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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界中藏界 武道元域

  心中蔭蔽一去,歸無咎心意流轉,反而將此事深處的脈絡看得愈發清晰了。

  隱藏在潛流之中的蛛絲馬跡,亦漸漸浮出水面。

  站在更高處盤桓局面,自然有撥開云霧而見青天之感。

  未來數百載,九宗有玄渾琉璃天之爭;本土妖族有定品之劫;人道宗門之中,隱宗與圣教祖庭誰執牛耳的博弈也進入了白熱化;本為圣教羽翼、根基雖淺但發展勢頭迅猛的神道法門,亦隨著騰蛇一族的覆滅而迎來了新的跨越契機。

  以這個宏大視角來看,武道、魔道自然也不會例外。

  魔道詭秘莫測,又有魔尊點化,未必會有內伐之爭,其嬗變將會以何等形式呈現,目前還是一個謎團。

  而武道乃是屬于退守一隅的“式微”傳承,哪怕是與新興發展的神庭相較,其規模也要遠遜。但正因為其“式微”,若是有甚么變故,卻極有可能較妖族、九宗、人道、魔道更快成型、更早落定。

  結果一旦水落石出,卻是一份極珍貴的借鑒,更有助于歸無咎看清這紫微大世界變動的軌跡與流向。

  當然,這些推理都是歸無咎心意慎明之后漸次推敲而得,是否完全準確,就不得而知了。

  三日之后,將手中事盡數交代完畢后,歸無咎引動姜敏儀所留青色玉墜。

  玉墜旋即散去,化作一團輕霧在空中盤旋繚繞許久,好似婦人分娩之前的掙扎,波折了好一陣,終于自混沌中顯形,顯化作一幅輿圖。

  歸無咎神意觀覽,圖中所顯,乃是三十二座孤峰環繞成內外三匝。峰頭處盡是煙火滾滾,石漿泛起,灼熱逼人的意味撲面而來。

  又以文字著明,輿圖所示之地,在江離宗以北百余萬里處,內環西南峰。

  以歸無咎如今的手段,快速光臨此地,并不為難。

  由于圖中所示地形極富特色,歸無咎自地脈傳送陣至江離宗后,再借助一件上乘飛舟遁及近前,輕而易舉的便尋到了圖中所示之地。

  甚至于他閉上雙眼,不以目力觀覽,是否尋及目標,也能心中有數——

  正如輿圖之中所示,這分明是三十余座時時發作的活火山,熱力迸發之下,遠及三千里外時便覺察到異常,自然便不至于錯過了。

  到了近身百里之內,熱力之高漲,已非任意金丹修士所能靠攏。

  一刻鐘之后,待歸無咎及至近身處時,已是借助真傳令符之力,自己身牢牢護住。

  卻見三十二座火山口,分為內外三重。內環者八數,中環者十數,外環者十四數。

  歸無咎著重留意的,自然是輿圖所指,內環西南位所示的那處火山口。

  留心一望之下,果然分辨出少許不同來。

  其余火山口,盡是熱力澎湃,焰流滾泛,洶涌逼人。而這處火山口,當中焰火卻漸漸衰微隱匿。

  歸無咎細細一望,心中雪亮。若是他果真守約,等候足八十九年時間再光臨此地,屆時這一座火山口之中的火力,將會徹底散去。

  但眼下來得稍早了一些,這殘爐余溫,依舊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若其果真達到了天玄上真亦要留神應付的程度,那么就算是真傳令符,也未必能夠抵擋。

  思量一陣,歸無咎終是更堅信自己與秦夢霖道緣精微,感應無二。

  于是將小鐵匠喚了出來,暫作遁身,一頭扎入這位處西南的火山口中。

  忽忽然只是數息功夫。小鐵匠清脆聲音傳來:“無事啦。”

  歸無咎遁身而出,四下一望,不由眉頭一皺。

  四下里蒼蒼茫茫,沙原陌陌,略微運使氣機感應,只覺天地略顯昏沉,自家一身潛力似乎也略微受到局限。憑借經驗輕易可以斷明,這是一處小界。

  如今歸無咎所經歷小界,為數著實不少。

  這處小界的地域氣象,明顯勝過清濁玄象的輔界與黃陽界。那兩處地界縱是元嬰修士,亦能感受到明顯的宛若“天盡頭”的道法層次約束。而此界之中,雖然亦有一絲約束感,但歸無咎確信,至少如化神、步虛。離合等天人三境修士,入此界是完全無礙的。

