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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下注站隊 風云遇合

  孤山險峰,一峽成隙,其勢巍然森嚴。此地名為偃谷,正是云峒、丹心二宗爭奪一道首席的決戰之地。

  此時正是巳時二刻正,忽見空中青焰隱隱,一座三層形制、五六丈高下的鸞閣緩緩遁及近處。

  這座飛鸞法寶速度似慢實快,是以當用奇妙禁制護佑,以免靈性削減。偏偏這護佑之法一旦激發,宛若點亮了青燈明火,無意間使得此寶賣相更佳。

  武道之中,物我一體、收攝由心的斗戰重寶固然無有,但是作為“外物”的其余秘寶,品類卻著實不少。眼前這座飛遁之寶,便是其中品質甚好的一件。

  那寶舟遁及近處,速度陡然間緩慢了下來。依稀可辨,鸞閣正前方似有一座四五尺寬的小室,中藏一人,好似是專門駕馭此寶的“車夫”一類的人物。后方鸞閣之中,透過禁制,依稀可見人影攢動,只是不能分辨其形。

  駕馭飛舟鸞閣的“車夫”是個看上去甚是精悍的中年人。此時他面上忽然現出一絲猶豫,躊躇半晌,終始轉身低聲稟告。

  話音將落,閣中一道神識粗厚的聲音傳出來:“這等小事也料理不妥,要你何用?”

  那“車夫”只得躬身謝罪。

  未幾,閣樓門戶打開,鉆出一個人影立在當前。

  此人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胡茬未凈,五官方正,只是眉毛微淺。精赤著上半身,晶瑩肌膚之上,隱約現出汗珠,臉上更是隱約透著幾分不悅。

  玄封殿殿主仇成。

  此人亦是個耽于聲色享樂之人,乘著趕路的當口,正在閣中與幾位侍妾云雨快活。

  不過凝神一望,仇成面上不耐之色頓時消去,默然良久,方道:“刁毒。刁毒!”

  面前已是此行的終點。

  偃谷隸屬舞鶴山九脈之一,向來荒涼不堪,人跡罕至。十日之前仇成接到消息之時,還是心中暗奇,丹心派為何將比斗之地安排在如此荒蕪的所在。

  此時定睛一看,秘地陡然揭曉。

  觀此山形勢,深邃而狹長,地勢極窄。

  山谷一東一西,分別為云峒派和丹心宗兩家所占據,圍下陣勢。

  可是如此一來,其余觀戰之人的容身之處,便大可玩味了——其給與后來人的選擇,唯有二條:或者是立于云峒派之后;或者是立于丹心派這一側,斷然沒有含糊的空間。

  若說當空飛遁,因這山谷兩側皆是高崖的緣故,飛遁在空,難以避過左右。除非你脫離戰場之外,否則定是要立身于某一家的正上方,于禮數大為不合,因此也是決不可行的。

  如平埠堂,沙河殿,本已與丹心派同氣連枝,其自然是立身于丹心派這一側無疑。可是對于只是湊數觀戰、立場曖昧未明的其余四家宗門而言,這個抉擇就十分棘手了,等若是被人丹心派擺了一道。

  仇成凝神思索了一陣,終是伸手一指,言道:“往此處去。”

  那御使寶物的“車夫”心領神會,連忙允諾。

  仇成所指的方向,正是西向丹心派立身之處。雖然心中不滿,但他依舊作出如是選擇。

  在他看來,云峒派掌門歸無咎雖然是一位功行精湛、潛力極大的少壯武修。但是以一敵三,終究是勢弱了一些;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被丹心掌門裘洪亭抓住心隙利用了。

  仇成雖只是花月境,但身負一宗執掌之任,以其見識,自然知曉提前破境與緩緩蘊養火候、在最后關頭勉強破境的差別。雙方潛力大小,不可以道理計。

  只是仇成所知更深一籌——要將這一等差距兌現,至少需要蘊養三五百載功行,方能顯出深淺來。

  若是破境未久,雙方差距并不若想象中的大。反而是那些個貌似老朽之輩,浸淫于斗戰之法甚久,手段未必見得弱了。

  歸無咎崖岸自高,心中并不將那三人視為“同道”,方才接下這一場以一敵三的比斗。在仇成看來,是一大失策。

  又過了兩刻鐘,又有兩件飛遁之寶落到近前來。

  分別是水龍齋、錦屏門兩家到了。只是這兩家并非是宗主親至,只是各自有一位長老列席。

  這兩位耆老面臨仇成方才的問題,亦做出了相同的抉擇。一時間,西向一側人多勢眾;而東向一側,卻是孤家寡人。

  諸派長老、宗主敘舊的功夫,兩家正主不約而同地縱一青一紫兩道遁光落下。

  西向陣盤之上,忽地多出三個人影聯袂而出。

  三人之中,左手邊那位身著破爛麻衣,背上背著兩只灰布兜囊的,是丹心派大長老陳德海;中間那位一身皂衣、身量較尋常武道修士尤精壯三分的,是平埠堂宗主陸天韻;右側那位,身披一件極厚實的大衣,頭頂光潔燙了一個十字,卻是沙河殿長老方長翁。

  這三人雖是云淡風輕,甚至還轉首向身后的仇成等人舉手致意。但是武道之中強者為尊,態度再平緩,那鋒芒懾人的氣勢卻是隱匿不住的。仇成與水龍齋、錦屏門兩位長老,皆是暗暗調運精神,小心應答,以免失態。

