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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連斗連捷 真實謀算

  身為有妖王境界坐鎮的妖族,兩方對陣,倒也有些氣象。

  云層之中,兩方各自可見四橫四縱一十六道旌旗,其上銘刻本族族徽法印,隱隱構成陣腳,穩固根基。對外為攻防之樞紐,對內亦暗藏著一道小傳送陣,以此為憑,進退自有余裕。

  蘆撰妖王、孔戎妖王、荀申、灌天木等人皆橫列陣前。

  只是因那灰袍人正在“斗陣”人選之列的緣故,孔戎妖王并未擬化其相貌,而是重新顯形為一位元嬰境的桑鶘族妖修。

  至于荀申所借用之身份,正是原先準備與灌天木聯袂作戰的桑鶘一族修士灌枷熙。

  此事更多內情,亦由荀申之口,傳遞于二位妖王處。

  原來,這一回孔戎妖王所做的最正確的事,便是將與金勛垣會晤的畫影圖形傳回孔雀一族,再傳報各家,以為參詳。

  憑借此物推演,五壺道尊輕易便看破一事——那就是此人絕非如其氣象所示那般,晉階妖王于半載之內。大致估算,金勛垣突破這一關,至少當在三十載之前。

  雖然較之蘆撰妖王的資歷,破境三十余載,依舊只能算是同道之中的“小字輩”;但是這份表里不一之相,自然須得引起足夠重視。

  等候了一刻鐘上下,金勛垣等一行人,翩然而至。

  金勛垣當先上前,執禮微笑道:“尚有一事,須與貴方打個商量。”

  蘆撰妖王淡淡言道:“莫非是角兕一族打算變卦不成?”

  金勛垣連連擺手,道:“如此無信之事,如何做得?三場比試之約,一切照舊。只是本族元嬰境下場比試的兩位,昨日勤勉修持,功行又略有三分進益。只是調和陰陽,尚需時辰。不如與道友打個商量,將第一場與第二場的次序略作調換。”

  蘆撰妖王聞言,心中暗暗佩服荀申的判斷。所謂勤勉修持之說,自然只是托詞;分明是其要暗中施展手段,因故有所遷延而已。

  不過此事既有仿佛神明的人劫道尊親自布置,蘆撰妖王自是無不信用。一切依從荀申的手段,想來無不勝之理。

  便大方應道:“好說。”

  金勛垣欣然頷首。

  兩人不約而同地一拍手,各自陣營之內,上前十人。氣機綻放,不肯落于人后。

  桑鶘族一方,正是以蘆撰妖王那親信灰袍人為首;而角兕一族的領頭人,身量甚是魁梧,妖族本相尚未完全褪去。除他之外,其余九人雖較他矮小了些許,但同樣遠遠勝過桑鶘一族的十人,顯然走的是以本力致勝的路子。

  這二十人一般的二轉之境修為,相當于人修中步虛境界。

  同一時間,自金勛垣、蘆撰妖王袖中,一青一黑兩道卷軸浮現,化作兩道清氣,攪于一處。

  二人皆是閉目凝神,調和一刻鐘上下。不約而同開口言道:“可。”

  話音一落,那一道氣機驟然漲大,化作一方約莫十余里寬的巨云之象,最外層儼然有一道金芒若隱若現,仿佛結界之邊界。

  兩方十人,各自轉首向著蘆撰妖王、金勛垣一禮,便遁身入陣!

  這斗陣之法,相當于在兩方搏斗之中,額外添加了陣圖之力,或示為飛沙走石,或示為風雷水火,或示為陰陽二氣。等若入陣相斗兩方的共同敵人。

  蓋因尋常比試,若是雙方功行相差不大,有一方刻意避戰的話,游斗上三五個時辰,也是常事。長此以往,所謂“絕戰”、“死戰”,往往名不副實。而一旦有了這陣圖之力火上澆油,勝負之分,便見得極快。

  粗略而言之,等若本土文明中的強分生死勝負之法,倒是與九宗紅云小會中“擒龍伏虎拳”和歸無咎“摩羅力境”的精神相同,不過是需要借助外物、事先有所布置而已。

  若非斗志堅決,又對本族底蘊十分自信。尋常小門小戶,是不敢輕易嘗試這斗陣之法的。

  具體的斗陣之術,亦隨著時間而生出一番演變。很顯然,這陣圖無論由哪一家提供,若是其中暗藏手腳,都是另一方甚可憂慮之事。最早時,斗陣陣圖乃是充任比斗公正的第三方提供。但縱然如此,也難逃中正者被勾結拉攏之弊端。

