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霖眸中青芒一閃。
但是她與歸無咎心意相通,見歸無咎無動于衷,也就并未出手干涉。
說來也奇。
那飛鳥鉆入黃希音口中之后,形跡依舊遮掩不住。歸無咎以可以明白望見,那一團五色氣機,順著咽喉向下,一步墜入丹田,與黃希音成就魔道定世真傳的丹果機緣,混合為一!
黃希音面色紅白之間變了三變,忽然有些古怪。
歸無咎道:“如何?”
黃希音愣神良久,忽然笑道:“師父你為弟子尋到的這機緣,既是珍貴之極,又…不怎么樣。”
歸無咎雙眉一挑,道:“此話怎講?”
黃希音欣然道:“這是一道術法傳承。借由此法之指引,四部經典宛若別開門徑,頓時衍生了許多新的精微變化。似可改頭換面,更上層樓。”
振奮之意,溢于言表。
歸無咎緩緩點頭。
雖然他與黃希音皆通得了魔宗四典,但他是啟發濫觴之人,黃希音才是真正的定世真傳。魔門寄托。二人所得,自然當有所分別。這一點歸無咎早已隱然料到;只是沒有想到,嬗變的機緣應在此處。
黃希音又道:“只是…弟子以心意閱歷一遍,若是完全依照此法修煉,其實許多地方全然不通;并且這不通之處,甚是淺顯,幾可算是匪夷所思的錯誤。倒像是…一位資質極高、道心深湛,卻又并無實際修煉經驗之人,憑借想象創造出來的法門。”
歸無咎目中光華一閃,微微一笑。
這便與他的猜測對上了。
魔道雖然有貫通上下之功,但那是妙觀智大魔尊親身下界,而非妙智真遁入紫薇大世界中。
就妙智真而言,她依舊是處于“無情之心”的狀態,并未真正臻至殊神韻和心情先生那一步。
所以妙智真僅見夢境,成就一點藕斷絲連的機緣。
這部法訣,便是妙智真為“夢境中的有緣人”所造。
其觀想之象與黃希音相契合,便自然發動。
歸無咎淡然道:“那也不急在一時。你我師徒二人精心錘煉,務要使這門法訣完整無暇,再覓破境機緣。”
黃希音妙目一眨,笑道:“弟子先仔細揣摩二三,若是容易,就不勞師父出手;若有疑難,再來請教。”
話音一落,輕盈身姿已是一個轉身,遁出了洞府之外。
歸無咎轉過身來,笑言道:“令有一樁微妙所得,效用如何,倒要與夢霖你參詳二三。”
七日之后。
歸無咎縱起遁光,直往開元界小界中去。
那小界正中,萬鏡池門戶,忽然洞開。
歸無咎一縱而入。
循路而行,早望見九葉臺上,坐著一人;金光四射,曼照百里。乍一望之下,幾乎以為是一座巨大的金身塑像。
定睛細看,才能望清其人真身不過是金光正中極小的一部分。
令人稱奇的是,如此巨大異象,卻并不教人以為是他動用了什么神通道術;而是循自然之理,應當如此。
那人見歸無咎到來,伸手一引,笑道:“原來是歸道友游歷功成。”
金芒一收,現出本人真形,赫然是須賢上真。
只聽須賢上真笑言道:“歸道友是否來尋四位道尊?卻是不巧。自十二年前,羋道尊等人便暫時外出,另覓名山修持;將這方位甚玄、靈機最密的萬鏡池小界,借與本人一用。若你有急事,我這里留有羋道尊所遺的緊急聯絡之法。”
歸無咎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笑言道:“圣教葉明鈞既已捷足先登,想來須賢上真也不甘落后。恭喜。”
又道:“我正是來尋須賢上真。”
須賢上真聞言訝然。
自己與歸無咎之間的關聯,便只有那件事了。料想歸無咎也不會無緣無故來催。
心念一轉,便道:“莫不是道友在那神通修持之上又有所得,所以…時機緊迫?”
歸無咎搖頭道:“那倒不是。”
“只是向上真問一個具體時辰。若在三年五載之內,那自然不必多提;若時日更久,歸無咎這里有些預備手段。”
須賢上真肅然道:“三年五載,只怕斷然難成。但是再多,亦多不過二十年之內。”
歸無咎點了點頭,自袖中取出一物。
青紫二色,分明是一花一葉的形貌。只是并非鮮活實體,而是宛若紙張的薄薄一層,好似被做成了標本。
歸無咎灑然道:“此物是自陰陽道中所借得。上真得道之后,心感一界。若是覓見了那方位,將其在大世界中所處的位置寄托于此物之中,歸無咎無論所處遠近,皆能有所感應。”
須賢上真念頭疾轉,道:“你方回宗門,又要遠行不成?”
