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節殿之中的二十五人,經歷了最初的遲疑觀望之后。終于,有一個紅發妖修率先出言道:“可以。但是要驗視靈石在先。”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除了自身道途和性命至高無上外,其余所謂的尊嚴、風度都是有價的。能不能放棄,只是看這價格是不是到位罷了。
敢于冒著巨大風險,一試“爭符”之道的,毫無疑問都有些斤兩,并不把區區五千萬、一億三千萬靈石放在眼里的人物。
但是,若是這個數目不是一億三千萬,而是一百億,那就另當別論了。
此時,占據半數之上的十余人,經過慎重思考之后,都覺得炎青山這個提議非常劃算。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孔雀一族的妖修,原本就驕傲的緊。其本族中人,縱然是執了“爭符”的與會者,進入“怨靈山”之前,從來都是各自為戰的。
或許進入秘境之后,隨著形勢變化,會突然出現數人合擊一人的情況。但那是形勢變化,靈活應變,并不算犯了忌諱。
如遇值得重視的獵物。來時蟻聚而來暫為友盟,去時四散而去重為對手。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本就是這世間敵友之變的常態。
但是入境之前,就密謀了相互辨認的組隊之法,那是絕不允許的。一旦發現有哪些與會者結成小團體試圖將旁人各個擊破,那必遭群起而擊之。
和孔雀一族的族人相比,他們這些來自四方各地的異族妖修,每一個人都是作為各自部族的精英孤身來到此地,更難有什么固定的友盟。
縱然果真有同一個部族的二人、三人甚至更多人一齊來此與會,面對占總人數九成以上的孔雀一族主場威懾,也不敢公然組隊。至多只是避免過早的自相殘殺,或者遇到強敵時,假作“偶然”共同出手一次至兩次罷了。
若次數更多,必定會遭到懷疑。遭到懷疑的那一刻,就是出局之時。
所以說,所謂“聯手對敵”,其實也只是恰逢其會,說穿了就是“落井下石”。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炎青山肯為這種極小的可能性,付出巨大的代價防備意外,可見此人對于自己的實力,自信到了何等地步。
同樣,正因為這種可能性極其微小,所以對于在場之人來說,等于不需要花費什么代價,便能平白得到一百億靈石。
炎青山聽此人一問,只微微一笑。默不作聲地取出一卷金藍色相間的契書,上面整齊陳列著二十余枚納物戒,輕飄飄地游蕩到這人身前。
那紅發妖修伸手接過一枚納物戒,神意略一觀照,不由地臉色一變,瞳孔微縮,似乎處于天人交戰之中。
紅發妖修臉上似乎有幾分遺憾,幾分不甘。強忍著將全所有納物戒盡數卷走,然后縱身沖出大門的沖動,輕輕伸出兩根手指,將一枚納物戒藏在袖中。
然后打開那一卷契書,仔細看了一遍,簽上自家姓名。
不待炎青山開口,又有一位身披寬袍、頭上戴著一頂圓帽的中年妖修,一揮手,將符書牽扯到自己面前。
這人之所以戴著一頂圓帽,是因為他頭上精光锃亮,并無一絲頭發。雖然戴著圓帽依舊不足以瞞過有心人,但是到底不至于有礙觀瞻,形象面目也由此變順眼了幾分。
畢竟,他面容還算不錯。
這圓帽妖修似乎有幾分好奇,一連挑揀了好幾枚納物戒探看。
見到果然是每一枚納物戒之中都藏了百億靈石,暗暗羨艷。同樣取了一枚,簽下符書,就把它傳遞到有意簽訂契約的后一人。
至于將面前兩千多億靈石劫走的念頭,此人只是腦海中略微一閃,就被壓抑下去。
且不談六翼虎族乃是不亞于孔雀一族的妖族大宗,輕易得罪不得。就說眼前這炎青山,就不是一個等閑之輩。
他既然敢于如此粗闊行事,就必然有萬全準備。
妖修之屬,對于氣息的感應敏銳,遠較同等修為的人修為勝。這也是歸無咎雖然隱匿了修為,但是已經有不止一人向他示好的原因——多多少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不凡之處。
而炎青山,顯然是目前露面的元嬰境妖修之中,排名前列的存在。
不過,這圓帽妖修思緒迥然意于常人。他對于千億靈石不敢生出興趣,但是手中摩挲不止,卻對這盛放靈石的納物戒異常珍惜。
這些納物戒,每一枚的空間容量都如同一間巨大的宮殿,委實非凡品所能及。此戒指作為百億靈石的附贈之物,至少也有千萬靈石的價值。
圓帽妖修忽地生出一個念頭,自這百億靈石中取出一億,向炎青山購買數枚此等品質的納物戒,不知可行否?
