歸無咎已然明之。
所以這種所謂的“契合”,其實只是“可行之道”的第一義,而并非“唯一義”。
譬如有一堆巨石,若要將其挪運搬走,第一考量自然尋大力士之屬;此法果然不能說錯,有力大無窮者,當然能擔此任。但并不意味著此事非他不可。譬如某些本體瘦弱不堪、但念力精純之人,亦能做的更好。
在場旁觀之人,九宗真君,以為呂玄、游采心兩戰,不過是調情適性而已。
就算是四位道尊,看出了縹緲宗拓展門徑的收獲,然而也只是側重于此法“現實”中的用途,而未能察其本末一體、終始連環的妙意。
簡而言之,將來若有一位性格氣象與游采心相若者,且身負圓滿之上的天賦。那么他道行臻至極境后,只怕會如今日的游采心一般,生出看似多余的“象”。只是數量不是二三十,而是三百六十之數。
到了動用真法之際,此人臨場時的“意趣”,便與魏清綺的“前知”之功暗暗吻合,助其用盡三百六十法。
這是“從根本上拓展了縹緲道途”之意。
游采心道基雖未到了那一步,但是她作為此法發源濫觴之人,自也有非同小可的收獲。
歸無咎就是身處這樣一種奇妙的“斷層”境界。
他匯通魔道四典,本身心境感悟與近道相當,道境中的領悟便要稍遜一些;但是立下開辟之功后,道境之上、橫亙古今紀元的許多深湛道理,卻也有幾分采擷明悟。
若是突破近道境,將其前后貫通,當是一番不可思議的大收獲。
只是——
局勢雖好,卻經不起眼前一敗。
若是越衡宗一方勝了,你大可以說斗法之間的許多收獲,意義甚至超過了琉璃天之爭;但你若是敗了,卻并無這等說法,務虛之所得,終究要讓位于務實。
眼前寧素塵這一戰敗了,雖然不能主宰整個琉璃天之爭的勝負,但辰陽一方的信心,勢必由此復振。
此時戰場之內,形勢又生變化。
武新陵連連催動法訣,那巨人甲兵身軀之上,似乎是冒出了寸許高的騰騰霧氣。
無論攻守,似乎這手段用途有限。但事實卻不然,這霧氣一出,雨水中的沖刷牽拉之力陡然間縮水了三成。
此時縱然是眼力二三流的人物,亦能看出以這些甲兵的奔走之勢,殺到寧素塵面前時,定然仍有余力。
真曇宗陣營內。
梅雪亭、付蕭山二位真君見戰局之變,先是眸中現出一絲困惑,旋即笑容止不住的蕩漾而出,不見數萬年的心胸城府。
梅掌門捻須道:“這一戰,當是無憂了。”
原隨風回復功行后,抬首一望,也是一怔。好似武新陵所動用神通,十分陌生。
付真君指點道:“這是得了機緣,現場推演的變化,并非本宗之成法。”
符凝錦道:“從擬象精神,到擬象神通,可謂是進了大大一步。偏偏此道又與辰陽劍山藏象宗拆解感應一類的法門截然不同,而是自上而下模擬出來,似乎暗藏‘歸宗’之意、若是這一條路走到了盡頭,便是‘緣起斷天心’回歸本門正法,干支合流。完道之路,亦因此行去了三分之一。”
以符凝錦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武新陵催化甲兵所形成的一寸“霧氣”,效用既不在于進攻,也不在于防御。而是互相之間構成連結感應,算是復制了寧素塵“感天應人”之妙意,部分瓦解了對方神通中的星光力場。
“緣起斷天心”,要義落在一個“緣”字。
其實此“緣”,和創制三十六子圖的那位所觀布的“緣法”,以及紫薇大世界中“環心”起合之變的“緣法”,本來殊途同歸。
只是此法訣是創制于九宗蒞臨紫薇大世界之前,立法之人并不知曉紫薇大世界中的殊相,所以一種真義,又有多種表達。如今在紫薇大世界中,需換過一種“表達方式”,方能上通下達,打破窒澀。
恰好“三十六子圖”的直觀,便承擔了這一用途。
此中微妙,除了真曇宗自家,旁觀之人絕難領會。
就算是秦夢霖和玉離子等人討論,猜出了是武新陵上榜下榜之緣由,也只道是心境中的鍛煉功夫,因為“失而復得”的心意,令其功行更進一層。
實則不然,因為“三十六子圖”的具象呈現,武新陵在剎那之間,將緣起斷天心之法的微言大義,和紫薇大世界現實的氣運升降之力,緊密的聯系起來,達到了一種嶄新的境地。
三十六子之位,是否上榜,有莫大因果。
白新禪這一去,武新陵便是最大的受益人。
一如當年,陸乘文和歸無咎一番際遇,在成敗攸關、歧途動搖信心的當口,歸無咎助其做出了正確決斷,一舉鞏固了榜上名位。
但和陸乘文不同的是,由于功法的緣故,武新陵可以將這縹緲莫測的緣力升降實體化,直接促成本人實際戰力的增長。
辰陽陣營諸位真君,包括蒲方輿、梅雪亭、申思平諸位,原本振奮異常,對于武新陵的表現亦是贊不絕口。
但是過了十余息,其等的聲音反倒漸漸小了。
決勝時刻將近。
此時,武新陵的四甲四獸已然破碎了六具,但仍舊多出兩只甲兵,一前一后,來到了和寧素塵“觸手可及”的位置上,身軀分明尚有七分完好。
而寧素塵卻似動彈不得,因為“感天應人”之法,精密宏大宛若一巨型法陣,本身一動,所有“雨柱”之內的星點的感應關系都將被打亂,算度之繁復又增加了不止多少倍。
寧素塵雙目緊閉,神色平淡,似乎已無反抗之力。
看來大場合的第一勝,便由辰陽劍山一方收下了。
諸位真君,皆是翹首以盼,等待著旗開得勝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