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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宏論氣質觀人事

  隨著羋道尊一聲令下,列位天玄上真之中,有四人出席領命。

  領頭一個身著半碧半黑長袍的高挑女子,是羋道尊親傳弟子,身具神目神通的江離宗姚純上真。她身量極高,雖是女子,但是卻較身后三位上真更為英姿挺拔。

  姚純之后,一位淺藍袍服、腰間寬懸玉帶的中年修士出列,他相貌冷峻平和,但又略有生氣。此人名為孤邑,出自瓊石門。

  孤邑身后,緊隨著一位相貌清俊的灰發修士。此人甚是年輕,尤其兩束長發,仿佛扎成雙馬尾垂胸及肩,倒像是女子的裝束。

  但是他頭發乃是灰色而非黑色,略顯滄桑,卻又沖淡了這種女相,顯得中正平和了許多。只俊秀之余,略顯柔和,而不過分婉媚。

  此人名為越湘。乃是太素門門下。

  最后一位干瘦雅致,明凈清癯。身形清減,宛若修竹。此人若是單獨立在一旁,顯得極高,極易讓人錯估了他的身量。但是此時四人并列,還是能夠看出他固然身量甚高,但還是比姚純上真低了半個頭。

  這最后一人名為路艱,乃是出自清涼山門下。

  原本這四人,唯有領頭的江離宗姚純上真是歸無咎舊識。但當四人一齊出列領命之后,歸無咎方才察覺,其余三人氣度神采,全不在于姚純上真之下,俱是天玄境中的領袖人物。

  瞥了一眼四人所處之方位,回想起羋道尊對他們三位的稱呼。歸無咎登時了然。孤邑、越湘、路艱三位上真,當是瓊石門乙道尊、太素門尊盧道尊、清涼山五壺道尊的親傳弟子。

  羋道尊目中光華一斂,言道:“先察定虛實,找到確鑿證據方可下手,切勿魯莽行事。若是虛驚一場,不可傷了友盟之誼。”

  四人領命。萬鏡池內諸宗天玄上真,亦頷首稱善。

  羋道尊又對姚純道:“縱然真有變故。能信手掃平固然上佳;但若無有把握,還是要優先保證與會三人完好不失為上。若是歸無咎等人有甚閃失,唯你是問。”

  姚純上真躬身領命。

  約定一個時辰之后集合出發,此間之會,就此散去。

  雖然是挑戰圣教祖庭嫡傳的正式交手,也是歸無咎“以斗法謀道途”之路的終章。但歸無咎卻并無絲毫心意起伏之處。

  隨著局勢變化,他的心境久經磨煉,水漲船高。應對此戰,幾乎就是“銓道會”時任意一戰的態度,好似只是日常之事,隨手就可以擺平。

  回到洞府之中,向黃采薇和黃希音簡單交代幾句之后,歸無咎便趕到了合界法陣的內陣之所在。

  只是他動作迅速,荀申、陸乘文二人卻來得更快。這二位似乎出得萬鏡池之后,并未回返自家洞府整備,直接就來到了此處。

  這也可以理解。相比于歸無咎的淡定,這二位卻是多了一種躍躍欲試的思動之念。因為二人極有可能面對排名在其上的人物,心中沒有必勝之從容,卻要多出一種摧堅克難的銳氣來。

  圣教祖庭一方既然敞開交手人數,隱宗自然樂見其成。除了荀申是圣教點明“盼望一會”的人物之外,陸乘文自然也隨二人同去。

  陸乘文與歸無咎約好,若是圣教一方果真有想要從“金丹一式”的角度嘗試破局,那么迎戰之敵正好先由陸乘文接下,試試深淺。

  歸無咎自然無不允納。

  歸無咎降下遁光,與荀申四目相接,笑言道:“荀道友今日可是讓歸某刮目相看。但仔細想來也合情理。以荀道友那特殊的道念,本不該是一個純粹的苦修之士。明鑒深謀,察陰陽虛實,自然合于你的大道。”

  陸乘文也笑道:“荀道友當著數百上真的面,大出風頭。這等事陸某是羨慕不來,也做不來的。”

  荀申搖了搖頭,淡然道:“荀某何嘗想出這風頭。若是荀某是圣教門庭,處置門下叛亂。遇到相似的情況,當可垂拱而治。密室之中,與門中幾位能斷事的人物略微商議,便一言而決。”

  “但我隱宗卻不同。如今七十七家雖然成盟,但是四位道尊只是以威望執牛耳,并非統御下屬;其實盟內諸宗依舊是平等的關系。這等大事,就不能不開誠布公,使諸宗話事之人心悅誠服。倘若悍然處置,哪怕時候搜出證據確鑿,各宗心有戚戚,也是在所難免。”

