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速逃竄的過程中,兩名魔修,手臂、小腿殘破的斷面,逐漸有灰蒙蒙的煙霧生出。不多時,煙霧凝實,將殘肢修補完整。只是兩魔氣息由此略微弱了幾分。
歸無咎一馬當先,天山客等五人緊隨其后,窮追不舍。
數十個呼吸過去,天山客等五人心中稍感奇怪。按照一瞬間的經驗判斷,那兩名魔修的遁速應比自己稍慢,按理說片刻間便可追上。
可是現在,明明感到愈來愈近,卻始終未能追及目標。
這五人精兵強將組成一隊,哪肯輕易認輸?紛紛調動十足法力,縱起罡云,猛追上去。
又飛遁了一陣,那滯留在隊列最后壓陣的中年婦人冷侑珊,突地清喝一聲:“諸位仔細了!”
各人猛然停頓,面帶驚疑的環顧左右。
這才發覺,歸無咎發力追逐的方向,是往正東;而千禾玄宗藍覓煙追逐的方向,卻往南偏出二百余丈去;雁海玄宗易慕楠、易慕楸兄弟二人,又偏出百余丈;至于赤膊大漢天山客卻最為離譜,幾乎就要往正南方向沖去。
冷侑珊落在最后,將這一切看得分明,立刻出聲提醒。
實則她最初也被瞞過了。只是突然發覺天山客肩頭兩只異蛇太陰、太常,似有異態,不住上下游動。而天山客本人,卻一無所覺。
起了一觀究竟的念頭,才覺得腦海中“喀嚓”一聲,一道謎團被打破。
天山客、藍覓煙、易慕楠易慕楸兄弟,紛紛抬頭。這才明白看到,那兩名魔修,清清楚楚的出現在歸無咎正前方,卻與自己相行漸遠。
諸人心中一怔:為何自己迷迷糊糊的,就錯亂了方位?
藍覓煙見機調整方向,緊隨歸無咎之后,依舊一言不發。天山客和易氏兄弟,卻不由地老臉一紅。二人何等閱歷,這一陣卻輸給一位金丹修士。
歸無咎心中暗暗搖頭,這本是甩開數人的大好機會,卻被冷侑珊點破。事已至此,他也見機喝道:“這是魔宗‘顛倒迷途’之術,請諸位跟緊了。”
只是歸無咎心中卻在盤算,如何能夠擺脫尾隨,單獨和那兩名魔修見上一面,摸一摸底細。
奪取了墨天青身旁的徐長老,以及和凝、業命宏一行的行囊,歸無咎所涉獵的魔道神通著實不少。
眼前兩名魔修發動的,乃是魔門幻術中“大顛倒術”一門。
此術練到高深處,足以讓中了幻術之人原地轉圈數月不得解脫,其人還兀自以為自己沿著直線前行。
眼前兩人所施展之術,乃是“大顛倒術”中較為粗淺的一道分枝,只能使得追擊之敵稍稍偏離一些。
饒是如此,在土著世界中已經是一門極為實用的擺脫神通了。若非冷侑珊在后壓陣,連四位功行極精的元嬰真人也相繼著道。
“顛倒迷途”的幻術既被破去,真正比拼遁術,那兩名氣息在元嬰中期境界的魔修,明顯比天山客等人弱了一籌。
十余個呼吸之后,六人圍成一團,將兩名魔修困住。
兩名魔修一個較為魁梧,一個嬌小許多,身材玲瓏有致,似乎正是一男一女。
兩人臉孔上布滿血霧,似乎是用自身血液凝成一只奇特的面具,將神魂波動、相貌形容,完全掩藏起來。
兩魔眸中精光轉動,瞬間覺出困住自己的乃是六名元嬰后期修士,不由心中一沉。
不對。是五名元嬰后期修士,和一名…金丹修士?
兩魔暗生喜意,立刻就打定主意要往歸無咎把守的方向突圍。只是一抬頭,迎上歸無咎清澈淵深的雙目和掛著笑意的臉容,忍不住心中一寒,不敢上前。
就在兩魔首鼠兩端,想要改弦易轍的一瞬間,易慕楸窺到破綻。立刻操控手中元氣刀盤,六柄飛刀分刺兩人上中下三路。
飛刀寒氣森然,轉瞬就迫在眉睫。
不過兩名魔修卻夷然不懼,竟是以強當強,正沖著易慕楸的方向突圍。
那六柄法力凝成的飛刀,干凈利落的透體而過!
