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餅餅…”
柯柯兒略微一陣眩暈之后,雙眸陡然明亮。
下一次出手,柯柯兒右臂極為隨意的一卷,數萬里內殘余的金土二氣立刻隨之收攏。運轉速度之流暢,果然較先前平白提高了二成。
席樂榮沉聲道:“再來一次。”
說話間一掌擎天而覆,所籠罩八千余里之內的一束,空間快速坍塌,對姜敏儀二人構成擠壓。
而“柯餅餅”的金土神通,宛若大小不一、形狀亦不規則的冰晶,暗藏相生、相斥兩種力道,一齊向姜敏儀擠壓過去。
所謂“再來一次”,自然是說要再將那合擊之法,試上一試。
姜敏儀、蘇菜菜,回應之法如舊。
瞬息之后,席樂榮、柯餅餅攻伐之力降臨。在其合一之勢幾乎臨身的一瞬,忽然又經歷了一道詭異的螺旋,然后力分兩頭——正反冰晶如星雨天降,攻向蘇菜菜;天塌地陷、臨空加身,攻向姜敏儀。
只是這一回,蘇菜菜似乎遇到了對手。她極為鄭重的小手連揮,在本已飽經涂鴉、五彩斑斕的天穹上,又繪出了一道巨大的十二色彩虹,亂芒四射,將柯柯兒的金土神通竭力化去。
而姜敏儀,亦如常獨立抵擋席樂榮之攻擊。白虎虛影三隱三顯,身如細柳一般微微搖曳,終于將浩大攻勢勉強封鎖于形體之外。
席樂榮雙目微合。
眸中光華,既顯清亮,又似略有不足。
事實證明,合擊目標的選擇,另有玄虛,并非柯餅餅境界并未圓滿導致。現在柯餅餅明悟本名,戰力陡然提高一截。但是二人蓄勢合力之法,依舊并未成功。
想來就如自己的底牌社稷鼎和半壁山河之術,此乃對方所倚仗的獨到之處。
但是席樂榮自信:勝機已定。
因為柯餅餅的戰力一旦提升上來,那么對方單憑合擊之力的玄妙,增幅決計不會超過五成。與自己身負氣運的倍稱之力相較,高下可謂明矣!
剛才這一擊,因缺失了蘇菜菜以余力照拂的緣故,姜敏儀已經接得甚是勉強。
席樂榮得勢不饒人,連連搶攻。
武道之極,雖然得了“無形無相”這四個字,儼然洗凈鉛華,以身及身。
但這是單單以一招而言。
若是連連出手,天地間如此巨大規模的“勢變”,斷然不可能永遠悄無聲息;此論有悖于宇宙的根本道理。就算是打破空間裂縫、虛空挪移,一旦超越了其承受之極限,也難免崩壞之局。
此刻席樂榮連連出手,累計在千招以上,異變便顯現出來。
綿延數十萬里的天穹,平白無故顯得“蒼老”了許多;或遠或近、或上或下,多出了許多細密的“氣泡”,漫然無序的浮動。偶然間兩三個“氣泡”撞在一處,便化作一枚若虛若實的浮空水雷,然后轟然迸發,炸出一片創傷。
真正的創傷。
見到此景,歸無咎心有所悟。
若是戰力規模在此基礎上再強上數千、數萬倍,一方天地便會被“剜空”,徹底崩陷毀滅。
這一連串搶攻,姜敏儀初時所得的優勢已完全喪失,不過是勉強支撐而已。
雙渡峰道場。
于雪峰、蔚宗等五人,不過是明月境修為,此時早已不知藏身于何處。對于遙隔萬里之外的這場比斗,反正五人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來,退避三舍,以免魚池之殃,的確是明智選擇。
而樂思源、有琴文成、桑蘊若、殷融陽、簡立泉,五大日耀武君,本已在凝神觀戰。
此時卻出現了一樁奇妙變故。
有琴文成、桑蘊若、殷融陽、簡立泉四人,一切如舊,并未有任何異常;但樂思源之身軀,卻驀然間變成忽明忽暗、宛若透明,好似由實轉虛,由真入幻。
樂思源亦是一出神,然后略帶猶疑的抬起自己手臂,仔細看了一眼自家手心、手背,然后忽地會心一笑。
有琴等四人,道行距離至境相去甚遠;雖然席樂榮將其本命點破,但是四人依舊并未“覺悟”。
然四人畢竟智識不凡。雖然不能了斷因果,明澈本心,但是從席樂榮與姜敏儀的長篇對話中,依舊大致摸清了事情原委——其大意似乎是說,這是一場“夢蝶”之辨,諸人原本另有身份,此時似乎經歷了夢境一轉,在奪取什么機緣。
若是不能真正踏出最后一步,讓一位自信力甚足、境界甚高之人,相信此身為幻,一切既往輝煌,皆是黃粱一夢,那實在是有幾分為難了。
可是樂思源此時的變化,卻不能不教四人心疑。
推斷席樂榮話里話外之意,似乎夢境之外的“本真”,在此界中示現為十二巨擘宗門的執掌。
巧合的很,五人之中,唯有樂思源并未被席樂榮點名過。推其資歷,塵海宗執掌原本是龍方云,直至近年來才被樂思源破境接替。
如此說來…樂思源與吾等四人,果然非是一路?