  歸無咎,陸乘文仔細一琢磨,都覺得荀申之言有理。方才之處斷,了得之處不僅是見事洞察入微;先將諸宗上真齊聚,當眾說服,真是極老成的一手。

  陸乘文忽地笑言道:“荀兄在萬鏡池之中的分析判斷,可謂精致入微,合情合理。陸某極為佩服。但是陸某易地而處,卻不敢做荀兄所做的事。”

  “畢竟茲事體大。去假設一家有著天玄上真坐鎮的隱宗被妖族或魔道侵蝕,這等駭人聽聞之事,不目見耳聞,陸某決不敢斷言。”

  “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到了最后,萬一因為半始宗掌門高柳上真是一個行事乖張、不合常理的怪誕之人,巧合之下才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陸某可承擔不起這個后果。”

  “盡管這個可能性極小;但是畢竟不能完全排除。荀兄以為如何?”

  荀申先是一笑,似是禮貌回應。轉而眸中鋒芒又現,搖頭道:“若僅僅是依據捕捉到了這些細枝末節,縱然疑點再大,荀某同樣也不敢斷言。”

  “斷事之法,在于‘氣質’二字。”

  迎著陸乘文詫然的眼神,荀申悠然續道:“此處所謂之‘氣質’,并非就容顏外貌而言。一人之學識閱歷,思考方式,處世之道,甚至臨事直覺,總是在不經意間貫穿整體,統一為獨特的‘氣質’。”

  陸乘文訝然道:“荀兄與半始宗高柳上真素不相識,能知其‘氣質’否?還是說身為天玄上真,便當有收斂近似的‘氣質’?”

  荀申搖頭道:“荀某所言,不是半始宗掌門的氣質,而是圣教祖庭的‘氣質’。”

  “在我隱宗看來,百十萬載道傳,能修至天玄境界,便是正法。隱宗與乾元、上清本無高下之分,只是因為兩大人劫道尊成就妙法,這才使得圣教興旺一時。”

  “但圣教祖庭卻并不如是想。在他們眼中,自己是人道正統,這方蕓蕓大界,遲早是他們的掌中之物。他們看隱宗,不是平視,而是俯視。”

  “這一回,他們來書之中的言辭還算客氣。出乎荀某所料的是,此輩甚至連自家萬一失敗之后的利益分配,都主動提及,設計。更不必說言及萬一勝過歸道友之后的優渥條件。從中可以看出,他們通過某些渠道,探聽、知曉、甚至認可了隱宗真傳的實力;但即便如此,其根本上的超然姿態,崖岸自高、自恃裹挾大勢,卻躍然紙上。”

  “揭示陰陽洞天方位一事的用意,荀某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若說并無其他變故,圣教祖庭突然從虛情假意的高姿態,轉為赤裸裸的威嚇,實在過于突兀,也過于粗魯,不符合他們的身價,也不符合他們自命不凡行事氣質。”

  “結合種種蛛絲馬跡推敲。荀某才推斷,當是半始宗有什么問題。”

  “我等自己也并未掌握的內部隱患,他們作為外人卻已經得知,這是炫耀高明;將此信息隱晦透露,是賣個人情;借此引發隱宗內部的動蕩,是敲山震虎。而彼輩什么也不需多做,穩坐釣魚臺,看一出好戲,就收一石三鳥知效。這才是符合圣教‘氣質’的行事脈絡。”

  此番高論,不但陸乘文瞠目結舌,連歸無咎也嘆為觀止。

  陸乘文忍不住道:“荀兄真可謂之料事如神。以你這觀人觀事的法訣,天下間恐怕無人能逃過你的法眼。”

  荀申搖頭道:“那也未必。”

  陸乘文大感興趣的道:“莫非荀兄也曾經看錯過人,斷錯過事?”

  荀申忽地一笑,道:“雖然不多;但自然是有的。”

  陸乘文似乎不信,疑道:“可能與陸某分享否?”

  荀申轉首看向歸無咎,笑道:“遠在天邊,盡在眼前。”

  不等陸乘文再問,荀申淡然道:“歸道友給荀某的‘氣質’觀感,第一感,曾經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天外人;第二感,又覺得像是一個自異域潛入,謀劃顛覆隱宗的大魔頭。直到面見道尊,留下契書之后,荀某才斷絕此念。由此可見,荀某的氣質觀人之法,尚有欠缺。”

  歸無咎神色不變,微微一笑。

  此時,四道遁光轉瞬即落,時辰已至,是姚純上真等四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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