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五首青獅之下的地理圖卷中,有一域剛剛有一絲泛黃,也立刻還原本來,跡返荒原。
席樂榮眉頭一皺。
十二方界域,九重山是他之根本;南斗宗、御虛宗、斷空門、定盤宗都與他簽訂了城下之盟。此五域歸其所有,自無異議。
上玄宮是其最大的挑戰對手,定然無緣。
而塵海宗、星門兩家,當初與九重山的代理人雙極殿比斗,卻因歸無咎橫空殺出,導致了預料之外的結果。其實兩宗首腦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場勝負,關鍵不在于九重山能否仿制替代了兩家所屬大藥;而在于暗中所藏的“臣服”關系,并未得以建立。
所以,就算是歸無咎并未小心防備,設立法陣。席樂榮單憑“半壁山河”之法,也是不可能攫取兩域之氣機的。
至于玉蟬山,數載以前席樂榮也曾遣使試探。但是這一家客客氣氣接待之后,卻并無下文,好似對世間事來了個不聞不問。據玉蟬山掌門所言,復制秘藥也好,爭雄宇內也罷,只消玉蟬山應得的那一劑大藥如約奉上,其余都不干他事。
早就聽說玉蟬山暗暗投靠了上玄宮一系;如今觀之,果不其然。
十二巨擘宗門之中,還有雙極殿、赤雷天兩家,早就與九重山結成友盟。
剛剛柯柯兒嘗試同化汲取的,正是赤雷天所屬之地域。
但是,卻意外失敗了。
寶鼎之中,柯柯兒抓耳撓腮一陣,忽地眉毛展開,十分興奮的道:“原來如此!席樂榮,你枉稱一代天驕,最終竟犯下如此粗陋的錯誤,真是不可思議!若是因這離奇原因而導致作法失敗,可不要尋個墻腳去偷偷哭泣呀。”
顯然柯柯兒已經明白了“半壁山河”之法失敗的原因。
不過,位屬真靈的他性格有些奇特,此時不但不憂,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席樂榮雖態度轉為鄭重,但依舊是泰然自若,不急不躁。
未過多久,他也想通了其中道理。
上司命社稷鼎所營造的“半壁山河”法意,只重“名”,而不論其“實”。
九重山與赤雷天、雙極殿兩家的聯合,強弱尊卑,其勢判然。雙極殿當代執掌蔚宗只是明月境;門中承道種子銀甲人雖破境把握十拿九穩,但到底并未走出那一步。而赤雷天殷融陽雖是日曜武君境界,但道行深淺斷難與席樂榮爭鋒。
其實“殷融陽”乃是席樂榮在武域之中的老熟人,豐侖氏第一嫡傳是也。對于他與自己之間的差距,席樂榮洞若觀火。
所以無論是席樂榮自己,還是赤雷天、雙極殿兩家,可謂是“名為盟友,實為附庸”,一切以九重山馬首是瞻。
在席樂榮心中,地位高下,毋庸多言。
但是巧就巧在,這些都是“事實”層面上的東西;而在兩家約定的契書之中,自然非是如此——白紙黑字,其張口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唇齒相依,同舟共濟。”約定事成之后,平分一界。
若說是冠冕堂皇的假話罷,卻又有各宗印信為憑。
換言之,此是明白無誤的“平等契約”,而非“從屬契約”。
這也是席樂榮對于“半壁山河”法印在理解上的小疏漏。此秘術“正名而輕實”的特質,真正嘗試之前,無人能夠想到。
所以,席樂榮心中早把雙極殿、赤雷天所屬兩域當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不意竟在此稍挫鋒芒。
如此看來,這樣的“盟友”,還不如南斗宗、御虛宗這樣的“敵人”。結盟之舉,可謂是畫蛇添足了。
略微瞇了瞇眼,席樂榮喟然道:“既如此,也唯有以此法救急了。”
柯柯兒聞言,身軀陡然坐直。雖然席樂榮言語之中頗有遺憾之意,但是其話里話外,分明是還有補救之法。
這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柯柯兒,異常失望。
柯柯兒連聲道:“你還有什么后手?休要瞞我。你最近三四載忙著將這破鼎開光溫養,一只都是閉門不出的。唔,除了與斷空門簡立泉的短暫一晤之外。”
說著說著,柯柯兒搬起手指,細細數道:“依次是南斗宗…御虛宗…定盤宗…斷空門…沒有了!”
