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歸無咎一步躍入之后,立刻感受到天地之間似乎有一道關門一合,內外氣機的通道均已緊鎖,若非擊破陣中之人,再難逃脫。
隱約窺見,敵手之陣勢相當嚴密。
歸無咎左手邊有一道棱形圖影,仿佛星象。其上下左右相隔三四里,在棱形的四個角上,各自依照七星方位占定了七人。
總共是二十八人,連成一道整體。
右手邊與之宛若鏡像,同樣是二十八人的陣型。左右合計五十六人,呈鉗形迫近,將歸無咎牢牢封鎖在正中。
如果將左右兩邊比作鱷魚張開的巨口,那么在喉舌要害之處,又有五人。
其中四人布下一道小小的“四方陣”,拱衛嚴整,四象輪轉,渾然一體。
這四位之功行,約莫與流澤等四人在伯仲之間。又有陣法護持,縱然以歸無咎的修為,也非三招兩式間能夠輕易取勝。
四人環拱的正中心,又淵渟岳峙立著一人,功行較四人猶高了三分。
歸無咎一眼便識別出來,這是那日與流澤等四人聯手、卻餐遭敗績的那位孔雀一族嫡傳,孔覃。
這一行人,雖然以孔覃修為最高。但他畢竟是客,又肩負壓軸鎮場、保障樞紐的關鍵職責,并不輕動。眼前指揮操縱全局的,正是孔攸。
孔攸見歸無咎入陣,立即高聲道:“發動!”
左右兩側《八方因轉陣圖》之中的五十六位修士,紛紛揚手,將手中寶物打來。
各人所用之物,都是大同小異,看著約莫花生綠豆大小,倒像是世俗武技之中的“暗器”一類,并非用作兵刃的異寶。
歸無咎微微一笑,他自然識得此物。
這些“彈丸”一類的物事,名為“焰珠”,乃是孔雀一族褪下翎羽中、或有品質較劣者,不堪煉成法寶,于是退而求其次,煉化成用作一次性的殺伐之器。說起來,約莫與九宗序列之中品質較高的符箓效用相當。
此等寶物,價值自然不如正經的兵刃法寶;但因為只能使用一次的緣故,作為消耗品,同樣是孔雀一族族人珍而重之之物。
畢竟,“焰珠”的原材料,比之符紙一類可稀少得多了。
此物之所以名為“焰珠”,并非其中所封藏的皆是火屬性神通;而是寓意著其若火焰一般,只有一瞬光明;燃盡光華,便會化作朽灰。
這一類寶物,本是實戰交手時的底牌,在田獵會上使出,并不劃算。但是面對這前所未聞的大敵“孔明”,能夠有遙遙相擊之法,自然以此類手段對敵。更何況,五十六人,只要人人使出一珠,聲勢便頗為駭人了。
歸無咎針鋒相對,反手一甩。數十丈“大元雷真符”、“九兵雷符”一口氣灑出。
這些東西隨著他功行漸高,對手亦強,能夠用到的場合已經不多。剩余了許多,本來藏在納物戒中,已經閑得要發霉了。
對方要以消耗戰起手,他又何懼之有?
數息之后,“焰珠”與符箓相互碰撞。卻見雷電交加,地動山搖;火焰騰空,飛芒亂竄。氣息更是乍起眨合,飚揚不定。眼前景象,或許論烈度尚有不足,但是單論彌漫范圍之大、氣象之磅礴,已經瞬間臻至一個極高的境地。
孔攸見歸無咎氣定神閑,揮灑外物毫不在意。料想以孔明的身份,這等程度的消耗其必不放在身上。
看他一口氣使出如此多的法寶的模樣,哪怕是其身家之豪,勝過在場五六十人之和,也不是不可能。
一抬手,孔攸又高聲喝道:“兵刃!”
《八方因轉圖》上眾修得令,一件件清光晃漾、攝人心魄的刀、劍、槍、戟等種種法寶,一齊朝著歸無咎扎了過來。
法寶雖不能形成焰珠符箓一類轟然爆裂的闊大聲勢,但是其畢竟與死物不同,乃是神識操控,運使由心之物。論威力之足,可要比先前的“焰珠”一類的手段超出太多了。
但歸無咎之略一觀望,便知絕大多數人所用的,依舊是身上所藏第二手、第三手的法寶,并非整正仰為性命倚仗的好物。
此輩仍舊在試探消耗之中,他自然不會全力以赴。
歸無咎把手一揚,一道重濁仿佛柴煙的氣息從袖中吞吐,左右一卷,便如同游龍一般將襲來寶物盡數滌蕩一遍。那數十件法寶經他袖中煙氣一洗,立刻暗淡了幾分,仿佛一個活人,瞬間蒼老的數百歲,靈性威能也大為減損。
隨后這一件件寶物擊打在歸無咎周身一道光幕之上,威力已經打了折扣,或者朽壞,或者墜落,或者搖搖晃晃,原路返回。
“陰風蝕物”神通與“無鋒箭”相結合,構筑成的一道防御,要抵擋進一步的試探,自然是輕而易舉。
不過,歸無咎自然不肯一味防守。以寡敵眾,占得先機至關重要。
指上劍訣一捏,千萬道劍光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向著左右兩側《八方因轉圖》上眾修、以及孔覃、孔攸等五人襲去。
這一段時間以來,通過與妖族修士的千萬場交鋒,歸無咎自感這脫胎于“元光顯化術”、現屬于“履塵劍”中的“幻劍”一門,極為切合實用。
此門神通曾經是其在荒海行走時的主要手段;但是后來隨著交手對象功行境界提高,此法漸漸退居次要位置。但是通過和許多的妖修的交手,歸無咎發覺和人修相比,妖族修士本源壯大,精微略遜。所以這一道以巧勝力的手段,有著更大的用武之地。
孔攸見到歸無咎的反擊手段之后,并不驚慌,只一聲嗤笑,口中不斷地傳遞命令。
旋即歸無咎發現,自己萬千劍光,無論虛實,擊落在《八方因轉圖》上,都是感受到了一重渾厚的防御;仿佛左右二十八人,氣機都連成一體,鑄成一只厚重的龜殼。
歸無咎冷笑一聲,“小苒依依”、“山河萬里”騰空而起。
不但是這兩劍,自拍賣會上所得的其余五劍,也一并出世,向著《八方因轉圖》猛擊過去!
