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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各自短長 決戰前夜

  此時的軒轅懷,面目形容與先前任何時候都有所不同。

  他似乎成了兩道形象的混合體,既隱約能夠看出服飾上的黑白條紋,但是面目輪廓,又別有一種疏宕空明的味道。且眉眼細微之處,分明能夠看出是二象融合而成。

  兩種形象混合為一,氣機流轉,也微現紊亂,兼有飄浮不定之征兆。

  歸無咎心中忽地生出一種直覺,似乎軒轅懷此時無論哪一種“形象”,皆難以獨立示現。所以退而求其次,呈此混同之象。

  微微沉吟數息,軒轅懷睜開雙目,慨然道:“好劍術神通。”

  歸無咎亦不藏頭露尾,徑直問道:“不知軒轅道友蘊養多久,方能恢復至神完氣足的無漏之境?”

  軒轅懷低首一想,道:“若是一應神通皆得運轉無礙,無異于極盛之時,當有月余功夫。”

  這個答案略微出乎歸無咎意料之外。但是料想以軒轅懷心志之堅,自沒有必要虛言矯飾。

  歸無咎點頭沉吟,驀然生出一個念頭。

  表面上看,歸無咎空蘊念劍恢復圓滿,須一載之功;而軒轅懷月余時間便能恢復圓滿。二人高下,昭然若揭。

  方才瞬息之間,歸無咎亦作如是想。

  但是深入推敲,卻又有可商榷之處。

  此情此景,有兩件事令歸無咎感到意外。

  其中之一,自然是軒轅懷自承恢復時間在月余上下,較歸無咎所料大大為短。

  然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軒轅會此時受創之重,卻又較歸無咎所料略重了些許。須知歸無咎自己,此時勉強還能稱得上神氣不散。以至于歸無咎生出躍躍欲試之感。似乎在這等皆不完滿的狀態下交手,自己勝算反而提高了幾分?

  這兩件事,并非支離獨立,而是相互關聯的。

  自己所修空蘊念劍之成法,借助于。乃白衣女子所贈全珠顯化,方得此根本法門。

  本來便有蛛絲馬跡昭示,這白衣女子,當是境界極高的存在。后來利蘭遮大魔尊與自己棋局之上的經歷,更驗證了這一猜測。所以,若是以神通的根本威力而論,就算辰陽劍山八脈劍道同樣了得,但歸無咎自信空蘊念劍似在其之上。

  這是歸無咎的優長。

  但另一方面,空蘊念劍畢竟是新成立之法門,其義尚簡。論應變無窮,奇思妙用,多少不及不知錘煉多少萬載的辰陽劍山八脈劍術神通。

  事機脈絡,便在于此。

  一十八劍空蘊念劍出手,天下神通無與爭鋒,所以軒轅懷之受創,的確較自己事先所料更嚴重一些;而時日既久,對方所持恢復治愈、洗滌己身的法門,浩瀚繁復,神妙莫測。所以其恢復的速度,亦較自己想象中快了許多。

  優劣相形,構成一組矛盾。

  那么勝負關鍵便浮出水面了。

  神通盡出之后的一段時間內,是歸無咎的相對優勢期。若不能一舉致勝,拖延既久,那么就輪到軒轅懷反客為主了。

  軒轅懷又道:“好神通。”

  這是他再次重復強調。

  似乎空蘊念劍全部威能綻放,的確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二人對視一眼。

  就在這一瞬,雙方都已明了各自的勝負路徑。

  乍一望去,反倒是歸無咎的形勢較為主動,軒轅懷面對空蘊念劍,似乎也不得不暫避鋒芒。但歸無咎心中,卻并無多少能夠占軒轅懷上風的快意。

  因歸無咎自己,便手持真幻間本身像的退藏之法。易地而處,以軒轅懷地位之尊崇,也未必沒有極高層次的避戰法門。

  若軒轅懷亦持有類似法門,那么雙方斗戰博弈,明顯是歸無咎不易取勝。

  十余息之后,軒轅懷身軀一蕩,變得純粹了許多。

  似乎有許多莫名之物,退藏至這具軀殼的深處。

  非是別物,正是歸無咎的空蘊念劍劍意。

  軒轅懷趕來與歸無咎一會,這顯然是他計劃之中;頗有以身試法的意味。

  歸無咎也不遑多讓,自家法身一劍,斬中本體之時,那一瞬間的微妙感應,已然被他完全刻印封存,留待將來。珍而藏之的鄭重態度,不亞于真幻間中破境近道之時。

  假以時日參悟,自會有所心得。

  軒轅懷笑言道:“某本為‘取經’而來。歸道友的劍術,我已得了。”

  歸無咎正色道:“彼此彼此。”

  軒轅懷淡淡言道:“當年道友由某弟子之手,得一卷。道友神通路數,涉獵極廣。連同這一門根本劍術在內,至少有三家大宗。料想也無有余時,參悟敝派法門。不過,今日你我二人一番交手之后,相互印證,距離窺其全貌不遠矣。”