  至于天玄上真入境之后是否有些許不適,那就不得而知了。

  仔細辨來,此界之中地火水風初凝,萬象伊始之兆,在有過坐觀開元界成型經驗的歸無咎目中,自然能辨明二者的神似之處。

  但是與開元界相較,此界之中氣息卻更顯駁雜不純,頗有一種無數殘破碎片拼接而成的感覺。

  歸無咎縱其遁光,來回觀覽數千里,這份感受愈發明顯。

  對于這一點的緣由,歸無咎已能猜出二三。

  當初姜敏儀對他言道,將來無論身在天涯海角,憑借此符,均能立時與之會面。只是若遠離隱宗之外甚遠,便需提前一十二載功夫。

  試想,若是姜敏儀所留下的聯絡之法,僅僅是江離宗以北的這處火山口入口的話,那么很顯然是不足以兌現諾言的。

  若是歸無咎果真距離隱宗甚遠,不能借用地脈傳送陣,又如何能趕到此地去?

  再者說,倘是如此,姜敏儀大可以將地點明白告訴,又又何必要故弄玄虛,封印在那奇妙的玉墜法寶之中?

  答案呼之欲出——

  那就是這處小界的入口非止一處。若是歸無咎立身于另外一處極遙遠的地界,那么這玉墜輿圖所顯示的地界,就有可能不是江離宗以北的火山口,而是別處。

  引動信符之后,這一團氣機掙扎混亂的過程,便如自有靈性一般,為歸無咎尋找他力所能及的、最近的入口。

  在入口數目足夠多、分布范圍足夠廣的前提下,這處萬方匯通的小界,分明能夠起到和隱宗地脈傳送陣、圣教陰陽洞天相近的所用,早該成為大世界之中的一大兵家必爭之地才是,決不當如此寂寂無聞。

  歸無咎猜測,原因或許右二。

  一是每一處入口的入陣條件甚是苛刻——便如那盛熄起伏至少數百載的火山口一般。其余入口未必示現為火山口的形貌,但亦有可能是其他更加繁難的險地、絕地。

  另外一條便是歸無咎異想天開的猜測了。這方天地給予他如此清晰的拼接瑣碎之感,是否有可能凡是入陣之人,皆無法尋見第二個入口,而只得自來處來,自去處去?

  如此一來,這處小界只能作為遙隔之人的臨時匯聚點,卻不能如陰陽洞天一般縱橫穿渡。

  縱橫東西,又半個時辰,小界之中空空蕩蕩,并未望見第二個人影。

  這在歸無咎預料之中。

  他是提前來到,姜敏儀自然不可能守候與此。

  雖然面前大漠莽莽,凄涼無足大觀。但是歸無咎堅信,和自己與秦夢霖二人之力,心念所起,決不至于一擊落空。

  好在此地的空間遼闊,歸無咎巡視觀覽的效率亦大大提升。縱將遁光提之極限,目力所示,依舊能夠一覽無遺,而不必憂慮錯過些什么。

  耐心搜尋一月之后,歸無咎終于發現了線索。

  那是一處高出地面數丈的小山丘,中開一門,陰森幽暗,單論形貌,卻似山門洞府的形制。

  歸無咎降下遁光,凝神望了一陣,忽然展顏一笑。

  這山丘密洞之旁,本是一大片半灰半透明的石質。此時石中較為寬敞的一大片地界,卻是以極細的線條,刻畫了三人面貌。

  最為顯眼、占據正中的,乃是一位背負雙劍的劍修,身形雖然矯捷,但是具體的眉眼面目,卻似乎有意隱去了。

  身畔乃是一位女子的側背象,雖然面目依舊難辨,但是背上刺青卻活靈活現,正是虎踞蟄伏。

  第三人乃是個半大的孩子,一眉一眼,一顰一笑,卻描摹的甚是精致,正是黃希音無疑。

  圖卷之畔尚留有一行小字:

  事急難遞音訊。若君妙緣生感,三載內蒞臨此地,且當日饋贈尚存,借之散渡己身,可入之;若因緣不存,則切不可入。

  毫無疑問,正是姜敏儀的手筆。

  此言之下留下日期,歸無咎屈指一算,距離三載之期,不過僅余七日而已。

  至于姜敏儀所言之饋贈,自然指的是那一道不借助“武道龍符”亦能暫時營造武道元域的氣息了。

  這一手段乃是一著有力的“實戰手”,兼之僅有一次使用的機會。所以歸無咎雖然在陰陽洞天之戰中數度處于不利局面,卻也不曾輕易動用此寶。而分屬生死搏的清濁玄象之爭,敵手又并未能夠給與他足夠的壓力。所有這一道手段,始終未曾動用。