見到七劍齊出,《八方因轉圖》中,眾修臉色一變。
此圖中調勻氣息、均衡防御的手段,名為“渾成遁甲”,果然抵御住了歸無咎如狂風暴雨般的劍光洗禮。
可現在歸無咎使出的七劍實體,分明具備“古器”中最上乘的品質。
相同境界之下,無論什么防御秘術,也不能被動挨打,硬捱此等品階的秘寶重擊。一味防守,縱能抵擋一時,防御終究要被打破。
諸修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紛紛取出自家得意法寶,融進《渾成遁甲》的氣息周流之中,抵御歸無咎七劍來攻。
但是眾修面色旋即都難看起來。
因為“孔明”前后兩道神通,可不僅僅是“加法”那么簡單!
這七劍一旦投入其中,不僅僅是萬千劍光之中多出七劍。原先恍若清水一般的劍華,無不描摹出具體的形狀,化作七劍之中的一柄。
一時間,天穹之中多出數百數千柄“真實”的飛劍,往來縱橫,如雨點一般落下。
《八方因轉圖》之中的眾修,竭力運使神氣觀望,均不能辨別劍光虛實。無奈之下,只得縱起各自法寶,一一抵擋。
交手到了這一步,約莫二三十息的功夫,情勢便急轉直下。
這五十六位修士,也算是孔雀一族中功行較為杰出之輩。所運使的法寶,同樣品質甚佳;與歸無咎所運使七劍的其余五劍碰撞,倒也能打一個平分秋色。
只是唯有“小苒依依”、“山河萬里”二劍,品質在古器之中也堪稱絕品,凌駕于眾修所持寶物之上。
和這兩劍的每一次碰撞,眾修所持之寶物,都要受了輕微損傷。
再這樣下去,不到一刻鐘功夫,圖中五十六位修士,其吃飯的家伙就要被歸無咎擊得稀爛。
孔裕面色一凝,轉身道:“孔惺賢弟。你用‘清華锏’,我用‘天緣錘’,截住孔明的兩柄利器。”
孔惺正要允諾,孔攸卻一伸手,道:“且慢”。
孔裕、孔惺二人都是一怔。但是四人事先說好,此戰聽從孔攸調度。于是都各自住手。
孔覃眉頭一皺,道:“孔攸賢弟。你的作戰方略只怕有些岔了。”
本來對于孔攸的布置,孔覃也不想多管閑事。但是戰到此時,孔覃對于孔攸的安排絕不敢茍同。
誠然,若無《八方因轉圖》此寶,那數十人未必就肯齊心協力,與孔明相斗。
有了這道陣圖,才能免除了眾修被各個擊破的顧慮;但是作為一個整體,陣圖運轉,畢竟不甚靈便。
依孔覃之見,應當是自己和孔攸等五人先投入戰局,待膠著之勢形成,《八方因轉圖》上眾修合力發動,方能將其戰力最大程度的發揮。而現在孔攸卻讓此陣圖作為主力迎敵,自己五人觀望待機。因陣圖過于笨重之故,極易被孔明以妙法克制;而五人又作壁上觀,無所施為。有主次顛倒之嫌。
現在戰況不利,便印證了孔覃的判斷。
聽聞孔覃質疑,孔攸面上自信不減,輕笑道:“孔覃兄以為孔攸是先借陣圖之力試探消耗么?非也。勝負關鍵,就在此時。”
孔覃見孔攸早有成竹在胸,顯然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訝然道:“不知孔攸賢弟還有何后手?”
孔攸認真道:“后手便是孔覃兄。我四人聯手結陣,為孔覃兄護法。”
孔覃目光中微微露出意外,若有所思道:“你是要動用這一重手段,引蛇出洞,斷其羽翼…”
孔覃一頷首,面露贊許,旋即一個眼色,孔裕、孔禹、孔惺,四人環顧運氣,四方陣光芒大漲,旋即鑄成一個堅牢的護盾,將孔覃護在其中。
孔覃深深一點頭,道:“好。”
卻見孔覃坐下,掌心之中五色光華綻放,旋即分分合合,經歷數十道變化轉折之后,凝成一道淺淺瀑流。
運使了一陣之后,待時機一至,孔覃睜開雙目,眸中精光暴漲。反手一揚,顯化出一個孔雀開屏的虛影。
孔雀開屏之象中,那一道瀑流與之快速融合,反復沖刷,光亮陡然暴漲,凝結成白芒耀斑,如日中天。
那一頭,歸無咎振作精神,操控七劍與“幻劍”神通。
他心中有數,再有一刻鐘時間,《八方因轉圖》上眾修法寶,就將被自己徹底擊破。到時候這數十人對于自己,再也沒有絲毫威脅。
但就在此時,經那刺目光華一照。
歸無咎忽然心頭一空,只覺“小苒依依”等七劍,和自己心神之間的聯系,陡然削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