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莎起身微笑招呼道:“秦師姐別來無恙。”
每個人心性皆有不同,因本心之映射,喜好有差。
杜念莎之性,本當與林雙雙、木琉璃等天真灑脫;或寧素塵、韓太康、以及本門白新禪之愜意從容風度相投。但是因一番經歷之后,她卻對幽深混凝、百折千回的湛然不動、復雜凝練之性心折。
除歸無咎之外,秦夢霖與越衡宗文晉元最得其心。
秦夢霖輕輕以撫杜念莎長發,微笑道:“杜師妹安好。”
旋即秦夢霖悠然落座,將手中信箋輕輕遞送過來,悠然道:“是三次清濁玄象之爭的消息。”
歸無咎將信箋接過。
三次清濁玄象之爭,二十年后就要開始。
這也是妖族定品之劫的最后一爭,誰勝誰負,品級高下,由此一錘定音;按說是重非常。
區區二十年,幾乎可說是迫在眉睫。
但是和一次、二次清濁玄象之爭時,早在四五十年前雙方便竭盡全力,只為爭一個先手相比。這一回,無論是隱宗還是圣教,似乎速度都放緩了下來。
歸無咎前往末拿本洲之前,鳳凰一族曾提議,三次清濁玄象之爭,將一切交于妖族自行決定。
此議并未談妥。
到了今日,圣教對于三次清濁玄象之爭,態度十分矛盾。
一方面,通過麒麟、玄武二族攻伐九宗之敗,甚至宗禮道尊亦亡在其中,給與圣教極大的沖擊。
只要顯道、應元二人尚在,折損一位普通人劫道尊,其實也承受得起;但九宗道術層次的超乎想象,四大道境幾乎能夠與飛升大能較量短長的非凡修為,著實令應元道尊等人震撼非淺。
圣教從中也認識到,一時之勢力并不足恃;唯有道術超越,打通紀元大關,才是長久不壞的根基。
其后在魔道侵襲上做出的抉擇,亦由此而來。
但是,若對三次清濁玄象之爭全然不理。若是依附于己的許多妖族勢力大潰敗,以至于局面失控,那就非圣教所愿了。
圣教雖然重心轉移,但是這應當是一個有條不紊的次序,而不能勢若天傾。
綜合考量之下,似乎十分難斷。
相應的,另一頭。
隱宗正在與越衡、縹緲宗傾力合作道術革新及丹符陣器諸道。對于三次清濁玄象之爭,當用以何等分寸迎之,同樣有不同意見。
歸無咎將信箋閱覽一遍,嘆道:“奇哉。”
杜念莎將信箋接過,看了一遍,亦是“噫”的出聲。
這是新近卜算所得的結果。
原來,第三次清濁玄象之爭,十分奇特。渾成四象,規模又贈,這暫且不提;并且其形態也發生了巧妙的變化。
這并非是兩撥人往小界之中遁入,然后勝者捕捉玄象之精加以安置這么簡單。
因為小界總數,并非三十有二;而是多達一千零二十四之數!
每一個小界,只得進去一人。
然后那一千零二十四小界,兩兩相合,豁然合并成五百一十二,一界之中的二人,勢必要有一場爭斗。
待全部決出勝負之后,五百一十二小界,又將凝練成二百五十六。
如此反復五度,最終成就三十二界的勝者,才算是得了一顆勝利果實。
這其中的微妙之處在于,其小界合并自有特殊規律,依據界中人的緣法、修為之高下,似乎冥冥中會與和自己大有干連之人碰到一起。只有此等機緣用盡,才會隨機匹配彌合。
換言之,入界之人,至少有一場,甚至五場皆是與實力極強的對手碰面;那些一界巔峰、榜上有名的嫡傳,甚至也會提前碰撞。
杜念莎思索了一陣,道:“如此一來,勝負委實難料。”
很顯然,如此實力最強的數十人,有可能只有數位能夠占得一界。譬如龍族的李云龍、玉嬌龍若是參戰,其對手極有可能便是秦夢霖、魏清綺、杜念莎這一層次的;而那些本身實力甚弱之人,有可能連續五個對手都十分孱弱。
最終得勝的三十二人,一定不是實力最強的三十二人,勢必參差不齊。
更極端的情況,甚至有可能“牽連極重”的兩人,本來便隸屬同一陣營,同室內伐。
所以,從兩大陣營的角度看,排兵布陣完全無用,甚至最終的勝負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運氣。
由此一來,這斗戰的性質也就變了。
從兩大陣營之間的較量,變成每一個“個人”之間的較量。
秦夢霖道:“杜師妹擊敗藏象宗嫡傳,導致三十六子圖名次變化,石破天驚。此事對于當今的佼佼者,心中有何等程度的沖擊,可想而知。可以想見,這第三次清濁玄象之爭落幕的那一日,將會是三十六子圖排名劇變之時。”
杜念莎擺了擺手,道:“秦師姐言重了。小妹不過是捷足先登而已;方才聽聞,就在小妹擊敗束玉白之后數個時辰,便有一人從二十一位的位次跌落,似乎是被排名十六的那位擊敗。如此壯舉,可要較小妹遠遠勝過。”
秦夢霖連連搖頭,道:“杜師妹。你對冥冥之中因果業力,所見不深。”
“修道本是逆天而行,自然不信所謂三十六子圖是命中注定,次序不得更易;但是這并不是一道‘隨時而立’的榜單,而是宛若時空之中的一道線條,冥冥中有極深的力量令其循序不失。”
“此榜現世近三百載,在杜師妹之前,名單未有一個更替,豈是偶然?”