歸無咎笑道:“將有一行。只是也不急在三年五載。”
當歸無咎返回半始宗山門的一瞬,得知大界中的時間,過去了八十載。心中其實有一些微妙感受。
若是從五百年成道的長遠大計、最近二三百載修道界中的劇烈變化而言。
八十年,已然甚久。
但歸無咎本就是要在增無可增之際,再尋上進之路。
既然前三百年之功果已登峰造極,那么成功獲得末拿本洲之機緣,似乎距離“水到渠成”已然甚近才是,說不定三次清濁玄象之爭早已結束,五百年之會已迫在眉睫。
也許,自己拾取“古空蘊念劍”最后的殘余,便恰到好處,到了赴會之時。
從這個角度上看,八十年并不算多;甚至反倒是少了。
歸無咎其實已隱然做好了時間來到四百七八十年這個節點的準備,沒想到較之這個期待值還多出了大約百年的冗余。
這數日間,和秦夢霖參悟“俯瞰一界”的機緣,歸無咎終有所悟。
自己心識之中映照一界所見,那粹白色光點,正是已然入局的勢力,無論敵友如何。
而那些個土黃色的光點,象征不是別的,正是紫薇大世界中隱藏極深、至今尚未有所動靜的勢力。
諸如陰陽道、巫道、魔道、武道,勢力規模雖宏,但卻是自上而下,一以貫之,惟陰陽道主、八祭大巫、武道元尊、魔尊上諭是從,一動一靜,皆為全身。
至于妖族,雖然規模龐大,枝蔓橫生。但是早有“定品之劫”預熱在前,哪一家都不敢怠慢。就算一次、二次清濁玄象之爭尚有極少數沉得住氣的,如今走勢逐漸明朗,終是到了徹底下注洗牌的時候了。
唯有仙道,最為曖昧。
就算是外面斗得風生水起,只要天不曾塌下來,終還是有些隱藏極深的隱世宗門堅守不出,仿佛一切與我無關。
本來歸無咎雖見到這一層,但是并未覺得如何。
但秦夢霖和歸無咎虛丹相感、明了末拿本洲之事后,思索良久,卻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若是任由這些“黃色”殘存,那么百余年后,就算是玄渾琉璃天之爭打得火熱,也不算是真正完美的“兩儀判然”。
倘若十元玄樹并未能夠進化完全,一家所得,限于四十七八之數,那就后悔莫及了。
所以,須得盡數將其踢了出來。
就算其完全投入敵方陣營,也好過令其逍遙局外,有損兩儀之純。
歸無咎本擬通傳姚純、孤邑等諸位執事上真,分兵多路去“上門拜訪”。但是忽然心意一動,省悟此事當自己親手去做,才算圓滿。
辰陽劍山。
一人身著雍容正服,負手而立。
一身氣機,七分凝重,三分活潑,卻又構成一道獨特的均衡。
時時可見,介乎于有形無形之間、生動活潑的水火二氣,散發之后又快速收斂,灌注于他的眉心之中。
束玉白。
自七年前至今,他便一直客居于辰陽劍山山門。
因為當年在劍陣中的猝逢其會,他獲得了極大收獲。數十年精心揣摩,可謂已有大成。做客辰陽,正是為了試劍印證。
辰陽劍山卻也并未慢待了他,常年以一規格甚高的八人劍陣陪他對練。
這八人劍陣極為巧妙,雖是動用辰陽劍山的劍術神通,但是演化出來的具體異象,卻有絕類于藏象宗神通路數者。束玉白甚至懷疑,若是時日足夠久,從此法推演深入,便能找到本宗完道路徑。
束玉白正啟步欲行,空中卻忽見一道金光,極為快速的飛遁至面前,然后緩緩落下。
竟是信箋的形狀,規制異常精美。
打開之后,當中是短短的一行小字:
三日后辰時,大沉蜜山主峰之巔,與君一會。
字跡秀雅之中兼具雄渾剛健,看著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仔細琢磨,竟望不穿是誰人手筆;也不曾落款姓名。
束玉白暗暗納罕。
思索了好一陣,這才想起“大沉蜜山”乃是位處真曇宗與辰陽劍山的一座巨山,位處兩宗所轄結界之外,距此極為遙遠。不但要動用出界法陣,還要以最上乘的飛遁法寶甚至是空間寶物為憑。否則三日之內,斷然難以趕到。
似這般沒頭沒尾、故弄玄虛的書信,束玉白本相一笑置之。
隨心意一動,指尖生火,便要將其化去。
但是目光一掃,忽然察覺這寥寥十余個字,筆鋒轉折之間,分明蘊藏著極上乘的道術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