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相激。
誘使流東以“真土”一級玄法相迎的,自然是對應層次的秘法。
一枚三丈長短的巨大水球,迎光來看隱隱泛著藍色,粗粗望去又似是漆黑一團,猛烈的撞擊過來。
土壁一攔,裂紋隱現,然后轟然破碎!
所幸,土壁瓦解的一瞬,那水球一陣震顫,同時崩裂。
面前現出四人。
一個刀疤臉。
一個絡腮胡子。
還有兩人,青色面孔,相貌身形,皆是平平無奇。
四人身著相似款式的蓑衣,背后一齊背負著二尺大小的竹箱。
竹箱的側下方,開了一個竹龍頭的模樣,卻見水象一涌,被刀疤臉拿捏在手,然后仔細搓揉拿捏。
朝霧神社。
善用“馭水”之道。
小渾冷哼一聲,道:“你朝霧神社,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
出言之時,他卻是眼珠轉動,不住地在刀疤臉和絡腮胡子二人上下打量。
刀疤臉把手一卷。
掌心一點水球破散。
他所取之水,分明只是如鐵膽大小。但是一旦崩散開來,卻立刻漲大,化作彌漫數百丈的一片湖泊。紫霞而上一掀,便要將北砂神社歸無咎四人席卷而起。
小渾立刻加以應對。
葫蘆種數點細沙落下,立刻化作四張直徑六七尺、厚度約莫三四寸的“大餅”,出現在歸無咎四人之下。
隨后四人若腳踏孤舟,浮空而起。
借沙為載具,確有三分巧妙。
同時對面四人立足之處,忽有三四丈高的地刺,陡然躍出,鋒利陰寒。
防御的同時,加以反擊。
可對面四人的反應同樣不慢,地下四道水龍卷沖天而起,速度竟較之地刺不慢了分毫。
對面那絡腮胡子面目猙獰,施展手段。
他于背后竹箱之中取水一升,然后疾化作萬千水箭,刺入蒼穹!
流東“咦”的一聲,疾呼道:“落!”
勉力土化墻遁,擋住一輪。
原來,看似粗獷的小渾,其實擅長詭譎多變的手段;而看似風姿翩翩的流東,卻更擅長硬碰硬的正面對決。
但是虛浮于空中,他那以規模見長的防御法門,反倒是有些狼狽。
二人面色沉肅。
已然試出,對面絡腮胡子、刀疤臉兩位,同樣是“鎮衛領”一級的修為。
就在此時,戰局陡變。
流東方欲發揮自己正面作戰的長處,對面兩人,已不管不顧的撲了上來,動作十分出人意料。
一道白色水霧膨脹開后,四人已呈現僵持之勢!
四個水波所化的“圓柱體”,將流東、小渾、刀疤臉、絡腮胡子四人,同時包裹其中,似乎人人都動彈不得。
流東冷聲道:“平等法!”
刀疤臉獰笑道:“正是!我朝霧神域精心鉆研,已然透徹掌握了你北砂神域‘二大二小’的組隊試煉之法。如今我方是兩位鎮衛領,加上兩位黃金鎮衛;對付你方兩位同道,加上兩位白銀鎮衛。結局不問可知。”
小渾面現驚怒之色。
所謂“平等法”,是指敵我雙方付出相等代價的困縛、殺敵玄法。譬如眼前,他二人被困住不假;但是敵手二人,也同樣自困術中,不得脫身。因為付出相等代價的緣故,此法一旦施展,極難防備。
相當于一種“一換一”的法子。
北砂神社的土行法中,自然也有類似法門;但是他們負有保護末幽、平湖隱二人的責任,自然不會動用此法。
對方的目的,是沖著北砂神社兩位頂尖天才下手。
并且人員配備,正好教我方四人強出一線!
就在此時,對方兩位相貌平平無奇之人,已然出手!
流東高聲道:“快撤!”
同時,他掌心變幻法印,背后葫中土砂,凝形七八種釘、針之象,試圖破解捆縛于他的“圓柱體”。
但是一時三刻,豈能成功?
平湖隱雙目忽地一紅,大吼一聲:“你,撤!”
旋即背后葫中土砂噴涌,凝成一只丈許長短的大錘,奮力沖上前去。
這個“撤”,自然是對歸無咎的化身末幽說的。
平湖隱自知遁術不佳,是以主動斷后,嘗試為歸無咎爭取一線機會。
歸無咎一怔。
在他汲取的記憶中,這個名為平湖隱的十三歲少年,生性大大咧咧,并且與“自己”關系一般。時常對于末幽三年間并未再度晉級而幸災樂禍。沒想到此時此刻,滄海橫流之際,竟然顯出崢嶸血氣。
對面兩名黃金鎮衛,一個對上一個,健步上前。
與平湖隱交手的那位,右手食指水箭一道,極為寫意的碰撞。
平湖隱沙化巨錘,便崩散了十之二三。
與歸無咎交手的這位,則是厲聲道:“誰也走不了!”