  流演至今,斗陣圖卻是形成了專門規制:一陰一陽,其力相當;合陣平衡,自然公允。若是哪一方的“陰圖”或“陽圖”中做了手腳,陣道結界便不能穩定凝形。

  陣斗之法,就算入陣之人道術高明,其勢也難持久。

  約莫半個時辰時間后,那一道磅礴巨云,雖然顏色不變,但是各處明暗卻卻漸漸產生差別。

  這是將分勝負的征兆。

  果然,又過了十余息,巨云轟然瓦解,隱隱約約望見人影從中掉落。

  落于角兕一族陣中的,全數都是橫身落下。金勛垣急急上去一望,斗陣十人,竟無一個活口,遺軀之上遍布創傷,顯然都是力戰而死。

  而桑鶘一族卻明白站著八人,躺下的兩人中,尚有一個氣機未絕,認真算來只損去一人。

  金勛垣面色微變。

  他真正有信心的,的確是元嬰境和親自下場的這兩場比試。但是剩下這一場,也沒有白白放棄一說,無非是把握大小的問題。

  他也是做了布置的。

  金勛垣所提供的這道陣圖,暗藏的乃是極罕見的云砂之力。是以他刻意挑選了十位本力精壯的族人,料想在這一比試之中或能占得兩三成優勢。

  雖然落敗亦可接受,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勝負會如此懸殊。

  他卻不知,蘆撰妖王之陣圖其實是源自荀申之手,暗藏“生息”之變。其合陣的一瞬,校驗陣力,全然無誤;但一旦成陣之后,入內相斗,陣力一呼一吸之間張弛律動,輕重不一。角兕族一方諸修所受陣力,何止于我方三倍。而外在的陣力平衡,卻并不會被打破。

  這已經不是妖王層次所能理解的妙術。

  第一戰如愿取勝。

  此時,荀申所化“灌枷熙”低聲道:“來了。”

  角兕一族陣后,兩道遁光騰涌,落于金勛垣之后。

  金勛垣收拾心情,與那二人交代兩句。旋又上前,淡聲道:“下一場。”似乎完全沒有受到第一場比試失利的影響。

  荀申、灌天木齊身落陣。

  角兕一族二人快步迎了上來。

  這兩人皆是一襲黑袍,面上蒙了面具,只露出雙目。同聲道:“角兕一族欒平、欒末,領教二位高明。”

  灌天木、荀申亦各自通報姓名。

  妖族中人,行事直截了當。除了這通名的一句話外,其等便毫不猶豫的取出兵刃,邀斗一處。

  與人修的奇思百變,斗巧斗力不同。這場比斗,乃是十足的妖族風格——斗力之法與神通之用混合一體,短兵相接,各呈利器。

  灌天木所用法寶,看似是一件熟銅锏;但那锏首三寸處,分明是劍刃之形。運轉之際,以“劍”尖為軸,法力一激,變化詭秘,轉折幽微;而锏身之橫當直擊,又拙中帶巧,將一身法力排闥振蕩,如巨浪一般裹挾厚勢。

  角兕一族欒平、欒末二人,皆是用一件柄呈環形的直刃,甚是厚重。

  與陰陽洞天比斗的高妙微玄相比,如此斗戰顯然更合妖修的口味。

  荀申的斗戰之法,本是以變化心計見長。但是他一身修為早已到了大巧不工之境界,此時未免反差過大,所以模擬了灌天木的斗戰風格,卻也游刃有余。

  一時間,場中四人,竟似是打了個平手。

  見到欒平二人蒙了面具的相貌,孔戎妖王便已是心中生疑。見戰局如此,心中更是篤定。

  孔雀一族的前十嫡傳,是何等實力?桑鶘一族能冒出一個灌天木來,實已算是天降異數。豈有角兕一族之中,又能再出二人之理?

