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宗這一頭,同樣立下一座五層小塔,中濟接應;而乙道尊便在此塔頂層坐鎮。
出戰而返的諸位修士,皆圍席而坐,觀其面色十九從容,倒是看不大出勝負相關。這也是其與歸無咎一同合練切磋之時,對于心意明鑒之道,各自都下了深徹功夫的緣故。
待杜念莎、寧素塵二人回返之時,眾人上前相迎,一問之下,二人才知一十六處輔界之爭,自己二人已是倒數第二場歸陣的;連同自己這一場在內,已有一十五場分出了勝負。
不過兩處主界,似乎斗得甚緊,至今無有消息。
一十五場主界勝負:
玉離子勝黃希音;
席樂榮平姜敏儀;
李云龍勝杜念莎、寧素塵;
魏清綺勝林弋;
木愔璃平玉嬌龍;
陸乘文勝余荊;
李青龍勝孔萱;
武鉉熙勝馬援;
青櫻子勝游采心;
韓太康勝朗煉;
文晉元二人勝摩永工等;
荀申勝利大人;
席榛子平山城弘等;
羽融族虞氏兄弟勝炎裕倪翔;
李坤龍勝騰驚、謝繆。
令杜、寧二人最感欣喜的是,事先猜測似乎有誤。木愔璃這一陣,卻是與那龍族女子玉嬌龍打成平手。看來李云龍第三次氣機升降,別有玄機。
度量戰局之數,六勝六負三平,整個輔界的最終勝負,便由秦夢霖與御孤乘之戰而定。
事先估計戰力,隱宗一方自以為是絕對占優的。但是不曾想到龍族底蘊之厚,抹平了這一重差距。其一舉奪得三勝,才營造了這樣一種膠著局面。
但是細分勝負,廓清主次,其實戰績依舊教人滿意。
畢竟魏清綺勝林弋、荀申勝利大人這兩戰,乃是極要緊的勝負,皆是隱宗方勝了;姜敏儀勝望當較席樂榮略遜,卻也未曾落敗。本陣營至關重要的人物中,唯有黃希音理所當然的遭到敗績。但是她心意渾然莫測,超然于運勢升降之外,其實并未受到多少影響。
若是秦夢霖勝了御孤乘,雖然總數只勝一小局,那么依舊可以說在輔皆之爭中,大局、小局,皆是隱宗一方完勝。
在杜念莎二人歸陣的前一刻鐘,山城弘等三人歸返。
這一戰能夠取得平局,也有幾分僥幸的味道。
山城弘雖在真幻間中別有機緣,抑且后勢甚足。但是以今日之道行,終究遜色于席榛子一籌。
若是遇上一個稍稍手軟些的對手也就罷了,憑借武道之剛勇鋒芒,未必不能堅持。
但是席榛子心意方圓明練,花柔為表,剛健為里,還要勝過尋常人許多,與山城弘的交手,果然穩占上風。
所幸雙方羽翼二人的交手中,西土慕高遠脫穎而出,展現出出人意料的實力,技壓圣教二人一頭。
其實縱是如此,主將不敵,慕高遠雖然勝出,也難以抵過。以強凌下、以寡擊眾,多的是各個擊破的法子,最終戰果,毋庸置疑當是上手一方戰局絕對優勢。
然慕高遠卻顯露出手段來。他雖然無杜念莎、寧素塵所持這般特殊聯手的手段,但隱藏在山城弘羽翼之下,一拳一劍,總會對敵手之戰意構成奇妙的干擾,從而凸顯出輔佐之功。
反復拉鋸,席榛子竟也不得取勝。因慕高遠這一著奇兵的緣故,為隱宗陣營奪取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平局。
杜、寧雙姝未返之前,席間氣氛,雖不若鬧市一般煊赫,但往來應答,倒也頗為活絡。
尤其是韓太康等人,更是心性灑脫,十分健談。
但是自二人回返之后,氣氛卻陡然為之一沉。
道理是明擺著的。
二人未返之時,隱宗勝負場總數是六勝五負三平,尚有一場余裕;但是這一陣敗績之后,勝負數已然被追平,全靠最后一場分出勝負。雖說主界之爭遠較輔界分量為重,但若是主界打成平手,那么勝負就全在于秦夢霖這一場了。
兩座主界之爭迄今無有音訊,可見皆是棋逢對手。盡數打成平手,并非沒有可能。
眾人雖然對于秦夢霖有著絕對的信心,但是那巫道御孤乘,也不是易于之輩。
勝負一線,自然會有些許壓力。
氣氛冷寂,上座中主持局面的孤邑上真,環視一眼,言道:“諸位。雖然秦道友未返,但是其余出陣者,此時皆匯作一堂。各自界中,斗法手段,不妨于此銘記,通傳鑒正。自然,若是各位動用了什么隱秘手段不愿示現于人,將其隱去,也無不可。”
在座諸人,皆點頭稱是。
隨著孤邑上真一拊掌,兩個侍者上前,手托一銀盤,各自來到每一位之座前,留下一枚“心印照影石”。
方才這一場大戰,對于在座之人而言,都堪稱是入道以來最為銘心刻骨之事之一,何須仔細磋磨?不過寥寥數息功夫,便將此戰首尾,詳細匯入石中。
各自作法已訖,自然將此石互相交流,瞻仰風采,汲取經驗。
一刻鐘之后,杜念莎忽然轉頭,丟下掌心圓石,意甚古怪的看來姜敏儀一眼。
魏、林之戰,黃、玉之戰,荀、利之戰,姜、席之戰,皆是在座諸位最心儀、急迫一窺虛實的幾場比斗。
剛剛杜念莎所觀的,便是姜、席之戰。
那位席樂榮的手段,堪稱杜念莎迄今所見以掌控力見長的神通中的巔峰。那種超越極限之后無死角的碾壓,雖然只是照影石中一道虛影,依舊令人心悸。此人能夠與玉離子、御孤乘、李云龍并列,果然名下無虛。
姜敏儀能夠與之戰成平手,機緣氣運暫且不論,本身道術也已達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
縱論勝負,二人風姿不凡。最終各自剩下二十五分之一的法力,可謂誰也勝不得誰。
杜念莎已提前知曉,這一戰的結局,是平局。
于是,杜念莎理所當然的以為,接下來二人自然是云淡風輕,各自出界,如此倒也符合這一對宿敵的超逸絕倫。
然而事實并非如她所料。
后續尤有余波!