符書與納物戒,便如接鼓傳花一般,一位接著一位傳遞下去。每人都是如法炮制,簽了契書,取走一枚戒指,然后交到下一位有意之人手上。
只是這平靜與順利并未持續太久,一連傳遞了十二人之后,還是橫生枝節,停滯下來。
有一面容瘦削的銀發妖修,主動接過契書之后,好整以暇的觀覽一遍。但是卻無有任何動作,既不簽約,也不清點納物戒之中的靈石。
炎青山似乎并不焦慮,泰然自若。
忽地人群之中有一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對著銀發妖修言道:“這位道友。你若尚未想好,不妨將符書先遞解過來。石某要先簽了契約,落袋為安。”
銀發妖修聞言,忽地一笑。一伸手,將符契之上的納物戒一把卷走。
此時眾人無不清點明白,剩余納物戒共有一十二枚。即合靈石一千二百億。現在,這一千二百億靈石,已經盡數被銀發修士卷入袖中。
剛才這契書經歷輪轉時,人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終于有人做了。
銀發修士拍了拍手,似乎極為滿意。哈哈一笑,道:“很好。一千二百億靈石盡歸我有。炎青山,你若允了此數,簽了這契約又何妨?只不過,剩下這這十余位朋友,看來炎道友還要另外出血,才能擺平。”
炎青山見到此狀,毫不驚訝,亦不動怒,倒像是早有所料一般,悠然道:“其實其余二十來位朋友,只是適逢其會罷了。真正的正主,正是流澤道友四人。”
“一人三百億,總數一千兩百億。這個數目,炎某人認了。若是流道友想要一個人取一千二百億,總共掙上四千八百億,那胃口未免太大了一些。”
“流葵道友,流甘道友,流峽道友。四位為何分據東南西北,相距如是之遠?難道是你們四位要在這符節殿中,擺弄什么陣法不成?”
銀發修士臉色一變,沒想到自己精心偽裝的身份竟然已經被對方識破。
符節殿內二十余人之中,又有三名分散四方的妖修漸漸聚攏起來,靠在銀發妖修身后。這四人,原本看似并不相識,但是此時被炎青山一語道破,也就不再掩飾。
所散發的一身氣機,果然異種有同,彰顯源流。
歸無咎微微側身,征詢馬振的意見。
馬振沉吟道:“這偽裝了身份的四人,乃是天茫山妖族一脈的嫡傳弟子。聽炎青山的意思,莫不是這四人要在田獵會上,非法組隊不成?這可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炎青山忽地淡淡一笑,意味深長道:“三余年前在青翼蝠族領地的一場競賣會,一件異寶‘燭靈巧目’被神秘人物以三百億的天價購得,可是當時的一樁盛事。”
此言一出,有數人面上都是露出恍然如悟的神色,看向銀發青年的臉色,也格外地不同了。
炎青山又道:“流道友,現今這樁買賣已經讓你凈賺九百億。莫要太過貪心不足。以一敵四,炎某固然不敵。但是發起狠來,絕了你四人的奪魁之望,也是輕而易舉。”
馬振暗暗傳音,向歸無咎解釋道:“那‘燭靈巧目’乃是一件異寶。暗藏身上觀照四周,所照之人無人能夠察覺。此目能通過凝化一道氣柱高低,將所觀照之人的戰力高下直觀的顯示出來。”
“只要你一身修為在妖王之下,無人能夠逃過;就連你身上所攜法寶的戰力高下,也能充分估量。”
“說是一件異寶,那的確名下無虛。但是不入妖王之境,一切都是虛妄。此物畢竟重于‘術’而非‘道’,所以與那些能夠鞏固根本的秘訣、靈藥相較,其實還是處于次要的位置。能夠競到三百億的高價,著實有些雞肋了。”
“想不到,竟然是被他們四人作如是謀劃。倒也不枉了他們一番苦心。”
歸無咎此時也明白了其中奧妙。
的確,在怨靈山中,除了自己一人之外,本是舉世皆敵。若是明目張膽的抱團行事,那是決計行不通的。
但是,若能將敵手深淺全部摸清,然后有針對性的“無意”抱團一二次、二三次,將最具威脅抑或深藏不露的對敗,那么無疑能夠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大大提升自己進入前十乃至奪魁的幾率。
這件“燭靈巧目”,的確是被四人用到了妙處。
想到這里,歸無咎心頭一凜,忽然覺出有幾分不妙。
果然,那銀發修士流澤,面對炎青山咄咄逼人的心理攻勢,不但不理會。反而轉過首來,沖著歸無咎曖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