  孔戎妖王功聚雙目觀望一陣,卻并未能夠查出端倪。

  他此刻立于陣旗之后,悄然取出“澹虛鏡”來照。

  彼之面目,如何能夠逃過此寶。

  只是那鏡光之中,若虛若實,殘影直如浮光一現,立刻隱去。

  孔戎妖王不由愕然了。

  以天下之大,萬物之奇,“澹虛鏡”也不能窺破虛妄的奇物,也不是沒有。但是按照既往之經驗,若遇到那種情形,這鏡光當是聚而不散,引而不發,根本無法將所照之物納入鏡中。

  如今這鏡光納物全然無恙,但只是未能照得分明,好似只是此寶的作用范圍被極大削減了。依照道理來說,若是此鏡距離所照之物近至五十丈內,是可以窺見真容的。

  戰局之中,荀申對于一流妖族中前十嫡傳是何等水準,大致已經心中有數。此等修為,在隱宗的元嬰境真傳中已是少有抗手了;但是以他的實力,應對尚不為難。

  荀申眼觀六路,兼之又與孔戎妖王有秘法連通。明白孔戎妖王處境之后,心意一動,自然生出一策。

  欒平、欒末二人斗了一陣,心中對兩位強敵亦有評判。

  雖然看似灌天木、灌枷熙二人似乎功行相若,但以本力而論,似是灌天木較為強盛;而灌枷熙更多的是在力戰之余,以詭秘變化彌補,似乎不足為懼。漸漸地,十分精神,倒有七分落在灌天木處。

  二人卻渾然未覺,實際上自己的出手速度,已經是愈來愈慢,進退法度亦漸漸不存,仿佛醉酒之后步履蹣跚。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一瞬間,欒平猛然驚覺自己胸腹一痛,竟是被荀申擊在實處。他身軀登時失控,被拋擲于外。

  欒平之身軀化作一道弧線,距離孔戎妖王最近處,已在五十丈內。

  盡管短短半息功夫后,其軀便脫離范圍,重又及遠。但就這一瞬間,已足夠“澹虛鏡”建功。

  鏡光五色,一綻一收。旋即明明白白顯露出一只青色鱷魚首級。

  孔戎妖王見之啞然,沒想到潛藏的對手是這一家。

  但他旋即想到,這一家無論推演一道還是藏匿變化之道,正是其短,而非長處。很明顯,其背后尚有強援。

  欒平脫離戰場一瞬,欒末以一敵二,如何能夠抵擋。不過三五合之間,已是被荀申和灌天木斗倒。

  結局已定。

  金勛垣緩步上前。

  奇怪的是,金勛垣面色之中既無驚訝,又無不甘,反倒是迎著蘆撰妖王,露出一個極詭異的微笑。

  他一身氣息毫無保留的綻放出來,以我為主,如日月朗照,侵凌四方,明明白白展露一身功行,正在蘆撰妖王之上。

  蘆撰妖王心中一震,大呼僥幸,一切都正如荀申所言。這果真是個深藏不漏的人物。好在前兩場是二比零,這第三場比斗,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金勛垣詭秘一笑,道:“蘆族主,你說,這一戰是你勝了,還是我勝了?”

  蘆撰妖王心頭一凜,莫非此人還要撕毀斗約,強行出手不成?

  就在此時,身后一個聲音郎朗升起:“自然是我方勝了。”

  荀申顯露本相,悠然上前一步。

  他已與孔戎妖王溝通過,既然搶先抓住了對方的馬腳,便沒有再度掩藏身份的必要。

  金勛垣從未見過氣機神而明之到了如斯境界的元嬰修士,目光緊緊鎖住荀申,低聲道:“哦?”

  荀申淡然道:“金妖王是計中藏計。”

  “三場斗戰,誘使蘆妖王自信主帥決勝,只是小計罷了。更大的計謀,整個三場比斗,其實皆是金妖王的瞞天過海之計的鋪墊。”

  “此戰若你勝了,桑鶘一族依約不再阻你行事,自然萬事大吉;縱然你方此戰落敗,其實你早已做好了翻臉動手的準備。只要將在場之人盡數殺滅,你便算大功告成。”

  “畢竟,通過比斗之約,你已經成功拖延了三個月時間;來個斬草除根,就算來日孔雀一族追查明白,又得耽誤相當時日。到了那時,就按一切水落石出,你那甚么‘風水臺’下的無始之陣已然落成,再想除之,已是極難。”

  金勛垣被揭破隱秘,面色劇變,再也不能維持鎮定。

  荀申搖首道:“金妖王始終未能看透。你所立之局雖然巧妙,其實也不過是一場賭博而已。我方若有道境大能觀照此事,這些鬼蜮伎倆又如何能夠逃過耳目?若是無有,那便算是你賭贏了。說到底,與你本人才智計謀全無關系。”

  話音一落,荀申袖中一道圖卷浮現,當空展開,周遭千百里天穹,為之一暗。

  一枚千丈方圓的赤色雷漿當空落下,正落于角兕一族所營造的土城之中,激發出光焰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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