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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勝負只一式 古今第六人

  一眾人等,齊齊轉首一望。

  歸無咎心中納罕。

  雖然他已見過殊神韻連戰“五盛祖”之四的英姿,但是平心而論,單單說到斗法氣象之宏勝,面前這一場,較之先前的四場,反而是有所勝過。

  朝霧神社社主妙智真,向來暗藏溝壑,從來無人見過她全力出手的模樣。

  只是觀其人神采,大家皆不約而同推斷,當是曼妙輕盈、流動多變的路子。

  今日一見,卻大謬不然。

  妙智真背后,升起一團宏闊水象。論規模之大,遠遠超過類比“法相慶云”的層次,幾乎是一卷簾幕,從天落下,遮掩小半天穹。

  似是九天銀河,轟然下瀉;又似是規模極巨的孔雀開屏,橫斷一方。

  這巨大的水象之中,或輕或重,或快或慢,大如雞子的水珠,細密如煙的霧氣,彌補其上,宛若雀翎密羽,交錯如織。

  單單是最外圍一層綿密霧氣,便自然構成了一道禁陣屏障。

  妙智真見隱匿之法被打破,斗法之際,忽然轉首,深望了一眼。

  與妙智真交手的,是個中年男子。

  此人身量骨骼均甚寬大,五官英挺卻又恰到好處,黑袍銀發,相映成趣;大袖金環,愈澤增豪邁。一望便有“豪俠”一流的氣息,撲面涌來。

  但是觀此人運轉之法門,卻是一團直徑二三十丈、并不十分濃密的淡淡煙塵,環身包裹;隨即演化萬象,自成規模。

  乍一望去似乎較妙智真的雄渾博大頗有不及;但是細細體察其中的精微處,卻無不充盈著隨物賦形、天衣無縫的精微境界。

  二人神通之風格,與本身之相貌氣象,竟是截然相反。

  棋逢對手,難分高下。

  歸無咎一眼便辨認出,這不羈男子的“環抱微塵法”與殊神韻所動用的“真土八法”分屬同源。

  那么此人身份就不問可知了。

  “五盛祖”中最后一位,北砂神社當年統轄半界的一世之雄——思采田。

  鐵賜、比不冢、蔚晴一等人目光閃爍。

  先前眾人已知殊神韻大展神威,屢克強敵。

  但是殊神韻修為本高,就算體現出強橫絕倫的戰力,也不過是在原已甚高的預期之上,再高出一二籌。

  但妙智真處則不然。

  明面上的道行修持,妙智真不過是與鐵賜、比不冢等人相當;而今日所示現之戰力,何啻于一舉膨脹了三四倍。

  單論隱藏之深,誤差之大,實遠在殊神韻之上。

  就在此時,戰局忽變。

  思采田凝練出的一絲藹藹微塵氣,愈來愈凝結,愈來愈縮小;待縮小至十二丈方圓時,卻陡然膨脹開來,化形作貌甚古拙的一弓一箭。

  右腳支撐,左腳踏住弓脊,拈弓搭箭,一氣呵成。

  妙智真的動作也是快極,水幕一降,化作三重門戶。

  這是防守到了極致,自然蘊出反擊的道理。

  就在這一瞬。

  殊神韻出手了!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反手一推,鏡珠運轉;真土之意,沛然流動。

  粗看其形,似乎只是如頑童打架一般,扔出一塊泥塊;但是這不規則的“泥塊”快速定型演化,倏忽間就凝成了一“箭”——不是箭只,只是“箭頭”。

  一切,只用十分之一個剎那。

  思采田轉首一望。面色先是詫然,然后…了然。

  這一擊,可謂極致命、極關鍵、極刁鉆。

  因為他先前反擊的一著,動用的手段是“真土八法”中的“逆擊法”。動用此著的一瞬,一身玄力為之一空,皆在反擊的一式之內,去而不返。

  若非如此,也不足以收逆轉乾坤之功。

  所以——

  面對殊神韻的突然出手,他已無能為力!

  但這并不能說是此法本身之破綻。

  因為“逆擊法”的蓄勢、發動,并無一定規;到了發動的一瞬,起承轉合,皆在一瞬間完成,決計難以提前抓住破綻。

  到了真正發現“破綻”的一瞬,“逆擊法”早已收勢。

  除非,敵手同樣修習“真土八法”,并且道行不遜于己。

  剎那之后。

  當這一擊真正加身之時,思采田猛地抬頭,面色中露出真正不可思議的神色;然后身軀節節粉碎,最終化作一葉。

  此中另有一玄機。

  就算是遭遇同門逆擊,若不能在一瞬之間聚攏全身玄力,進入“充盈無外”的狀態,那么這破綻依舊只是在理論上成立,真正威力只需差了些許,便不足以致命。

  瞬息之后,土系玄力變更將本身傷損補充圓滿。

  如此境界,就算思采田自己,亦不能做到。

  但殊神韻倚仗鏡珠之助,發動無隙,卻是旁人所不能及。

  同一時間,妙智真須得全力運行三道水門,抵御逆擊一箭,所以只得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而無力阻擋!