“或許你有所不知。在此榜單現世之日,歸無咎的小徒希音是嬰孩一只,尚未斷奶。又豈有一絲修為在身?”
“但是圖卷照見,她卻儼然位列前六之中,并且長成之后的相貌面容,甚至將來所得之機緣,亦明白呈現。”
杜念莎一怔。
這一節她卻不知。
若果真如此,足可見這《三十六子圖》并非一時之榜單,而是有照見未來之功。
秦夢霖又道:“另一位排名變化的魔道修士,我亦知之。此人雖機略百出,但是卻擅長隨勢而行,有所借用。若我所料不錯,他雖然早有用心,但是沒有等到切實的機會,決計不會出手。他晚了你數個時辰,不是巧合。正是因為此人觀察到榜單變化,感應到天時已至,所以才斷然出手。”
“所謂一波才動萬波隨。杜師妹你走出了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將來因果非淺。”
“若非你困頓數百載,厚積薄發養成鋒銳道心,豈能輕易將這無形之勢斬破?”
杜念莎神情動容,倒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歸無咎略一思忖,緩緩言道:“夢霖所言不差。”
捕捉這些虛無縹緲的微妙變化,正是陰陽道之所長。
聽秦夢霖方才所言,他也想到了一件事。
歸無咎心中,一直冥冥中感受到,龍族李云龍二人上榜,是自己潛通兩界造成的手筆。
但若是如此,這應當在自己來到紫薇大世界的一瞬,三十六子圖就要發生變化。
但是事實是,到了冷化前來拜訪之前,三十六子圖依舊保持原樣。
由此可見《三十六子圖》的變動不易。
唯有杜念莎正面擊敗了束玉白,避無可避,完全沒有任何模糊的界限,才導致了榜單上的名次變化。
原陸宗。
青霞臺上,姜成鹿高居上首,端木臨、金淡纓兩位真君分居左右。
時時可見姜成鹿五指撥動,似乎在演示什么妙法。
百年前與麒麟一族戰后,原陸宗生俘了為數不少麒麟一族妖王。近百年來揣摩其運用之法,亦總結了一些心得。此時姜成鹿正在為二位真君講解其中道理。
正在此時,一位發髯雖黑、但面色卻甚是蒼老的元嬰修士上前,手持一面銅鏡。
見禮過后,這老者言道:“辰陽劍山傳訊。兩個時辰之后,門中修士將通過九宗內傳送陣前來拜訪。若是本宗允準,便請提前準備;若是不允,亦當回話。”
中年人相貌、身量敦厚的金淡纓真君,立刻出言道:“自無不允之理。”
端木臨笑道:“這是因藏象杜念莎一事出面聯絡?天尊言道此事辰陽劍山勢必置之不理,看來卻并未料中。來的是哪一位真君?”
那老者面色遲疑,道:“來者…并非是哪一位真君。”
言畢,將銅鏡一晃。
端木臨面色微變。
靜默良久,才道:“此人前來,目的不問可知。眼下我方與辰陽劍山雖然是友非敵,但是…若接下了,后果殊難逆料。不如推拒為上。”
姜成鹿搖頭道:“推拒是最壞的結果。這是他應當面臨的考驗,無論勝負,都好過躲避。”
思索有頃,道:“這二人資質相若,根基不分伯仲。因穆暮所得與我所持之道相契的緣故,所以才領先了微不可察的一線。若是他敢于嘗試,必然又有所得。就看一看辰陽劍山的所得,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