歸無咎微微一笑。
心意一動。
就在這悄無聲息之際,背后葫蘆中所藏,已由明黃色的“細沙”,提升為灰色的“精沙”。
玄功一起。
看似數量并不甚多的沙粒,包裹歸無咎拳上。
對手同樣是硬碰硬的路子,掌心水象,化作鴛鴦刀刃一般的水輪,直取歸無咎咽喉。
一拳遞出。
“喀”的一聲響,對面那人,肋骨斷折,倒飛出去,眼見便要殞命。
普通如他,一旦亡去,很快就會消弭在所有人的記憶中,不會留下半點回響。
同樣是“黃金鎮衛”的層次,硬碰硬一擊,差距無異于霄壤之別!
平湖隱一愣。
與他交手的那位,此刻背對歸無咎,還道平湖隱被同伴亡去嚇得傻了,水象一凝,使出一個威力更大的神通,便要將平湖隱結果。
歸無咎自然不會和他提前打招呼。
快上一息,自背心處結結實實的一拳。
然后那人鮮血狂噴,眼珠凸出,徹底命斷黃泉。
刀疤臉、絡腮胡二位,完全不敢置信。再不遲疑,立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主動解了“平等法”,縱兩道水龍卷遁去。
歸無咎心中暢快,忽然有三分縱酒逸興。
但是此地分明無酒。
念頭一轉,歸無咎微微一笑。
背后細沙涌出。
玄法默念。
此沙便化作一瓷杯,和滿滿的一杯酒。
芳香四溢。
歸無咎一抬頭,一飲而盡。
回甘之后,歸無咎驀然腦海中一個念頭浮動。
歸無咎明明已有三分奇妙的倦怠之意,但還是遵循道心本能,努力將其“抓住”。
然后…
歸無咎心中,轟然一震!
似乎一醉一醒,擺脫沉淪。
仿佛利劍斬破迷霧,找到了問題所在。
這里是哪里——
是紫薇大世界環心,根本地!
方才的交手,歸無咎等四人的戰斗,說是相當于筑基修士,只怕也嫌多了;就算是聲勢最為顯赫的流東四人交手,說破了天,也就和金丹修士的斗法規模相若。
根本地,身負紫薇大世界劫力的根本秘密。
按道理說,歸無咎來到此間,發現了此地的“普通”——
人物形象普通,地域相當偏小,道術規模乏善可陳,那么應當更加激發起歸無咎的興趣,去努力探索“根本地”的微妙。
畢竟,連鏡珠險些都不能推算的存在,絕對沒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可能。
但是歸無咎來到此地之后,卻似乎進入一種“昏”的狀態。
令他對見到的一切,都習以為常,波瀾不驚。
好像自己不是來到根本地尋求修為再度增長、業力變化的大機緣,而只是在紫薇大世界中一個極為普通的角落旅游,然后遇見兩個三四流的原始妖族、部落在火拼。
直到方才,一場速戰一杯酒,方令歸無咎驟然醒轉。
他察覺了其中有一個深徹的矛盾。
方才,他“自制”的美酒,實在太過鮮美了。
無限真實,如癡如醉。
在這個世界中,想要強化規模與威能,難之又難;幾乎稱為一界精英的人物,不過相當于金丹修士的戰力。
但是與“力量層級”無關的東西,哪怕是事涉虛空造物之妙,竟然能夠毫不費力的完成。
這是一種極為刺激心神的“倒掛”。
正是這種深刻矛盾,點醒了歸無咎。
歸無咎仔細望了面前流東、小渾,和濃眉少年平湖隱三人,捫心自問:
如當年的武道真幻間一般,這里都是幻覺么?
不,絕對不是…
但是,不能再入沉淪,必須仔細辨別這“末拿本洲”的特殊之處,映照心田。
就在此時,一個酸溜溜的聲音響起:“突破黃金鎮衛,卻在這里板著臉裝深沉,果然不愧是你,末幽。這三年,把你憋壞了吧?”
歸無咎一抬頭,卻見濃眉少年平湖隱,雙手叉腰,咧著嘴,一臉不善的看著他。
歸無咎淡淡一笑,并不說話。
但身為鎮衛領的流東、小渾二位,卻是一臉抑制不住的欣喜。
流東由衷道:“恭喜你,末幽。”
“十二歲的黃金鎮衛,這是一條分水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