席樂榮與姜敏儀淡然相對,理論了一陣。他明明已經承認了今日斗法不能取勝,一派光風霽月態度;卻奇峰突起,忽然揚言此戰尚未結束,非得戰至勝負水落石出。
二人之間的正面交手,分勝負已不可能了;席樂榮之所言,自然是要應在“濁氣之象”的爭奪上。
杜念莎以為,若是二人戰力道術大致相當,那么除非這兩位南轅北轍去賭運氣,否則其中一人只消奉行跟隨之法,如此比試實難分出勝負。就算誰僥幸捉到了濁氣之象,要將其落位,也非易事。
席樂榮的選擇,倒有死纏爛打之嫌。
戰局正如所料。
不僅如此,因為二人法力精力皆甚為低微的緣故,武道中以自身精圓為界方能彰顯威能的許多手段,其實施展不出。細論起來,姜敏儀浸淫仙道更久,掌握神通道術也更多,在此等爭執中,竟然隱隱占得上風。
雙方圍繞著一只形似山雞的“濁氣之象”苦斗一陣,局面三起三落,忽然轉成短兵相接之象。
杜念莎自認為判斷力尚算精審明斷。
據她估算,那一局面之下,姜敏儀奪得濁氣之象的概率至少有七成;而席樂榮得手的概率,至多只有三成。
但就在這時,姜敏儀卻做出了一個令杜念莎感到難以置信的動作。
姜敏儀動用了一種詭秘手段。
觀其形跡,似乎是武道中的傳承;觀其規模,似乎是面對近道境乃至更高層次的護身底牌之一。
一陣星雨亂流之下,竟將那濁氣之象炸得粉碎。
固然“濁氣之象”乃是無生無滅之體。但是如此崩解,欲再要凝結,至少也是數日之后了。那時,本次清濁玄象之爭,也早已分定勝負!
席樂榮深望了姜敏儀一眼,長嘆一聲,終于出界。
如此局面之下,任何一位道心鋒銳之輩,皆會銳意求勝,更何況是姜敏儀?
隱宗陣營中的諸位嫡傳,除卻超然在上、功行明顯超出群倫的歸無咎、秦夢霖外,切磋斗法,公認最令人感到頭痛甚至畏懼的,有兩個人。
一位是荀申。
其法門幻變無窮,虛實無盡,與他交手,一個不留神便被套了進去。縱然是排名在他之上者,對上此人也絕無任何心理優勢可言,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謹慎應對。
今日戰局,荀申能夠戰勝排名在他之上甚多的利大人,大家振奮之余,平心而論,其實并不感到意外。
另一位便是姜敏儀了。
說到一個“狠”字,似乎并非上乘,好似這是凡俗間市井混混的路數,與修道之人絕不相干。但是“狠”字之上,加上神意明達能斷,剛直果決,一顆道心百折不回,那就十分可怖了。
姜敏儀正是此類。斗法中絕無一個“退”字,攻勢一起,無起承轉合可言,幾乎仿佛不是人身,更像是一具專務斗法的人形傀儡。旁人與之斗上一場,至少要躺上三日。
此情此景之下,最不可能做出如是選擇的,便是姜敏儀。
但是她偏偏就這么做了。
姜敏儀似乎感受到杜念莎之關注,也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轉首一眨眼,微笑道:“看來我這莽進悍勇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杜念莎沒想到姜敏儀出言如此直接,似乎微赧,報之以一笑,然后微微搖頭。
姜敏儀正色道:“他如此做的原因,就是我如此做的原因。”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席樂榮。
杜念莎微微一愕,然后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