易慕楸臉上喜色尚未消散,卻驀然驚覺六柄飛刀卻沒有任何作用,抽刀斷水,水不斷流。二魔身上創口,立刻完好如初。
此時兩名魔修手中所持法器鬼氣森森,魔焰大熾,顯然威力大為不俗。若是自己稍稍退卻,包圍圈就要被打破。
就在此時,藍覓煙倒持琵琶,二指連撥,錚錚兩聲。兩魔面前平地生雷,清氣密布。兩魔立刻生出預感,若要再往前一步,等若往銅頭鐵臂上撞,非得頭破血流不可。一咬牙,不得不再度退回圈中。
易慕楠喝道:“楸弟。你是最善對付魔道修士的。莫非近二百年不遇對手,早已忘卻了迎敵之法不成?”
易慕楸聞言一愕,臉上半紅半白。
突然,易慕楸扯開衣袖,自懷中掏出一只似是獸皮所制的酒囊。拔開瓶塞,香氣四溢。易慕楸痛飲一口,混合一身法力,狠狠噴灑在十二柄元氣刀盤之上。
十二柄飛刀上,登時如同涂抹了一層綠豆漿糊般的異物。雖然犀利不再,但卻平白生出一種似能吸附精魂的異感。
易慕楸抖擻精神,再度撒出六柄飛刀。兩名魔修似乎并不在意,依舊往易慕楸方向突圍。既然已經驗明此術無功,他們怎會畏懼。
不過這一回,六柄飛刀斬過。兩位魔道修士痛呼一聲,跌跌撞撞的后退。胸腹間的創口,黑色血液不住流出,遠不復第一次迅速痊愈的神效。
而易慕楸六柄飛刀,似乎其上綠意更深了一層,刀刃之上隱隱有些發黑。
兩魔受創,天山客、冷侑珊作勢欲攻,正要結果了二魔。
兩魔露出兇光,痛哼一聲。突然身形齊齊下墜,猛烈地扎進地下沼澤之中,便要借潛通萬里的“十萬連窟”遠遁他出。
易慕楠、易慕楸兄弟二人,齊聲冷笑。喝道:“怎肯走了你這邪魔!”
兄弟二人雙掌一貼,法力相連,氣機陡然強了一倍有余。各自默念法訣,伸出食指往下一點。
只見下方原本流動不休的沼澤,突然化作一方堅凝的土山。
易慕楠高聲喝道:“天山客道友!”
天山客一點頭,笑道:“看本人的手段便是。”
天山客一揚手,環在脖間的赤蛇“太陰”,再度恢復數百丈長短的碩大身軀,一頭扎入泥沼之中,卷起一座百丈高低的土山來。
蛇身一緊,立刻絞碎。
易慕楠、易慕楸二人均擅長一種“指地成鋼”類的神通,對于精通五行遁術的修士,抑或在“十萬連窟”這特殊地形之下的戰斗,作用極為顯著。
往常的小隊作戰,追擊刁滑之敵,易慕楠、易慕楸兄弟有其一足矣,更是牢牢鎖定團隊核心的位置。
只是這一次,星衛神將為求穩妥,將兩人并入一隊。
這兩兄弟有一道合體連功的妙法,足可使這道神通的威力擴大三倍以上。如此一來,就算敵人潛遁之法再快,也逃不過“指地成鋼”的范圍。
那巨大土山被太陰赤蛇絞碎,兩名魔修果然藏在其中。
天山客臉上一喜,正要上前擒拿。
卻見被蛇身牢牢絞住的魔修身軀,突然干癟下來,如同蛻皮一般留下殘骸,真身早已脫困,瞬間便縱出二三里外。
這兩名魔修殺伐神通雖不甚了得,但是隱匿、逃命的手段卻層出不窮。
但在五人看來,這兩魔不過是強弩之末。
易慕楸兩柄飛刀再度射出,只是這次又有不同。兩柄飛刀之上附著一張明黃符紙,刀柄處系著一道法力所化的絲線。極輕巧的兩個轉折,便避過兩名魔修的防御,從后腦勺處扎了進去。
一道刺入,符紙立刻化去,成一縷飛灰。而兩名魔修,卻身軀僵直,再也動彈不得。
藍覓煙、冷侑珊二人隨后跟上,各自取出一件極為了得的的封印之寶,將兩魔牢牢困住,貼上封條。
