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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土木煉法 玉蟬來客

  三個半月后,玉蟬山。

  諸如塵海宗、上玄宮等大宗,無論海內海外,所屬仙都之形制,皆是極為規整,宏盛壯麗。

  玉蟬山作為海外六宗之一,立下基業之仙都卻有三分奇異。其所坐落之玉蟬島,雖然面積甚大,但卻并非是一塊囫圇完整的島嶼,看上去枝節叢生,宛若一只放大了億萬倍的蜈蚣。

  因這一緣故,環繞玉蟬島的仙都城墻,亦是勾勒成枝節橫生的“蜈蚣”之形,所靡費的土石物力,較尋常或方、或圓形的城墻,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倍。

  此時玉蟬山西北向,一條綿延伸出、宛若蜈蚣之足的下場半島之上,略微生出異景。

  此間看上去風平浪靜,但是一旦有大風卷過,經由這半島上空,卻會無端引來澎湃之極的熱力。

  尋根溯源,矛頭在隔斷半島、孤峰北側的后山處。

  一片寬約二三十里的沙地,并無一絲草木生機。那非同尋常的熱力,正是從沙地之中迸發,蒸騰浮空。

  沙地正中,搭著一方簡易涼棚。中有一人,方面隆鼻,目光有神。頭戴鐵冠,身著短袖皂衣,盤膝而坐,手執一柄芭蕉扇。一身道行,在明月境中也算相當不俗。

  隨著這鐵冠修者手中芭蕉扇左右搖晃指引,輕易便可辨明,那沙地中似有一部分微微隆起,然后快速移動。乍一看之下,倒像是沙地下有一只地鼠在亂竄一般。

  而此地最為熱力逼人的焦點,便是這微微隆起、反復游走之處。

  就在鐵冠修者專心致志,憑借芭蕉扇指引操弄時。忽聽天上傳來“咚”“咚”“咚”三聲悶響。

  鐵冠修者抬首一望,中天云氣,在清明與模糊之間反復變幻七次,然后陡然排闥而開,仿佛帷幕快速掀開。然后清楚望見,一道清光若彈丸一般,激射入內。

  鐵冠修者心中一凜。這分明是本門“外陣”洞開,接引貴客入門的景象。

  略一張望,又撓了撓后頸。鐵冠修者忽然猛地“吁”了一口氣,再不受外物干擾,專心致志于操練手中之扇。

  從此人的動作細節看來,這絕非一個定力十足之人。但似乎眼前之事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忍住誘惑,著手于當前。

  忽忽然,兩刻鐘過去。

  沙地之下,那隆起的“地鼠”似乎愈發明顯。同樣,方圓二三十里內,熱力之盛已宛若重浪高疊,洶涌恣肆。若是身無修為之人貿然闖入,三五個呼吸便要蒸成人干。

  鐵冠修者忽地雙目圓睜,把掌心芭蕉扇重重一按,喝一聲:“起!”

  話音方落,沙地之中果有一物平地拔起。

  此物碧油油的,當空亂轉三閘,旋即被鐵冠修者托在掌心。

  露出真容,并非是甚么“地鼠”,而是一只一尺多高的南瓜。此瓜似乎已被掏空煉作他用,表面更是畫了一副極為生動的鬼臉。

  鐵冠修者捧著這只“南瓜”在鼻端輕嗅,面上露出極為陶醉之色。

  過了足足一刻鐘,才猛地一踏足,遁光一起,跨越六七道宛若蛇足的綿延半島,來到玉蟬山以西。

  一峰峰頭,托著一座寬不過三四丈的小水池,嵌在峰頂。

  一手執釣竿的灰袍中年,左手背負,卻是在獨自吹垂釣,看上去怡然自得。

  鐵冠修者縱身落下,高聲嚷嚷道:“穆師兄,快把‘明元庫’的鎖鑰取出來交于我。”

  手執釣竿的中年人并不轉身,淡然道:“徐師弟。‘衡門九關’你只得過了第七關。若要嘗試破境,定是不成的。若你能夠破得第八關而有余、第九關而不足的層次,僅有半線微差。機緣難得,為兄咬咬牙,便教你放手去試,博那兩三成的可能性。如今兩籌之差,宛若天塹。你若去試,等于平白送了性命而已。”

  “既入宗門,此身非一人之身也,并非外間閑云野鶴可比。我玉蟬山未有英杰出世之前,你徐師弟便是門中的扛鼎人物。千萬要愛惜己身,勿作非分之想。如此,師兄才算有三分踏實。”

  這位手執釣竿的中年,看上去頗有三分磊落不羈之風,誰知卻是個話癆脾氣。鐵冠修者甫一落足,他便是這一番長篇大論迎了上去。

  鐵冠修者似乎極為不耐,“哎呀”一聲,重重一跺足。然后把那穆師兄一扯,道:“師兄請看。”

  穆師兄一個冷不防,連忙穩住心神,持定釣竿的右手紋絲不動,這才微微轉過身來。

  可是,轉身一望之下,這位穆師兄臉色陡變。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鼻端輕嗅,似乎要再加確認——

  典籍之中所謂的“百草合香”味道?聞之血顫如泉,氣凝如冰?

