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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名正言順 未盡之緣

  又過去了數日時間。

  申屠鴻、箴石、馬援處皆傳來消息。因各自族中的要緊事宜,須得稍稍遷延一些時日,屆時與族中妖王陪同,再一同造訪隱宗。

  其話中之意,約莫是意外出現的蕭瀚海一子,影響逐漸彰顯。如今隨著關系較為緊密的諸族間互通消息,妖族中的一、二等勢力,皆已洞悉虛實。

  過去,妖族之中,囿于“八正五奇”之聲名,總覺得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十二流品”又等而次之,遠遠勝過其余種族。

  除卻遭逢“妖族定品”之劫外,妖族之中從來都是次序井然。就算是定品劫中,原本處于下位、主動留心于“更進一步”的終究是少數,更多的妖族,卻皆是被裹挾進去,身不由己;只求名次并不陷落,便是萬幸。

  譬如俗世之王朝更迭,野心家畢竟只是少數,更多的只是遭逢時變,揭竿而起,不得不反。只是最終推波助瀾,釀成大勢。

  但如今這一層面紗卻被揭去了。各家底牌,也明明白白暴露在眾人面前。

  這時大家方才發現——

  原來,諸如五奇之中的白虎族等種族,其實力較之前列者反有著不小的差距;與本不在同列的里鳧族、元鱷一族,同樣只是數點微差而已;

  再比如,孤峰相會之時,神尋、赤煦、耳熊諸族之嫡傳正乾、樂高、嚴領,對于元鱷一族余荊的崖岸自高甚為不滿;而對于未入品流卻為圣教青眼的魚凌、折離、原榖三族,卻又略有矜持之意,有意保持距離。

  如今秘密彰顯,果真神尋三族與元鱷一族的差距,要遠遠大于與魚凌等三族的差距。這位分最后的六家,儼然便是一個層次上的勢力。正乾等人若是知之,只怕難以接受。

  可想而知,這一結果傳布,對于催化局面,卻是會有著意想不到的作用。

  隱宗以為友盟的三家,態度亦各有側重。

  天馬一族在第一等種族之中排名中游,尚未遇見有力的挑戰。據馬援所言,其族中主事之人,似乎汲汲抱憾于一事——那就是被揭曉底牌的,唯有與蕭瀚海斗戰過的與會諸族。若是其余幾家隱秘種族能夠曝露實力,當有助于天馬一族做出更準確的應劫安排。因孔雀一族卜筮之法了得,其已與孔雀一族加快溝通,看看兩方協力,能否有所突破。

  赤魅族的實力排名自更加高枕無憂,其所留意的,更在于與隱宗成盟之后對圣教祖庭的牽制掣肘。

  真正感受到壓力、身處風口浪尖的,唯有里鳧一族。如今底牌已明,和元鱷、白虎等族爭奪“一流之末”席位的敵意,斷然是難以善了的。

  但是這種種情狀,卻是歸無咎所樂見的。因為受外力刺激,許多勢力靠攏與我,愈成“事所必然”。

  經由這一段時間,歸無咎亦將另外一事處置妥當。

  小界之中。

  東北角落,無邊碧濤之中,碎嶼支離,何止千萬。但是其中有一座較大的島嶼,分外矚目。論地域之廣,不亞于此界正下方的半始宗。

  此島正中,最為顯赫的金殿之內。

  南門敬、北門亭、司空鶴、烈玉旌、秋原實,連同修為尚淺的南門芊、北門云錚等人,此時皆在殿中等候。除此之外,又有幾位最近數載之間,新近自黃陽界搬取的年輕弟子。

  原先位處清萊臺洞府的“翼門”存身之地,已經被轉挪此處。

  雖然這一行人大多不問世事,但是其中本有人同樣是在云中派領了職司的,故對于歸無咎兩月之前斗勝之事,已有耳聞。以元嬰之境的賭斗,打破數十家宗門的存續千百代的攻守格局,當真是如夢如幻,更令諸位心中欽服神往。更是心中慶幸,能夠追隨此人。

  未幾時,歸無咎到來。

  歸無咎開門見山,也無暇多言其他,直道:“召見諸位,只為一事。自四宗合一之后,這一門執掌之位,暫由本人領受。自今日起,這擔子歸某就卸下了。”

  南門敬、秋原實等人皆是一愕。心中忖度,莫非是歸無咎如今威名漸著,在隱宗之內承擔責任更重,故而無暇分心他顧?

  由著本心,諸人便要相勸。但歸無咎的選擇,又必定甚是符合其自家利益,故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一時各自黯然。

  南門芊、北門云錚等人,更是眼眶一紅,難掩失落。

  歸無咎將眾人神態落于目中,淡然一笑道:“諸位多慮了。我之去位,正是履行當日之承諾,將你們交到更合適的人手上——夢霖。”

  此時,月華輕顫,殿中光暈一動,秦夢霖應聲而至,環視殿中諸人一眼。

  饒是殿中之人早已見過她不知多少次,但是如今秦夢霖神采大變,心識回轉之后,氣度風姿與“阮文琴”決然不同。縱是這幾位元嬰修士,亦愣神片刻,才有些不可思議的道:“青羽夜鐘?”

