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歸無咎休整停當,縱身躍出清萊臺外,飛遁出去。
先至相鄰不遠的雒石峰,卻見此峰陣門緊閉。不多時,洞府之中清光一閃,躍出一個人來,乃是自幼服侍荀申的從人。
說是從人,其實也有元嬰三重境的修為,根基也極為扎實。這人見來者是歸無咎,連忙告罪。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釋,說是荀申因故返回甘堂宗去了。據說門中有一處秘地,和荀申的修為大有干系。
歸無咎一點頭,也未多說什么。又一個轉折,來到天樞峰。
只是此峰突然變得禁陣嚴密,較清萊峰、雒石峰猶有過之。歸無咎遠遠一望,此峰之中,隱約可見祥云籠罩,妙意蒸騰,似幽似現,若聚若散。天方地元的氣象之中,暗藏一點含元生變的軌跡。
歸無咎不由暗暗驚訝,看來陸乘文是在做進階元嬰境界的準備。恐怕自己自孔雀一族回返,他就搖身一變,成為一名元嬰修士了。
既然如此,也不便相擾。
就在歸無咎決意出行之際,忽地一道刺目金光追嘯而至,瞬間便到目前。現出一個身影,是個衣衫樸素的中年修士,一身精湛修為,在離合境中也是出類拔萃。
歸無咎識得此人。這一位,乃是均平殿中的執掌,姓邯。歸無咎得了各宗許多好物,承攬記功之責的,十回有三四人都是這一位過手。
這人急急一禮,道:“均平殿中,兩位上真有請。”
邯執事先往清萊臺去了一趟,但是卻見陣門緊閉,還以為歸無咎已經先行離開,自己晚到了一步。
但是聽黃采薇說,歸無咎離開之前,要與荀申、陸乘文作一道別。這才追趕出來,所幸把歸無咎給截住了。
歸無咎點了點頭,道:“勞駕邯道友跑這一趟。歸某隨后便至。”
均平殿建在開元界中最核心的位置,萬鏡池下的一片建筑群中,與歸無咎等人的洞府相距甚近。不過半刻鐘功夫,歸無咎就趕到正殿之下。
走到近前一望,二載經營下來,此殿之威望氣象已經建立。正殿至雄渾整肅暫且不提,后殿卻隱約可見,通連著陸續搬運過來的八座寶山。
這八座寶山,正是諸宗奉獻之奇珍的庫藏。更是一道安定人心、砥礪后進的底蘊和保障。
稍待通傳,便即進入。
若非事涉價值極高的寶物用度分配,八位輪值上真,通常并不在殿中。就算四位常值上真,也是兩人坐鎮,兩人休息,以半年為期,輪轉調配。
此時迎接歸無咎的,是江離宗姚純上真,和滎元宗箜荷上真。
箜荷上真能夠列名管事的四大常值上真之一,自然不僅僅是因為本宗出了陸乘文的緣故。
其人功行修為,在天玄境界的同道之中,同樣堪稱卓著;除此之外,性格更是隨和近人,頗有凡塵氣息,倒是和其余三位上真的神氣面貌有所不同。
不過箜荷上真自己,倒并不愿意與姚純上真一同執事。
因為姚純上真身量之高,還要勝過男子。而箜荷上真,雖然面貌宛若二十八歲的青年,風度翩翩;但是身材可就不敢恭維了。身高不過六尺余,和姚純上真低頭不見抬頭見,看著反差巨大。
箜荷上真與歸無咎一回生,二回熟。見過兩面之后便以朋友相稱,此刻更是極為熱情的迎面招呼。
略微禮數對答幾句,箜荷上真也不賣關子。指著殿中正廳上擺放著的一物,道:“請道友過來,非為他事。臨行之前,將此物一并取走。”
歸無咎抬首一看。
卻見案上擺放著一柄一尺長短的如意。此物看著甚是普通,也無什么寶光異象,甚至連色澤也不算太純。瑩白之中,夾雜著許多灰色、黑色的小點。
姚純上真笑言道:“此物極為貴重。不過可不是贈予道友的。他日返回開元界時,須得交還本殿。”
歸無咎訝然道:“不知此寶有何用處?”