  回想當日,在御孤乘與玉離子化身合劍之法展示的一瞬,歸無咎將自家手段遍歷而過,也曾有一個念動落在此物身上。所幸歸無咎最終還是穩住局面,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又仔細望了一眼眼前這黑黢黢的“洞府”。

  一些細節被歸無咎敏銳的發現。

  此“洞府”四周,分明有極微小的碎石崩裂的跡象,看上去石質尚嫩且新。

  由此推斷,此處小界姜敏儀雖然早已知之,但這“洞府”卻似是近年來因為時辰機緣一到,平白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并且與武道之中有甚深淵源。

  歸無咎不再猶豫,將姜敏儀所贈武道元氣引動,施諸己身,瞬間營造出一個小小的“結界”,縱入這“洞府”之中。

  黑暗之中,兩道極矚目的感受相繼傳來。

  首當其沖的是一種獨特的天地翻覆、乾坤顛倒之象。當初歸無咎在探玄會中進入小鐵匠所營造之秘境,便是相似感受。單日今日之氣象,更要博大悠遠得多,好似整個紫微大世界,皆經歷一場天旋地轉。

  其后繼之的,便是當初與姜敏儀相斗的奇妙感覺了。一身真元困鎖,只留下無窮精力。

  只是,這可不止是當初那方寸之地可比。乾坤浮沉之間,氣機盡數顛倒。終此一界之內,盡為武道主宰!

  這里是武道的主場。

  這法力改換的磅礴洶涌,若是猝然臨之,足以教一人粉身碎骨。但是歸無咎身上有一絲武道元域氣息附著,這一場革故鼎新之變,卻來得極為溫和。哪怕最上乘的護身法寶與甲胄,亦起不到如此效用。

  歸無咎心中一個定。

  在進入這“洞府”之前,他便隱約有所猜測。

  眼前所見,分明已經驗證了他所見為真——

  此地便是那自成一界、神秘莫測的真正“武道元域”了。

  可是放眼望去,與歸無咎所想象中的雄渾高古不同,眼前景象,卻似是一片甚是荒涼貧瘠的村落,依稀有百余座石屋零散分布。耳畔雞犬之聲清晰可聞。

  歸無咎降下遁光,相隔數十丈,在村頭遙遙相望。

  村口果有一雞一犬。

  那黑犬倒也罷了。只那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卻幾有外間大鵝的尺寸,看上去異常矚目。

  又有三四個“童子”,一身臟兮兮的粗袍,正在那里嬉戲正酣。

  其實歸無咎遠遠的乍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幾個好武的年輕人在比試武技。

  因為這幾個“童子”,身量之高幾乎較歸無咎也只矮一個頭。若非仔細望見其稚嫩面孔,且互擲泥巴石塊,任誰粗望之下,也會將其當做至少十七八歲的青年。

  凝神細辨了數息,歸無咎才徹底確信。這三四人骨齡都在十歲以下,的的確確是“童子”無疑。

  互相投擲泥巴也就罷了。其中有兩人間或手持的,卻是看上去漆黑锃亮、分量甚重的石塊。

  看上去下手沒輕沒重的樣子。

  只片刻之后,一個黑臉童子,狠狠的將一枚石塊一甩。不偏不倚,恰好往另一個圓臉童子的面門之上擊去。

  歸無咎本要出手護持。但凝神一看,心中微微一動,依舊凝立不動。

  只聽“啪”的一聲,這塊足有二三斤分量、棱角銳利的石塊,擊中在圓臉童子右面頰上,激起兩三點火星,然后反彈別處。

  那圓臉童子面上光潔如新,哪里有一絲傷痕?

  忽地其中一人投石一擲,卻被攻擊目標極敏捷的避開。

  石子滾動,恰好落在歸無咎腳下。

  那幾個童子一起轉首往來,看見歸無咎這個陌生人在此。既不畏懼,亦不驚奇。略一打量之后,竟不約而同的露出驚喜的神色。

  一人竊聲道:“元康氏的姊姊所言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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