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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演法劍嬰問疑難

  這年輕人三個“難”字話音方落,密室之中陡然間發生變化。氣息升降,種種妙境凝結,合成一個人影來。

  此人看上去與孤邑上真氣息相當,只是多出一種不可名狀的奇特感覺,好似星辰明滅,光影參差。他身著一身青袍,面貌甚是普通。但身軀似是無定,時而漲大兩三分,時而縮小兩三分,仿佛暗合呼吸節律。

  那方才嘗試結丹的少年人,忽然面色呆滯起來。旋即他身形逐漸暗淡,數息之后,化作一道清氣,被攝入此人身軀之中。

  這人將那少年人“吞噬”之后,略一定神,沖著歸無咎一笑。

  歸無咎非是蠢笨之人,自然能夠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從容一禮道:“見過乙道尊。”

  孤邑上真也連忙上前,鄭重行禮,果然是以師禮一拜。

  然而,窺看孤邑上真所用禮節,便知眼前這位“乙道尊”,雖然氣象比萬鏡池中羋道尊那具常用分身玄妙了許多,但依舊是一道分身。

  先前歸無咎已然見過瀛水上真、甘堂宗權上真的金丹境化身。其具現之形,依舊能夠看到光影離亂,氣機聚斂成人形。和乙道尊剛剛顯化出來的這“少年”幾可亂真的形象,差距甚大。

  更不用說,這具少年化身并非乙道尊本體施展的手段,只是源自一具天玄境界的分身。這是虛里藏虛,真正的“一生二、二生三”的手段,其中難易,又不可以道理計。

  青袍人搖了搖頭,忽然一笑,道:“想不到從歸道友身上,竟也能度量此身修為與天人極境之間的差距。看來數萬載道行,今世飛升上界之望,終究渺茫。”

  雖然這句話語義有些悲觀,但是乙道尊說起來卻渾不介意,氣韻綿長,頗有幾分輕松灑脫的味道。

  歸無咎聞言啞然。

  剛剛乙道尊身外化身嘗試結丹之旅,在最后一步靜守虛寂、靜待丹種完全虛化泯滅的過程,約莫堅持了六個時辰,恰好相當于極限的一半,終于結丹失敗。

  越衡宗之內有簿冊記載,自二祖以下的四位天尊大能,都是堅持到了九個時辰之后。

  乍一看來,六個時辰與九個時辰,行至中道與四分之三,似乎相差不多。

  但是歸無咎心中有數。剛剛的“結丹”,非是真身施為,而是乙道尊成就人劫道尊之后,回眸前塵往事,吸取數萬載道途經驗所作的模擬。當年他結丹時的種種缺陷、不足,盡可以于現在這場模擬之中得以補償。

  如此依舊止步六個時辰,那便是天資稟賦、道術根基的天然局限,再也難以前進一步。

  歸無咎敢斷言:乙道尊正身當年結丹時,是決計不曾有這六個時辰的水磨工夫的。

  事實正如歸無咎所料。當年乙道尊即將丹成的那一刻,的確模模糊糊感應到,若是等丹種之力盡可能地瓦解崩散,外力惟微,自家所成金丹便會愈純。

  可乙道尊雖然有此念頭,叵耐他所用丹種已經品質極高,所產生的推動一身元氣的力道也已經極為薄弱。貿然相試,一個不慎,就要中斷了自家元氣運轉。當時乙道尊大膽行險,嘗試了約莫兩刻鐘時間,終于不敢再試,徐徐作法丹成。

  本土人道文明之中,各門各派,金丹之品同樣劃分品階,其中較為主流的一支,以一品至十二品的稱謂評斷。

  乙道尊成丹之后,就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了那兩刻鐘的冒險,自家所成之丹,似乎較道冊中所載一品之丹尤其精進一絲,心中常感慶幸,以為自家道途中獨得之秘。

  得聞歸無咎上呈“劍嬰”秘典之后,開宗明義,便是熬煉十二時辰,丹種化虛的學說,仿佛晴天霹靂。乙道尊所受震動,其實遠遠超過孤邑上真,只是他修養更深,不形于色罷了。

  乙道尊請歸無咎落座,笑言道:“修道途中的抉擇,本來貴在自家心證,旁人也干涉不得。這一回冒昧探問道友的道途法門,本是乙某的主意。想來道友不會見怪。”

  歸無咎連道不敢。

  乙道尊道:“等閑之下,乙某也不至于做此冒昧之舉。只是,十二載后圣教祖庭出戰之人,乃是與道友相同層次的勁敵。乙某和幾位同道商量一陣,還是以為要有所動作才是。”

  歸無咎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歸無咎下書祖庭之際,雖然是以“元嬰無敵,金丹一式”的條件挑戰。但是圣教既然要求比斗日期延后,又主動放棄了派出金丹境的弟子挑戰。那么自然沒有道理強求歸無咎這段時間不許提升修為。更何況,以阮文琴的道行,若是戰勝的是較自己境界為低的對手,反不為美。

  阮文琴號稱今日仍是金丹境界,須得一十二年時間成就元嬰。這是阮文琴的時間,同樣也是歸無咎的時間。論眼下雙方的修為進度,多半還是歸無咎領先一點。

  乙道尊等幾人,面對這一點,心思都不由地活絡起來。若是這十二載時間歸無咎修為停滯,白白讓阮文琴追趕超越,那著實不智。

  按理說,修為之精微到了歸無咎的程度,當是步步躍遷,仿佛沿江順流,無有凝滯。但是歸無咎號稱入境金丹極限已有數載,遲遲不曾破境,也引起了幾位道尊的疑慮和注意,最終卻錯認在所謂“劍嬰”的秘法中。