  三息之后。

  妙智真幽幽道:“世間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殊神韻,你太過分了。”

  殊神韻平靜的搖了搖頭,道:“你二人斗了許久了?若你能提前將之解決,我又哪里有截胡的機會?說到底,還是你實力不及。”

  閉目沉吟數息,殊神韻忽然轉過頭來,對著歸無咎一個頷首,然后微微一笑。

  此時此刻,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氣韻,從殊神韻身上散發。

  妙智真面色微變,額頭上凝起一道豎紋。

  至于鐵賜、比不冢等人,卻是懵然無覺,不知發生了何事。

  歸無咎心中大定。

  就歸無咎最初來到末拿本洲的用意而言,此行實可宣告完功。借由鏡珠之緣,歸無咎與殊神韻進入一種特殊的默契層次。哪怕無有任何理由,說是取用兩枚玄道果,也不在話下。

  但是歸無咎心中隱約覺得,唯有助殊神韻攀升至本界中前無古人之境,此行才算圓滿。

  日前依照殊神韻之言,若歸無咎一步破境,多出一個生力軍后,必能成功。

  歸無咎感應時序,未敢應承。

  這其中有一個緣故。

  按理說歸無咎心意一動,便可自由破境;但是他近日來感受愈發強烈,若是舉動與末拿本洲潛在的規律相悖,只怕有什么不測的后果。

  先前兩次破境黃金鎮衛與鎮衛領,皆是最大限度順應大勢,不作強求。

  蘊養心意,追索道緣,借著中途趕路的功夫,歸無咎終于體貼透徹。

  這最后一步社正級修為非比尋常,按理說當是天外大能無意之心映照,自己若要漸次邁入,須得較想象之中更久的時間。

  對應紫薇大世界中,就算不錯過五百年之會,只怕也相差無幾。

  這自然不可。

  然冥冥之中上進路途,不通于此則通于彼。

  觀望殊神韻與鶴鐵博、萬沼溟兩戰后,歸無咎心中隱約生出一個設想。若能將現世的“五盛祖”一一擊敗,縱然不能完全取代立下“半壁之功”的大勢,但是只怕也能成就一種特殊的好處,令殊神韻道行再進一層。

  若是猜想成立,就算無有歸無咎之助,也可在離開之前,助殊神韻成就大業。

  如今,所謀已成。

  時隔一載,五大神社社主,再度聚會。

  只是殊神韻神機微妙,妙智真沉郁不語,比不冢等三人,竟也頗覺不好開口。

  終于,殊神韻打破了平靜。

  “我之功業,較之前賢如何?”

  除了妙智真依舊閉目不語,其余四人都是一怔。

  這句話,明顯有些自夸的味道,似乎與殊神韻心性氣質不符。

  蔚晴一略一沉吟,道:“神韻社主一日連勝前古‘五盛祖’英魂降世,可謂震爍古今,不弱于人。”

  鐵賜、比不冢面皮一陣抽動,竟也并未出言反對。

  五盛祖莫名降世,道理姑且不問,但是其玄力修持之高,不在當年真身之下,這一點毫無可疑。

  殊神韻之五戰,與鶴鐵博、萬沼溟兩戰,不為外人所知;其后兩戰,乃是中途援手,擊敵于兵鋒已挫之時,似乎也不是無懈可擊。

  但是方才這一戰…在場之人都是識貨的。

  雖止一擊,雖然依舊是半路搶擊加以干涉,并非一對一交手,但卻極具說服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思采田氣機未墮,正處于巔峰狀態。

  而那反擊之法,將破綻隱藏在本不可能被抓到的地方,宛若海市蜃樓。

  就算有一位功行不遜于交手二人之敵嘗試突襲,也決計不能成功。

  殊神韻能夠做到,只能說明她的道行,已在思采田之上。

  見無人反對,殊神韻續道:“既然如此——”

  “前人所成立,我殊神韻效法而行,大約也不算自不量力?”

  蔚晴一眼皮一跳,顯然意識到殊神韻所謂的“效法”指的是什么。

  只是作為北砂神社一方的盟友,這消息實在來的太過突然。

  殊神韻接下來所言,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

  “我北砂神社取其半壁。草葉神社維持六數不變。剩余十九枚玄道果,你三家如何分配,聽其自便,本人并不干預。”

  出人意料的是,聽聞此言,比不冢、鐵賜倒是并未激怒抗辯。只是身軀一顫,便維持住了平靜。

  二人腦海中電光一閃,各自想到了一事。

  比不冢想到了,正是他先前琢磨不透的心結——殊神韻分明可以坐山觀虎斗,卻為何好心加以援手?

  鐵賜想到的,卻是方才見面之時,殊神韻那似是“漠視”、又似是而非的奇特精神面貌。

  此刻,二人都恍然明悟。

  這是…

  對自身實力的絕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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