  歸無咎微笑道:“這是兩月前那一場比斗的對手;也是你們名正言順的掌門。當然,日后我亦有可能繼續對爾等有所差遣——以你們掌門人道侶的名義,想來也不算逾矩。”

  諸人出神良久,秋原實最先反應過來,上前躬身一禮道:“拜見掌門。”

  南門敬、北門亭隨之亦將其中奧妙悟透,歸于天下真正的陰陽道正宗門下,不正是其夢寐以求的么?立時紛紛上前拜見,歡喜無極。

  至于歸無咎與“青羽夜鐘”結為道侶一事,倒并未令他們太過震動。

  秦夢霖灑然自主位坐下,略一思忖,便出言道:

  “由無咎還是我出任掌門,于實皆是一般,并無不同;于名而言,是由我出任更加通順,行事亦更加方便。自今日后,諸位不必再掩藏形跡。外出行事,可直言是陰陽道麾下所屬。”

  “黃陽界中的陰陽道法訣,我大致心中有數。隔絕于元嬰境之前,也殊為可惜。今后當為爾等重啟上進之途。”

  秋原實眼前一亮,隨即對答道:“入得大世界之后,吾等方知上境風光。但是那等境界,卻并非我等天資所能及。縱有法門在前,只怕也無人敢于相試。若是能夠惠及后輩之后偶然出世的英杰,我等也就于愿已足了。”

  這一番話,倒是說得十分誠懇。

  秦夢霖淡然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陰陽道法門,講究‘一本而終’,舍去三轉差別。故天資略遜者,確是希冀渺茫。但那是對于本有建功之心者而言。若是明知自己不足以成就上境,那自然還是會有妥協之法,使得一身法力、壽元,不亞于仙道之中離合、步虛境界。”

  頓了一頓,又道:“諸位是開門元勛,根骨亦尚可。我自不會吝嗇傳法。”

  北門亭、南門敬等人無不大喜,元嬰之境未為盡頭,這是解除了諸人一大心結,不由一齊誠心拜謝。

  但秦夢霖話鋒一轉,又道:“對于后來者而言,法依舊未可輕傳。四宗統御之下的其余弟子,資質較好的,助我演示印證法訣以為功績;未被選上的,需在外鎮守有年,布下種子、留下傳承,探查各地風土人情,才算功德圓滿。上境法門,依此而授,不講私情。”

  秋原實心中暗暗評判,歸無咎雖然智慧過人,但本人卻更有隱士、名士之風。別人雖絕無可能算計了他去,但他智力令人壓迫感,卻似乎不若秦夢霖充分。這位新門主看似淡泊,但的的確確精敏練達,行事滴水不漏。

  秦夢霖話未講完時,歸無咎忽地生出感應,是納物戒中傳訊之物輕輕顫動。

  便轉首言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秦夢霖點頭道:“你自去便是。”

  歸無咎遁出界外,抬首一望,浮空云層之中果真立著二人。

  一人是坐鎮半始宗,充當歸無咎傳聲筒的聞品上真;與聞品上真相伴而來的,是孤邑上真。

  聞品上真果真只是充當了一個指路的角色,見歸無咎出現,便立刻笑吟吟的告辭。

  歸無咎微笑道:“上真此行,有何見教?”

  孤邑上真還之以一笑,道:“正是與圣教祖庭未了之事。那‘陰陽升降大藥’的交易,扯皮未斷。”

  “圣教祖庭之意,將來結爐煉丹,‘陰陽升降大藥’煉成,若是成藥之數在三四份之上,或可撥出一份以為答謝。此物價值極高,雙方便算是兩清了。對此,我方內部意見不甚統一。”

  歸無咎訝然,一笑道:“嫌賣的賤了?”

  孤邑上真坦然道:“正是。此藥雖珍,但彼此情勢卻大不相同。圣教那柏果急等著這一大藥;而我方就算分潤了一份,又去給誰去用?只得珍藏有時,束之高閣而已。若運氣不佳,數萬載也未必能尋見一個合用此藥的后輩。”

  “最終師尊的意思是,此大藥中數種靈材,皆是你親去尋得;本次大比,我方終獲全勝,得以大開門戶,亦全賴你的功勞。故而先來征詢你的意見為好。若你有甚冀望從圣教祖庭獲取的,不妨提出來,作為附加條件與之交涉。”

  說到此處,孤邑上真微微一笑,又道:“據我方所得秘聞,圣教如今對于那柏果甚是看重。所以你若有甚特別需求,只要不傷及圣教根本,你盡可提出。最終多半能夠訛來。”

  歸無咎心中一動。

  除卻“陰陽升降大藥”這一逆宇玄石之法的備胎外,歸無咎本也不愿放過額外的利益。甚至于在與圣教祖庭的交換之中獲益,本就是他原先的計劃之一。

  到了今日,就算圣教并未分潤一份過來,憑借陰陽道之力,整合大藥靈材,也不算難事。

  按理說,孤邑上真之言正合他意,的確應當好好訛上一筆。

  但歸無咎卻忽地生出一種直覺:“若索取過多,達成交易之后雙方一拍兩散,似乎冥冥中有一道‘緣’就盡了。若是松口,留著這份人情不斷,今后別有妙用。”

  歸無咎暗暗納罕,依照如今隱宗與圣教祖庭各據傳送大陣的形勢,難道以后還真能化敵為友不成?他是決計不信的。

  但歸無咎卻不愿意違背道緣念頭形勢,便道:“歸某一無所求。依我之見,不宜就小處扯皮,就按圣教祖庭的提議便好。”

  孤邑上真略感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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