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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逆勢求解 正合時機

  神通交織,五色紛呈。

  所謂“五色”,當中之四,青紅黃綠,在天中迤邐浮泛,宛若一畫。

  而另外一“色”,卻是附著于人身,且時時處于變化之中。

  前者四色,自然是林弋的“四色相”手段。

  所余一色,乃是魏清綺身上,浮現出一層光暈,濃烈醇厚,粹白如洗。

  自身浮泛光華之象,并不罕見,就大者而言,九宗修士晉階靈形,人人皆要過這一關。但是這些所謂的光澤加身,皆是薄薄一層,宛若淡金錫紙罷了;但此時的魏清綺,卻是身軀輪廓之上、浮泛出一寸多厚的熾烈光輝,竟然連面目亦模糊不清了。

  但是這形象并未持續太久;每每間隔一陣,這光華倏爾消散,顯露人形,仿佛洗盡鉛華。

  考諸戰況,分明是林弋大大占據主動,而魏清綺雖然動用了一門神秘莫測的神通,卻依舊處于守勢,甚而有左支右絀之感。

  林弋面容鎮定,人畜無害,倒是并未顯出得意。

  眼前戰局,對于他而言,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數十載前與歸無咎一戰,他聯合二三密友、以及族中親信宿老,曾做過精心探研,所得著實不少。

  “四色相”本力混同之后,單純以自家根基而論,實不在歸無咎之下;準確的說,似乎更在歸無咎之上。

  對于歸無咎真正殺招“空蘊念劍”之秉性,林弋自詡也知之甚深。此法施展一瞬,威能大小,與敵我雙方根基高下息息相關。以高凌下,旗鼓相當,以下擊上,呈現出的效用截然不同。

  當初歸無咎動用此劍時的態度,分明是自己的根基之厚,還略在對方之上。

  最終之所以落敗了,還是在神通道術上過于仰賴“祥瑞之氣”,以至于這一思路被歸無咎利用了。

  故此戰雖敗,林弋對于自己的定位,卻無有動搖,反倒愈發清晰了。至少和歸無咎交手前期,拳拳到肉,鋒芒畢現而未落下風,已然構成了一道明確的標尺。

  圖卷第七又如何?

  與歸無咎所見正副三卷不同,孔雀一族所卜圖卷,乃是六六成列。

  第七名也好,第十一名也好,皆是在第二行列。

  除卻最高明的那一等之外,林弋并不認為尚有人修能夠勝過自己。

  天穹之中,那“四色之相”本是彌漫甚廣,咄咄逼人;但是在魏清綺身軀,由干凈洗練之象轉化為明光玉人之時,林弋卻把手一揮!

  四色之相,驟然回轉三分,構成滴水不漏之勢。

  然后身軀之上,祥光一漲,將一種莫名異力化去了。

  這一步完成,“四色相”立刻又重新漲大,宛若潮起潮落,侵蝕方位,還要較退步之前略略勝過。正是“退一進二”的路子。

  絲絲入扣,秩序井然。

  魏清綺眉頭微蹙。

  莫非“根基”厚薄之差,真的難以逾越么?

  百余載以來,她道術神通大進。歸無咎親口許之堪與席樂榮爭鋒,魏清綺自己,亦作如是想。

  以歸無咎與她交情之深,清濁玄象之爭事關重大,自不會信口開河。

  亦或是歸無咎身在局中,他根基較自己略勝一籌,并未意識到這“四色相”之法占據顯著優勢之后,是何等棘手?

  選定這一對手之前,魏清綺已心中有數。論神通、境界、心識,林弋較之最頂尖的數人似有一線微差;但是若論及根基之厚,此人似乎只在玉離子之下,同樣位屬前六的幾位人修,也未必能夠勝過他。

  對于此事,魏清綺雖然看重,但是也并未覺得太過困難。

  無非是以深代廣,以精勝博罷了。

  但是一旦交手起來,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這“四色相”之法,渾厚博大,圓轉無隙;單論上手對下手的壓制這一領域,幾乎宛若天峰降頂,予人的壓迫力幾乎不在歸無咎的空蘊念劍之下。