  十余息后,穆師兄微微搖首,抑制住身軀顫動,難以置信的言道:“果真是元鶴散?”

  鐵冠修者見師兄失態,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高聲道:“正是元鶴散。師弟我日夜苦思,終于靈光一現。無意中想到了借助‘土木’煉法成藥的門徑。”

  “并且其成藥之易,竟似反較古方勝過許多。經籍之中,此藥煉法繁復,數千載也未必能有一劑成藥;而徐某以‘土木煉法’成之,算上前后周備之功,三五十載可成一爐;足有三成把握成功。以千年為限,幾乎是必定成藥的。”

  說完,鐵冠修者雙手一拍,將掌心“南瓜”震碎,再抖落一大塊宛若碎泥的藥渣,露出一只精巧的荷葉包裹,以蠶絲緊緊扎牢。

  褪去封殼,此物之馨香頓時散開,何止強了十倍。

  周遭小小水池之中,不住地有一尺長短的異色游魚輔浮出水面,翻騰不止。

  原來,這“南瓜”乃是一種名為“西雪羅果’的瓜果,借其軀殼可以將其煉制成一次性的鼎爐。將其邁入沙中游煉,乃是一種生僻的煉藥煉器之法,好成為“土木煉法”。

  先前沙地之中熱氣蒸騰的景象,正是鐵冠修者熬煉大藥也。

  鐵冠修者名為徐赤天,雖然晉升明月境不過三四百載,在玉蟬山中資歷尚淺。但是以資質根骨而論,已可算本門中排名第一的人物。

  既然到了這一步,便有向道而行的雄心。

  每一家巨擘宗門,雖然日曜武君難得代代相承,但是后學之士到了何等層次,才能嘗試破境,卻各有測驗之法。如此才能保證傾盡一宗資源所培養的人物,至少能有八九分成算,不至于布局落空。

  徐赤天表明心跡之后,門中立刻著手以秘法“衡門九關”驗看之。

  門中秘典中諄諄告誡,唯有九關通暢,方才有了嘗試破關上境的資格。否則,徒然失了性命,靡費物力。

  這一代玉蟬山執掌祝安平,及眼前這位垂釣中年穆彬先長老,當年嘗試測驗,不過堪堪過了五關而已。

  只可惜,徐赤天資質雖佳,到底也只是止步于第七關的層次。

  第七關境界,依成法推算,成功破境的可能性,不足三十分之一。

  于是此事便未得再提,只教他安心做本門的頂梁柱,也就是了。

  豈料七十年前,徐赤天忽然言道。本門上一份大藥尚有百載之期便要失效,若是平白浪費,倒也可惜。不妨取來由他用了,沖一沖看似渺茫的上境機緣。

  此言一出,掌門祝安平、長老穆彬先等人皆是大驚,然后極力勸阻。

  破境不成,便是生死道消。作為巨擘宗門,日曜武君缺位其實甚是常見,風水輪流轉,每一家都難以免俗;但若是連明月境中能說上話的人物也欠奉,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祝安平、穆彬先等人本擬待徐赤天再磨一磨性子,二三百載后便將掌門之位傳于他。驟然聞他“雄心”,未免驚駭,連忙將門中大藥藏于鎮宗密庫之中,鎖鑰分由三人保管。

  豈料徐赤天也不死纏爛打,忽地隱匿閉關,揚言要復現門中早已失傳的一味神藥“元鶴散”。

  此藥之妙用,若于嘗試突破日曜武君之境時服之,縱然敗北,也有八九成把握保住性命功行,堪稱藥中神品。

  只是元鶴散此方,失傳至少已有一萬四千余載。

  由于天時名物之變,許多珍稀藥材藥性轉化,一旦絕跡,便再難復現。徐赤天欲復現此藥,何異于癡人說夢。

  如今,誰能想到…竟是被他做成了。

  徐赤天急不可耐的言道:“穆師兄,如何說?快將你身上那三分之一的鎖鑰交于我罷。”

  穆彬先嘆息道:“徐師弟可真是為我玉蟬山立下一大功德也。”

  若是元鶴散果然如徐赤天所說的這般容易煉成,效用之大,幾乎是不可想象。

  以前宗門所藏大藥,每隔上千余載,若是無有合適之人,便只得廢棄了;如今有此藥在手。大可以瞎貓碰死耗子,教門中資質最高之人姑且服了。就算成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二三,那也意味著每三四萬年會多出一位日曜武君。

  每一位日曜武君,足有二萬載壽元。

  若是此法得以長久維系,等若本宗有日曜武君庇佑的概率,至少多出五成以上,幾乎勉強可以做到前后相繼、代不乏人。

  徐赤天自穆彬先手中接過一枚圓環,立時急不可耐的便要告辭,取了大藥,覓地閉關。

  但就在此時,急急一道遁光飛馳近前落下。

  卻見一個面如冠玉、看著十五六歲的年輕修者,手捧令符,高聲言道:“上玄宮恒霄宮主與其故友大駕光臨。掌門真人請穆長老、徐長老一同前去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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