  歸無咎聞言一怔。

  辰陽劍山,當初他便以全珠著手,將其中足以匯通借鑒之處一口氣取走。示諸形象,等若圖上剜了一個大洞。而并不相通之處,歸無咎雖也曾嘗試參悟一二,但終究未得其完全。

  聽軒轅懷之言,似乎今日一戰之后再參悟此圖,便易見其全貌。

  歸無咎淡然一笑,道:“貴派道術,自然有足夠的吸引力。只是于歸某而言,辰陽劍山山門,不啻于龍潭虎穴。若要親臨拜訪,似乎時機未到。念及此,精研揣摩的心思也就淡了。”

  此時軒轅懷已完全恢復至“實相之身”,袍服上黑白條紋也愈加分明。聞言一笑,道:“歸道友何必出言擠兌?軒轅懷可以做主。你我真正分勝負,當是五百年會上、重立天綱法契之時。在此之前,若你悟透往本門一行,本宗當以貴客之理待之,不必有所顧慮。”

  歸無咎道:“如此,甚感軒轅道友之德。”

  軒轅懷驀然抬首,目光遙遙望向遠方,言道:“道友之劍術神通,論威能之強橫,的確出乎某之意料。但純以道術旨趣而言,倒是令弟子的神通,更令人驚訝。所謂‘劍術唯心’,本取真如澄澈之意也;而她的劍道,倒真極貼切的應了‘唯心’二字。”

  歸無咎訝然,轉身一望。

  軒轅懷微微一笑,袖中鉆出一柄小劍。

  此劍尺許長短,形雖為劍,但一眼望去,卻更像是一面鏡子。當中瀲滟光華浮泛,光潔如新的劍身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人影,不是黃希音是誰?

  不止是人物形象,就連黃希音道術修行的些許步驟,其中與劍術相關者,也一并呈現了出來。

  若是歸無咎對辰陽劍山熟悉,立刻便能看出這枚小劍模擬了鈞天劍的外貌,除卻比例稍有差異外,卻有九分相似。

  軒轅懷悠悠道:“千里之內,真流相感,能見端倪。只是她眼下道行尚淺,若要交手,還不是時候。”

  言畢,便一個轉身,翩然而去。

  還不是時候。

  歸無咎心中,亦在默念這五個字。

  不過,他心意所指,并非黃希音與軒轅懷的交手,而是他自己。

  今日這一場比試,其實只完成了一半。

  下半場如何施為、二人皆是心照不宣,終究并未進行。歸無咎其實隱有一念,是否要試上一試;但最終還是放棄了。于軒轅懷而言,他似乎自信定有遁走之法,但是以稱“勝”,勝之不武而已。

  唯有到了雙方都退無可退之時,才是決勝時刻。

  同一時間,東華界天以北。

  就在軒轅懷與秦夢霖交手未遠處,那一枚針形巨塔,此刻遙遙望去,似乎再難以稱其為“針”了;勉強譬喻,倒更像是一枚蠟燭,只是略微纖細了些。

  點燃的蠟燭。

  其中差別,便在于此塔塔尖處,多出一團耀目光華,仿佛燭火。

  這“燭”上火苗,晨曦時顯為橘色;隨天光漸長,午時顯為耀目的金色;夕時顯赤,午夜卻瑩白透亮。其隨時變幻,暗合日夜之相。

  呈此形貌,已有七日夜。

  其實,若尋到近處,對破界針的形容大小有著充分把握,心中才知這所謂的“火苗”,是何其巨大!

  約莫二三萬里之外,一方錦帕浮空。

  身軀仿佛微塵的二人,并肩而立。

  其中一位,服色灰黑,肌膚卻異常瑩白;而另一位,面色隱現蠟黃。二人極目遠眺,望著這呈現異象的破界塔,倒呈現出一種獨特的靜謐祥和。

  約莫過了半刻鐘,灰袍人出言打破了這平靜:“還有幾日?”

  膚色蠟黃之人凝神一望,言道:“約莫三晝夜。”

  他端詳一陣,又道:“赤魅族主,未必此刻便在塔中坐鎮。你我此時出手,至少有七成把握,將此塔連同那破界法陣一同破去。”

  灰袍人搖了搖頭言道:“若如此做,治標不治本。拖延三年五載,未足可稱也。”

  膚色蠟黃之人道:“非為拖延時日。只是將兩頭各自應戰的局面化解罷了。”

  灰袍人笑道:“那兩家正要借此試一試圣教深淺。退不得,退不得。”

  他忽然一個轉身,言道:“圣教興衰,系于你手。若是成了,功果之大,不可思量。”

  原來,二人身后數丈處,還侍立著一人。

  此人面目甚是年輕,一身近道境的修為,但卻非是仙門氣象,竟似是神道界空大帝。

  這人聞言低聲答一聲“是”,但雙眸之中,卻難掩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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