  一旦交手,林弋舉手抬足,全力一擊,頗有武道修者風范,給與魏清綺極大的壓力。

  魏清綺種種精巧過人的神通道術,完全施展不開,不得不以縹緲宗根本法門《呈祥滌厄琳瑯書》的“有無”之道應對。

  此時交手。

  當魏清綺之身處于清凈素練、渾然練達之時,便是此經中化有為“無”、“有歸于無”之用呈現時;而魏清綺身軀化作玉人之相時,便是“無中生有”、作法反擊之時。

  林弋見魏清綺面上似有憂色,終于心中泛起一絲喜意。

  看來對手已然堅持不住了。

  雖然勝得理所當然,但是第十一勝了第七,終究是可喜可賀之事。

  但轉念一想,以面前之人予他的觀感,似乎不至于如此淺薄。于是心意收斂,再度浩浩蕩蕩推進過去。

  事實亦是如此。

  九宗女修之中,魏清綺、寧素塵二人望之氣象相若,言笑之間,都有一種“性本高遠,折節近人”的味道。

  但是論其根本,二人卻卻截然相反。

  寧素塵本性清華卓越,素雅自矜,以言笑近人之相錘煉氣象,的確有一種刻意調和修正的意味。而魏清綺卻是獨具只眼,感通見真。一顆慧心見事深徹入骨之后,萬古寂寞之下,自然溫情獨在。仔細琢磨,卻似有一種大徹大悟之后“拈花微笑”的氣度。據實而論,實是后者境界更高。

  此時的魏清綺,看似蹙眉憂思,其實只是“不制七情”的自然流露;其實她心意流轉,神念飛渡,思慮敵我之間的一切勝負要素,無有逸漏,其實較任何人都要更為冷靜。

  現實的困境是——

  “無中生有”的反擊之功,雖只有來勢之二三成,但是其是一種混同諸性、不可捉摸的妙力,若要將其化去,極為不易;但是林弋一身麒麟一族祥瑞之氣,卻恰恰能將其壓制下去。

  所以分屬“反擊”的那一部分,始終不能形成氣候。

  所以“四色相”的侵凌,便愈發肆無忌憚,節節推進。

  而林弋此人的氣度也非同小可,據歸無咎所言,當初此人劣勢之下層層鋪墊,借助“潭淵刑氣”的奮力一搏,險峻之極。若非歸無咎有一道巧妙神通察覺端倪,換作旁人,十有八九便要入彀。此人在歸無咎入道以來的對手之中,頗有分量。

  若今日林弋依舊要和魏清綺斗一斗心機算路,魏清綺自然奉陪。

  可是他占據優勢之后,卻變得穩妥異常,儼然換了一種風格,頗給人一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果真只是因為麒麟瑞氣的克制么?

  并不盡然。

  魏清綺心中稱量計算,就算自己那隱約蓄勢的反擊之力能夠奏效,但“四色相”正面堂堂正正的壓迫依舊不容回避。如此以來,等若雙方各自攻守,形同賽馬。

  如此比試,最終的勝者是…

  心意默運,推演棋局,魏清綺立刻了然。

  縱然無有麒麟一族瑞氣克制,自己所持手段,依舊不足以制勝。

  神思飛動。

  若說歸無咎未能知己知彼,不識林弋手段,或許會錯判二人高下。但是他與自己、林弋二人皆有深切交手,臨敵之際對林弋挑戰自己之舉,屬意欣然允諾,自然不會輕易看走了眼。

  魏清綺相信,其眼光所及,必在幽微難測之處。

  更重要的是,己師東方掌門,行事素來明達果決,對于魏清綺亦極為自信。但是這一回清濁玄象之爭,她卻暗示自己擇上一位圓滿層次的對手,勿要好高騖遠。其中似乎大有深意,并非一味謹慎自持可以解釋。

  心意流轉,魏清綺忽地一怔。

  難道——

  這一道“大關”,時機到了?

  按照自己心意明鑒的修行步驟,似乎到了六十載后,方才是水到渠成,可堪初試密奧。但轉念一體會,今日若來相試,雖然心中空空蕩蕩,無甚把握,短缺了一份智珠在握的自信,但是…卻也并未有明顯“不妥”的念頭。

  若真是不諧,心意之中必有局促警兆。

  但是此時此刻,己之心境如如不動,似如將臨吃飯喝水一般再正常不過的事。

  魏清綺雙眸之中,清光一掠,豁然明悟。

  大致累積已成,再精雕細琢,等若吹毛求疵,其實已事倍功半、落了下乘。如此時節,一個恰當的“場合”和“時機”的烘托,較之那一點水磨工夫,無疑要重要得多。

  這一步,當在真正的斗法之中自然成型,而非在“演法”之中可成。

  就是現在。

  林弋精神一振。

  他早已發覺魏清綺道術規律。當其身明凈通達之時,其實是暗藏了以“化”為主的手段;而其身玉芒四溢時,卻是以反擊為主的手段,一起一伏,若合符節,律動之機,在林弋心中可謂敏銳之極,不亞于日月晝夜輪轉之至理。

  林弋的反擊手段,亦循此道理,批亢搗虛。

  然而現在,明明時辰已至,但是魏清綺之氣象,并未由“固守之相”,轉為“反擊之相”。

  這說明對方已力有不支,放棄反擊,一意防守。

  若是如此,敗的更快。

  忽然,林弋面色一僵。

  就在他自以為穩操勝券之時,一道無可與抗的磅礴巨力,在無有絲毫征兆的情況下猝然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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