箜荷上真鄭重言道:“無它,若是身處險地時,引動此符,便能將道友引回萬鏡池中。”
歸無咎吃了一驚,若是無論身處紫薇大世界的哪一個角落,此物皆有效用。那么其神異之處,還要勝過九大上宗的大界正反圖。
但一經追問,才知此物的使用范圍,果然是有限度的。
這枚令符,乃是萬鏡池連通七十七家隱宗的“合界法陣”,方才創制出來。依托的根本,依舊是五大地脈之力。唯有身處北至瓊石門,東起巨海宗,南至涌巖宗,西至東庵宗的廣大地域之內,才有效用。
但縱是如此,所覆蓋的地域依舊極為廣大,依舊是一道甚為了得的法門。
歸無咎將此物收藏之后,箜荷上真又言道:“請道友謹記二事。”
“第一件事。若是此寶能夠使用,那么它的相貌,便如同你現在所見的一般;若是出了七十七宗、五大地脈所屬,此符便化作枯黃色,那就無法借用了。”
“第二件事。道友既不可倚仗此寶,輕率行事;到了當用之事,也不可猶疑。道友畢竟是我隱宗興復入世的關鍵人物。善能保全自身,不逞一時之勇,才是深謀遠慮的抉擇。”
原來,此寶的根本道理,依舊是借用五大地脈之力。每動用一次,足足要抽取五大地脈百分之一的元氣。
這也意味著,引動此玉符一回,原先萬壽之齡的“開元界”,壽命就要縮短一百年。使上百次,隱宗的根本之地,就要當場崩解。
原本幾位道尊是打算煉制四枚,歸無咎、陸乘文、荀申一人一枚。萬一出門遠游,可保萬無一失。
只是因為種種緣故,第一次只煉得一枚。這樣的話,若是歸無咎等人若要孤身外出,這件護持之物,也只能輪流使用。
歸無咎將此物珍藏謝過。正要離去。姚純上真忽地道:“且慢。不知道友身上,可有‘容器’攜帶?”
歸無咎訝然道:“什么容器?”
姚純上真口中,吐出極為簡潔的一個字:“法。”
歸無咎想了一想,掌中驀然浮現出一物,乃是一方大印。問道:“此物可堪用否?”
姚純上真將“云中正二”副印接過,運氣機感應片刻,道:“此物甚好。其中本有二術,但以威能而論,卻稍顯遜色了。”
語畢,姚純上真心意一引,掌心之中驀然出現一點茁壯火星,眨眼的功夫,就映入大印之中。
箜荷上真一拊掌,也將此印接過。五指之間,似乎閃略過星屑碎落的虛影,一墜一收,旋即攝入玉印之內。
姚純上真鄭重言道:“所封印之術,威能甚宏。足以抵擋天玄境隨手一擊。切記,只是‘隨手一擊’而已。天玄上真完成了‘奪氣分疆’之后,取氣于元氣之澤的正式出手,是決計抵擋不住的。”
歸無咎接回玉印,再度正容謝過。
一處壯麗宏偉已極的山谷之中,殿宇連綿,明光點點,望之無涯無際。但是那點點光華,卻并不刺目。
因為谷中所有的建筑,都是略帶透明的明黃色,儼然純金鑄成。再明亮的光華陷入其中,也只是顯出區分明暗的差別罷了,絕無黑夜明星的矚目不群。
更何況,這谷中已經有了一件至為矚目之物。其余外物再使耀眼,在此物輝光之下,也只得等而下之了。
這矚目之物,乃是山谷的正上方、青天百里之上,幾有整個山谷大小的一個虛影。
一個孔雀開屏的虛影。
縟麗不能傷其神韻,耀艷深華卻又儀態萬方;尊榮以極,睥睨天下。
似乎下方的萬千殿宇,都在這孔雀的羽翼之下,受起庇護。任是誰一抬首見到這孔雀虛影,便會發自內心的生出一種極為鎮定安心的感覺,仿佛一切煩惱都不足畏懼。
此時,山谷中有一座幽深殿宇孤獨介立,周圍百余丈,都是孤零零的青石空地。只是殿宇四周,里外三層,扈從林立,顯然皆備森嚴。
扈從之中領頭的一人,身量高大,方面闊口。身著厚重金甲,手中橫著一桿金鞭,氣度懾人,仿佛門神一般。
其實,這殿宇本身乃是橙黃色,若是與外間的建筑相較,決計當不起“幽深”二字的評語。但是混雜在萬千明黃殿宇之中,卻著實有些“重”了。
就在此時,那殿內不斷傳來“叮叮當當”的脆響,似乎其中正有什么要緊事在辦,抑且極為機密的樣子。
忽然,此殿正門不遠處。有一個身著赤甲的青年,快步近前。他身量雖然魁偉,但是比之陣列扈從中領頭的這位,依舊要遜色一些。
只是此人高大之余不失俊秀,論面相儀容,那就要勝出一籌了。
隨著此人信步上前,殿宇周圍的扈從甲士一陣張望猶疑,都是不敢阻攔。
身著金甲扈從首領眉頭一皺,道:“孔德。雖然你也領了本殿職司,但是今日這樁大事,職守之人中并沒有你。你來做什么?”
孔德毫不在意的一笑,隨口道:“有幾分好奇罷了。”
金甲首領臉色一變,連忙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大聲道:“這重大機密,可是族規…”
孔德擺擺手,從容道:“孔晝賢弟勿疑,我孔德可不是貪心之人。二殿、三殿的卜算,就是你主動告訴我,我孔德也不聽半個字。孔晝賢弟只需幫我看看,元嬰境中,最后的贏家是‘執止符’,還是‘執休符’便可。想來這也無傷大雅。”
金甲首領孔晝聞言躊躇一陣,終于道:“你在這里等著。”
說完一個轉身,進入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