  至于另一側的歸無咎,雖然同樣是明月境修為,但在仇成等數人的觀感之中,只覺其雖有微妙難測之氣象,靈動剛健之風骨,但是并不如何凌厲。此時心中猶疑者有之,輕忽者有之,不待一一細表。

  陳長老等三人,只是在后方坐鎮。

  前臺針鋒相對的,依舊是裘洪亭、歸無咎二人。

  似乎因為有了三大高手坐鎮的緣故,今日裘洪亭膽氣明顯較半月前為壯,應答措辭,亦愈發從容。

  先略略敘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裘洪亭便即言道:“裘某另有一議,歸掌門姑且聽之。”

  歸無咎笑言道:“裘掌門但說無妨。”

  裘洪亭咳嗽一聲,道:“裘某回返之后,與本門陳長老等人再議。只覺以三敵一,勝之不武。不妨將這比斗的規則略微改上一改。歸掌門連斗三場,依次勝過我方三人,便算是云峒派勝了。如何?”

  極快速的瞟了一眼過來,見歸無咎無有反應,裘洪亭又故作豪邁的言道:“若是歸掌門自詡功行精神,足堪以一敵三,那一如舊例便可,此議不必再提。”只是這一句話言不由衷,說出口來未免有幾分局促。

  歸無咎心中一動。

  他心思何等精敏通透?半月之前主動言及以一敵三,望見裘洪亭神態的微妙變化,歸無咎便知自己會錯了意——只是他磅礴渾厚的氣象已成,懶得再討價還價罷了。

  當時裘洪亭分明是自以為占了大便宜的。

  今日他卻主動愿意顛倒過來,絕無使自家吃虧的道理,定是和出手三人商議之后,又有哪一位貢獻了新手段,使得車輪戰較合戰更加有利。只是今日說出口來依舊要給自家貼金,好似丹心派一方高風亮節一般。

  歸無咎不動神色,只把目光略略及遠,掃過陳德海三人,道:“既如此,哪一位道友先下場指教?”

  陳德海三人,瞬息之間只覺一道冷電在腦門劃過,都是感到心中一悸。

  裘洪亭見歸無咎允諾,忍不住喜上眉梢。只是轉首一望,想起一事,忽道:“且慢交手。似尚有一家未至。”

  晉寧道八大名門。今次親身下場的是云峒派、丹心派、平埠堂、沙河殿四家;引為見證的,是玄封殿、水龍齋、錦屏門、明火山四家。

  如今其余七家皆至,獨獨缺了明火山一家。

  裘洪亭心中早已定計,既要決意相爭,便要將勝負坐死,教任何人皆無置喙余地,不可留下一絲隱患。八家名門齊至,當場判定勝負,少了一家也是決然不行的。

  好在并未教眾人多候。只半刻鐘后,空中歪歪斜斜,一葉殘破花瓣飄零近處,當中立著兩人,一老一少,蕭蕭瑟瑟。

  仇成望之,暗暗搖頭。

  八大名門之中,明火山固然實力最弱;但好說歹說也是有千余弟子之規模的。何至于做出一副如此不堪的氣象。

  二人之中,年老者名為鐘弼,身著一身破爛單衣,乃是明火山這一任執掌。

  此老四方告罪一聲,笑言道:“本門缺乏一件尚好的飛遁法寶,是以來得遲了些。諸位道友勿罪。”

  言畢,雙目一瞥,稍稍遲疑之下,便要往西首這一頭去。

  裘洪亭見之,心中暗暗得意。以大勢而言,以七對一。云峒派已是孤家寡人,今日豈有不勝之理?

  可是鐘弼身畔的那少年人,卻不著痕跡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竟當先往東向去了。這少年看上去膚白臉圓,豐額厚唇,看上去好似十分憨厚。只當他目光轉動之時,方可見有三分靈動狡猾,若靈狐脫兔。

  少年名為鐘業,既是鐘弼嫡孫,又算是其入室弟子。年紀雖幼,卻極有主意,甚得鐘弼信重。

  鐘弼顯是一愕,亦只得調轉方向往云峒派方向去。同時暗暗傳音道:“你有何分說?”

  鐘業目光閃爍,面上一絲紅光一顯而逝,低聲道:“分兵落子,不虞有失。那頭已有錦屏門下注,此間也不可空了。無論哪一家勝了,彼此皆能照應。”

  明火山與錦屏門,萬載盟好,淵源極深。鐘業之言,是個兩頭下注的意思。

  鐘弼聞言,細細思之,似乎果然有兩分道理。只是暗暗嘆息道:“話雖如此。只是若非法舟不利,我等先占了丹心派那一頭,就更好了。”只這一語,褒貶判斷,已是不問可知。

  鐘業聞言,微微搖首。

  最近他覺得自家祖父似乎年老昏庸,不復從前精明。所謂兩頭下注之言,只是他唯恐將真實理由說出后鐘弼不信,所以信口胡謅罷了。

  剛才只遠遠望了一眼云峒掌門之氣象,他已料定,今此比斗的勝者,定是云峒派無疑。今日自家舉動,縱不能說是雪中送炭,也可說是一樁絕大的籌碼,作為進身之階足矣。

  鐘業其人,資質稟賦雖然上佳,但是卻也未必能言是上臻登峰造極的最高境界。

  可是他卻自視甚高,以為自家必是順天應人而出世的大人物。

  因為有一樁秘密,他謹守于心,從未對任何人說起。

  自幼年起,他便時有幻夢,好似冥冥之中有天意告訴,其投身此界之中,身負非常之任;只未得其時,未遇其人而已。時機一至,便是其錦鯉化龍之時。

  方才一念之間,鐘業心兆忽生——

  今日,遇其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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