席樂榮不答,驀然抬首,望向塔樓之外,高聲道:“普昭道友——”
十余息后,一道微風卷動,送進一抹光華,和身一卷,化作一道筆直身形。
六牧島主。
只是,今日的六牧島主,道行似乎要較從前削弱了許多;那一種早已涉獵“自然流”、半只腳踏進近道之境的獨特韻味,已被悄然洗凈。
如今的普昭,已經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明月境”巔峰修者,論法意之通透,較破境之前的銀甲人、樂思源等人,明顯勝過一籌。
普昭自袖間取出一道明黃長卷,開門見山的言道:“兩清了。”
同時雙目精光一轉,等候下文。
席樂榮一頷首,斷然言道:“你所需大藥,在三層塔東北向的那座銅像之中。”
此言一出,他順勢一伸手,接過普昭手中長卷。
又道:“祝普道友破境功成。”
六牧島主普昭卻早已忍耐不住,微一拱手,身形已化作一道殘影,自門戶之外遁出。唯余裊裊余音:“借君吉言。”
席樂榮轉過身來,沖柯柯兒作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色,然后將這一道黃卷,投入鼎中。
從頭至尾,他并未打開此卷,窺看其中內容。
此卷入鼎,立刻化作一團汁液;然后將數息之內氣化。鼎上蒸騰云氣,隨之驟然一濃。
席樂榮道:“繼續罷。”
柯柯兒將信將疑間,再施手段。
果然,十余息后,青獅的第六只獅首順利長成!一如往例,吐出一口極濃厚的濁氣,噴薄及遠,渺無邊際。
而獅身之下,第六塊明黃色的地域點亮,正是應對水冥宗治下之區域。十二得六,所謂“半壁山河”,庶幾大成。
席樂榮長舒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言道:“一失一得之間,或許就是天意。武道就曲不就直;若以詭計勝之,不得天眷。”
此言既出,他似乎是說服了自己,然后輕輕吐了一口氣。
方才的一切,事涉席樂榮布下的一著暗棋。
十二巨擘宗門之中,水冥宗暗藏一口上古異泉。若是打破禁制、盡數發掘其力,在那等環境中,對于席樂榮的武魂滋養,戰力提升,會有不可思議的增幅。
所以數載之前,他遣出六牧島主出手,再加上打明面行事的赤雷天長老。里應外合,文武并用,尤其是利用彼此的知見差別,一口氣瓦解了水冥宗大陣,控制了門中首腦人物,然后簽下一道契書,暗藏了“密言印”封印神識的手段,再以神鼎遮掩天機。
最后布下法陣,控制了那一口古泉。
整個過程,神不知鬼不覺。
到了最終分勝負的當口,席樂榮有極可靠的辦法,將戰場挪轉至水冥宗所屬地域,在彼處借助主場之利,一舉致勝。
但是現在陰差陽錯,這一枚暗子,不得不提前用掉了。
此事最講究保密。六域歸我之后,上玄宮所屬子印真靈必然能洞察玄機。所以用之于此,則不能用之于彼。此天數使然,一得一失。席樂榮也只得以此。
片刻功夫,那第六域化為徹底的明黃色;和其余五域沒有絲毫差別。
就在此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不但席樂榮所得六域版圖,呈現耀目的明黃色;剩余六域,包括歸無咎得手的塵海宗、星門所屬二域,姜敏儀所屬的上玄宮一域,好似都被“感染”了一般,呈現黃色,只是暗淡了許多,且不傷其本色。
整個一十二域,儼然囫圇一片。
半壁山河,奇偶相成,非此即彼。
寶塔之外,天色陡暗,瞬間由白晝轉為黑夜。
雷聲一響,四維不辨。
待恢復光明時,席樂榮一身氣象,已換新顏。整個人的“色彩”,變得明艷了許多。每一域的氣運,一俟零錢換整,所得之增幅,果真超乎想象。所謂功力倍增,殆非虛言。
柯柯兒瞪大眼珠,一臉不可置信。
席樂榮雙手虛握,感受著依傍己身的強大力量,也不由感到微微失神。
此時,天地二維的壓迫感,變得無比遙遠。席樂榮幾乎有一種錯覺,再有一步踏出,便要真正鼎足而三了。
這份力量,也給了他無窮的信心…
億萬里之外,極天之上。
歸無咎與姜敏儀的交手,本擬是略試滋味而已;誰知發現了日曜武君和真靈攜手對敵的奧秘之后,接下來的步步推進,便不得止歇。
此時姜敏儀迎面一掌;蘇菜菜小嘴一張,同時吐出兩個氣泡,蘊藏數萬里內壬水、癸水之精,化作一門“神通”。
并力合擊。
若是數日之前,此招落下,自然是歸無咎接下姜敏儀的武道手段;秦秦接下蘇菜菜的仿制“神通”。
但今日事情的軌跡并未如此發展。
歸無咎把身一搖,微微偏轉方位;然后,極不和諧的快速踏前一步。
隨著一聲刺耳的灼燒聲,蘇菜菜的“神通”已被他一身精力化去。
緊隨其后,秦秦雖然一個趔趄。但好歹也算不辱使命,使一道土行光盾法,將姜敏儀的虛空一擊化解。
人與真靈聯袂作戰時,為何呈現割裂之象,歸無咎已有了三分頭緒,并推演出數種應對之法。
雙方神通一散。
姜敏儀微笑道:“這算是戰力提升了一倍嗎?”
歸無咎想了一想,道:“或許吧。”
姜敏儀正色道:“明日即將啟程赴會;敏儀有一不情之請。”
歸無咎道:“你我之間,直言無妨。”
姜敏儀肅然道:“此次真幻間之旅,最終那至為關鍵的一役,自然是交給你;但混同一界的這一戰,由我獨立完成。你為我掠陣便是。”
歸無咎思索良久,忽然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