歸無咎卻是臉色微變。
有琴文成四人不知其中奧妙,歸無咎卻洞若觀火。
這分明是席樂榮占據上風的征兆。大勢歸真,功果落定。若是他徹底擊敗姜敏儀、鎖定一十二洲之氣運,并非入界“客人”之外的幻身,便會徹底煙消云散。
屆時就算是歸無咎再加入戰局,也為時已晚。
姜敏儀顯然也看透了這一層變化。
卻見她忽地鳳目一眨,一個轉身,便攜著蘇菜菜向后逃遁。
有琴文成轉身望了桑蘊若一眼,時將種種綺念收起,然后微微搖頭道:“勝負分矣。”
桑蘊若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武道之中的搏斗,若要抽身遁走,唯有在勝負未分之前。
一旦形成明顯的優劣之分,再要抽身,便屬實難了。
因為武道之擊,從來都是以空對空,遙感身受。若要擋住,只有在一身精力如意調遣、擺出最佳的防御姿態時,才能做到。若是你轉身遁走,那么取得優勢之人從容跟上便是,極速飛遁,又何礙于出手追擊?
可是接下來的一切,卻大大出乎二人意料。
席樂榮不緊不慢踏出兩步,然后轟出一拳!
這兩步踏出,可謂一步一山河,進趨兩萬里。在低階修士眼中,遠則遠矣。可是有琴文成等人心中卻生出一種感覺:似乎這兩步挪動,遠遠不是席樂榮的極限。
若是再追近些,凝力一擊,姜敏儀豈能抵擋?
這一拳出擊,又似較他先前攻勢,略遜一些。
果然。姜敏儀身形立處,與席樂榮相距約莫八萬里上下。從容一個轉身,擺出一個曼妙之極的雙掌橫推之勢,將席樂榮的虛空一擊,完全擋下!
身姿凝立不動。
姜敏儀的這一記回擊,分明甚是從容。
剛剛在席樂榮的緊迫攻勢之下,她分明已經處于劣勢;可是這一擊,卻不知為何又扳平了局面。
至于蘇菜菜,此時早已專心致志的投入于與柯餅餅的交手。
兩兩之間,各自為戰。
席樂榮修眉一挑,再度踏出兩步,大舉迫近。
姜敏儀依舊如法炮制,且戰且退。
她的撤退,并非倉惶遁走,而是暗藏反客為主的道理。
此時轉身再望,身形本已“虛化”的樂思源,身軀重新凝實;似乎昭示著戰局重新扳平,鹿死誰手,再起懸念!
殷融陽、簡立泉二人靜觀了這一回合,同樣困惑不解。
占據主動之人,信手而追,勢如猛虎出籠,無礙于己之狩獵;而形勢被動之人,唯有一意奔逃,無法持定根本。無論如何,當是追擊者快速鞏固勝勢的局面。
尤其是殷融陽,對于席樂榮的戰力高下,知之最深。他深知席樂榮若是全力爆發,一步踏出,便有一萬三千里;為了白白收了三成力道;教姜敏儀在距其保持了八萬里的邊緣,從容游走?
此時,蘇菜菜嘖嘖稱奇,吐了吐舌頭,道:“我竟然也沒有看穿這一點…想不到對這方天地秩序的掌握,你竟然勝過我們這些真靈。厲害啊。”
姜敏儀淡淡一笑。對于尋見這一絲破綻,她也的確甚為滿意。
席樂榮的道行,可謂同境界中增無可增,登峰造極。
到了如此境地,即便再依傍一界之大勢,平白提升戰力一倍,想來也極難如臂使指、運轉隨心。其中必有窒澀之處,就看你能否發現。
試招千百,姜敏儀重壓之下,果然尋見了一條路。
那就是“通變”二字。
如今的席樂榮,宛若一個重甲武士;這方天地的氣運加持,便等若是一件重甲。用一更靈動的譬喻,似乎是一只負殼而行的蝸牛。
若是與之近戰,他身上所著之重甲,無疑能夠完美發揮戰力倍增之效;但若是采取游斗之法,將雙方距離保持在日曜武君力所能及的極限范圍,那么席樂榮的弱點就暴露無遺。
這就相當于席樂榮所著“重甲”甚是寬松。若是速度實在太快,那么他之本體便會“脫甲而出”,獨自迎敵,將那甲胄丟在原地。
所以席樂榮的速度極限,雖然達到了一步一萬三千里;但是若要保持那一種“大勢加身”的奇妙狀態,就不得不限制了自身之遁速。
這一弱點,本不易發覺;卻被姜敏儀敏銳洞鑒。
如此游斗,維持了半個時辰。
且戰且追。
且戰且退。
雖被尋到破綻,但席樂榮卻極有耐心,甘于“龜步”,樂于守拙,絲毫也不見急躁。
半個時辰之后,歸無咎眉頭微微一皺。
他悄然發現,席樂榮的一步之步幅,已漸漸達到一萬一千里以上。可見他已經愈來愈習慣、愈能駕馭這種“大勢加身”的重甲形態。若是再過一兩個時辰,待其完全適應,速度若能恢復正常,姜敏儀便難有勝機。
姜敏儀之心愿,是一對一擊敗席樂榮,整合一界。歸無咎自然不會貿然出手。
兩全其美之法,無過于想個法子,徹底改變這不公平的作戰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