易慕楸喜道:“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雖然在擊殺功行達到元嬰巔峰的“鉤鳴蛇妖”一戰中,天山客大出風頭。但是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捉拿妖魔部的奸細,而非斬除野怪。
從這個角度上看,這一次的行程,他易慕楸當居首功。
歸無咎心中一動,正要編排一個借口,遠離五人。但是他無意間抬頭一看,卻見天山客身上纏繞的“太陰”、“太常”二蛇,吐信不止,蛇頭亂扭,似乎躍躍欲試的模樣,成功吸引了天山客的注意。
天山客若有所思。
歸無咎主動上前一步,笑道:“諸位不忙歡喜。且看看所擒之物再說。”
藍覓煙瞥了歸無咎一眼,目光略帶疑惑。
不過這一行中的幾次經歷,她對于歸無咎的判斷再也不敢輕忽。稍一沉吟,取出一件形同燈罩的寶物,吹一口氣。罩定百丈之內,再無一絲縫隙。
備下后手萬無一失,這才一揮手,把兩魔身上封印揭開。
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那宛如干尸般的兩魔,身軀逐漸變成綠色,頭頂生出兩個小小觸角,四只獠牙外露。不住地對人作揖,然后俯下身,四足落地。再起身,重復作揖不止。
其拱手作揖之時,感覺與人無異;但四足著地擬作獸態時,卻傳來一種濃濃的妖獸氣息。
易慕楠臉色有幾分難看:“赤魅族!”
但是這兩只赤魅族妖修一副氣息不足,神情呆滯的模樣,不知中了什么邪術。
天山客冷笑一聲,上前把其中一只赤魅一腳踢翻。
五人這才看見,那赤魅足底各有一個銅錢大小的洞口,無限生機化作白色汁液,從它足底流出。
顯然,這兩個赤魅族的元嬰境妖修,已經命不久矣。
竟是魔道神通之中,以修士的生命為代價,所使出的代劫替形之法。
天山客輕輕撫摸肩頭太陰、太常二蛇,感受兩蛇指引,沉聲道:“隨我來!”起了遁光,連變幾次方位,最終鎖定了敵人氣息。
果然,約莫半刻鐘后,先前那兩名魔修,再度出現在六人視野之中。
如此一來,兩魔面色是真的有些難看了。
接下來一番戰斗,兩魔連續使用三次代劫替身之法,舍掉六位赤魅妖族性命,累次脫困奔逃。
但天山客身上二蛇似乎極為靈驗,一直鍥而不舍。終于,等到第三次追趕上兩位魔修,這兩魔似乎代劫之法的傀儡已然用盡,只能束手待斃。
再度將兩魔牢牢封印,藍覓煙特地上前仔細檢查,眼前乃是貨真價實的魔修,并非赤魅易形。
天山客似乎心中極為暢快,對著易慕楸道:“易兄,這一回是你功勞大些,還是本人功勞大些?”
易慕楸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自然是尊駕出力更大一些。”
聽得易慕楸服輸,天山客仰頭哈哈大笑。此人斬魔神通和指地成鋼兩道法門,是這一行最重要的兩道底牌,但最后還是被自己搶了風頭去。
可是天山客這笑容,笑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原來六人圍定的被封印術牢牢束縛的魔修,突然身軀陡然縮小,化成兩顆核桃大小的黑色石子,其中哪有半點活人氣息?
此時,歸無咎微微一笑。
就在天山客等五人詫異的目光中,歸無咎光天化日之下,平空消失!
在一處深埋淤泥中的玉簡上空十余丈處,清光綻放,一個背負雙劍、黑色勁裝的青年突然出現。
歸無咎對著斜躺在灌木叢中的兩具“赤魅”尸身,淡然道:“二位道友小別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