  乙道尊一笑,道:“若是乙某并未看錯,道友是在與代螺宗嵐的一戰中,完成了這最后‘劍嬰’法門的最后一關。”

  歸無咎先是有些詫異,隨后坦然點頭。

  他在銓道會上的每一戰,都會被幾位道尊反復研討審視,這一點并不奇怪。

  作為瞞天過海之計,歸無咎當初正是用“古空蘊念劍”的劍意混同“丹中之嬰”這道秘術。那秘術中,元嬰之形本不可見,但是破丹成嬰之妙韻,多多少少還是能被大神通者看到端倪。

  想不到無巧不成書,上一個紀元殘存,竟然還真有一門化劍成嬰的秘術,而且此秘術還真就被幾位道尊搜檢注意到。

  乙道尊思索片刻,問道:“修倒元嬰境界之后,那元嬰本可脫殼而出,離開本人軀殼,周游四方。敢問道友這‘劍嬰’法門,與之道理相通否?”

  歸無咎神色一動,道:“似乎差別不大。”

  乙道尊沉吟一陣,忽然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請。”

  他只說有一“不情之請”,但話音卻斷在這里沒有下文,只是雙目注視歸無咎,意含征詢之意。

  歸無咎自然知道乙道尊的“不情之請”是什么。

  乙道尊見歸無咎似有疑慮,鄭重道:“若有關礙,那便就此打住,只當乙某從未說過此事。”

  歸無咎出神有頃,忽然一笑,道:“不妨事。”

  隨即伸出一根手指,似乎只是隨意伸手一引,食指虛點空中。

  歸無咎的食指指尖,看似空無一物。但是這一片狹小的空間之內,乙道尊和孤邑上真都生出一種異樣感覺,似乎歸無咎的身軀,微微前傾三尺,到了與他指尖相齊平的位置。

  歸無咎的身軀,自然是未曾挪動分毫;真正移動的,是他丹田之中的“中”、“圓”之韻。

  就在孤邑上真有些動容時,謎底揭曉。

  歸無咎指尖,原本無形無相之處,赫然多出一道肉眼可見的透明“薄膜”,約莫龍眼大小,其中藏有一道不過指節大小的金色人像。

  不是元嬰,更有何物?

  真正的元嬰修士將自家元嬰離體,放出本相。霎時可增長至丈二高下,仿佛天神。但這小小元嬰雖然與尋常元嬰大小懸殊,但是屬于元嬰境界的真韻妙諦,卻與元嬰實相沒有絲毫不同。無論是誰,必定見之不疑。

  由于早已將法訣獻出,有了種種鋪墊。此時歸無咎再亮出這一手,不但不會惹起旁人驚疑,反而會增加了自己先前之言的可信度。

  當然,此微小元嬰的氣息風貌,早已被歸無咎用妙觀智大魔尊傳下的無上秘法遮掩,此時示現于外的,乃是極為純正的劍道氣息,乃是自古空蘊念劍中移花接木而來。

  將此物名之為“劍嬰”,那真是妙絕,就連歸無咎自己,也覺得極為貼切。

  孤邑上真搖了搖頭,面色一黯,并未再說什么。

  乙道尊凝視著這“丹中之嬰”足有一刻鐘之久,終于收了目光,示意歸無咎可以將此物收回丹田之中。

  只聽乙道尊緩聲道:“此法乙某分身雖未修成,但是仔細參研,也能得了幾分心得。若要修成,除了開宗明義的虛丹之難外,其后約莫尚有四重關隘。”

  “其一是對那元嬰之形的模擬想象,自然是愈加接近真實,此法修行才能愈加順暢。這等無中生有、僅僅依托推演的巧思,可謂之知見障;”

  “其二是神意運思,在那小小元嬰之中以神意澆灌,運轉靈銳,而非徒有其型。欲長久駕馭維持不壞,非得投入極大精神不可。此為神運障;”

  “其三是此物與金丹共存,其中丹、嬰二者,理數不同,運轉法門勢必生出差別,甚至自相矛盾。須得時時調和,處處維系。此為二心障;”

  “其四是此物與真正元嬰大小有別,精粗有異。須知修行之法,形變過甚,必有勢變,并不是一味縮小數十、數百倍就能解決的。須得重新摸索,探明法則。此為修行障;”

  “不知歸道友修煉此‘劍嬰’法門,是在哪一步較為困難?若是早日突破,鑄成范式,將劍嬰修成之后,也好早一日真正依此規矩,突破元嬰境界。”

  歸無咎心中暗贊。

  乙道尊單憑推理想象,便把這“丹中之嬰”的法門關鍵處,梳理的七七八八。但是這等疑點,若是自家到了那重虛丹境界,自然便能破解。這等先天限制,任憑你修為再高,當年未到這一步,也是領悟不到的。

  俗語云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便是此理。

  同時歸無咎敏銳的意識到。乙道尊問得如此之深,想必是要作出判斷,看那所謂的“機緣”是否適合自己。

  歸無咎暗暗思索,若是隨便蒙上一個,萬一回答有誤,只怕自己錯過一場機緣。

  腦海之中反復思量一遍,加之以自己先前的假想,歸無咎已有定策。于是朗聲言道:“俱不是。”

  Ps:少更會有說明。要是晚了,發的時間就推遲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盡可能發在整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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