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張詭異臉面,歸無咎、奚輕衡極為意外。想不到“生死門”的幕后黑手,竟然是這位不知姓名的面具道人。
但是當過往信息被一一拾起,這個答案又在情理之中。
歸無咎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早該想到,玉嵐秘境除了三十年一度的開啟時間,并無其余的入境之法。因此幕后這位,多半是混跡于探險散修之中。
更何況,先前面具道人和余玄宗關系曖昧不明,似乎互知根底;這也是早該注意到的線索。只是其中關鍵處,雙方保守極嚴。余玄宗僅有領頭人物向之融或許知曉,連奚輕衡也不明所以。
如今向之融已死,倒少了一條挖掘此人背景的渠道。
轉眼間面具道人足下石臺愈升愈高,直到超出歸無咎二人所立高度為止,一派居高臨的霸者風范。
歸無咎回想此人先前舉動,省悟道:“尊駕也是十萬精玉競得占命銅錢的五人之一。你這么做自然不只是刻意做作,戲弄旁人。當時古天山見到你一件玉圭法寶,當場失態,似乎恐懼已極。想來你不知以何等秘法脅迫了古天山,教他故意傳遞錯誤的信息。”
當時焦詵圖已經覺察出氣氛詭異,采取了預防措施。不知他那枚銅錢之訊息,是真是假。如今焦詵圖意外的死在蒙太愚手上,古天山此時也必遭“同心咒”喪命,這件事卻成了一件無頭迷案。
面具道人不以為然道:“即便無古天山,本人自有辦法教二重境以上者皆入左門。古天山的存在,只不過教我行事稍稍方便幾分,又何足掛齒。”
面具道人盯著奚輕衡、歸無咎二人凝視片刻,緩緩道:“奚道友從前擔任萬殊閣侍衛頭領,一入三重境,便暫代中曲島職守,足見你極受門派信重,更遑論在“海天訣”一脈真傳中位列先班。你成就四重境之后,地位絕不在向之融之下。”
“還有這位文道友。未入四重境,卻擁有金丹四重的實力,堪稱驚采絕艷之才。以三重境修為抵御“四生滅”,實在不可思議。貴派埋伏了這樣一枚不為人知的暗子,連本人也被瞞過了。”
“先前貴派提供的入境名單,為何竟無文道友姓名?可見本人與貴派之間的合作,還需要增進信任。”
“文道友因何裝束大變?是了,如此裝束,清華貴胄之氣大減而孤峭獨拔之意橫生,正是劍修本色。”
面具道人對歸無咎、奚輕衡二人評頭論足,侃侃而談。但是他雖然對歸無咎二人極盡贊美之能事,但儀態口吻中那股居高臨下、指點江山的飛揚灑脫,卻是掩蓋不住的。
但是歸無咎、奚輕衡立即敏銳的把握到一條信息:
這面具道人,不是余玄宗的人,而是和余玄宗有著緊密合作關系的友盟!
這個結論之所以絕對成立,不僅僅是因他親口承認身份。更是因為此人下意識的把歸無咎當做余玄宗的伏兵!這完全暴露了他的視野。
此時任誰見到二人同行,把歸無咎當做余玄宗藏身于暗處的一子,是理所當然的見解前提是,這是余玄宗之外的人。
若是余玄宗弟子,自然清楚的知曉,歸無咎并非本門中人。
平心而論,入門后一路而來,遭遇秘術之強橫,非一等宗門之底蘊不能為。然而在容州荒海之地,余玄宗看似強勢,但因為獨占五行雜玉礦脈這香餑餑的緣故,也可以算是是四面皆敵。
實在難以想象,哪一家宗門會和余玄宗有這種程度的結盟。
莫非是平州、震州、雷州的某一家大宗?
奚輕衡輕輕一笑,雙頰淺暈,異常明媚動人:“既然尊駕是我余玄宗友盟,為何入境之后三番兩次的為難我二人?”
面具道人冷哼一聲,剛才昂揚豪邁的聲音頓時陰沉下來:“本次探玄會,生死門吉兇如何。以二位的身份,難道會如同那些金丹一重境的炮灰般,未或告知?二位自履死地,怪得了誰來?”
奚輕衡尚未接口,面具道人似乎想到什么,沉吟道:“莫非貴派內部斗爭激烈,奚道友二人與向之融等人并非一路?入境吉兇,貴派長老只告知了首腦之人向之融。而向之融卻故意將相反的信息傳給奚道友,除去將來競爭權位的兩位大敵。”
“向之融并不知生死門是由我主持,自以為一旦出了秘境,死無對證。到時詐稱奚道友二人死在星月門之手,卻是一條天衣無縫的毒計。”
歸無咎、奚輕衡二人相當無語。眼前這位突然靈光一現,腦補出一條二人出現此地的理由,乍一聽竟也合情合理。可見他也是個擅使陰謀詭計的行家。
奚輕衡笑道:“向師兄早已交代明白,右門為吉,左門為兇。只是輕衡生性好奇,離境時突然改了主意,決意往左門一探究竟。”
面具道人沉默半刻,然后重重一點頭:“是在下多慮了。原來并未有甚陰謀算計,單純只是二位活膩歪了。修道人不惜身愛命,任性妄為,是要付出代價的。二位埋骨于此,料想貴派也不會有什么怨言。”
面具道人又道:“估摸著時辰,九陣之戰早已結束。為何尚未有一位金丹四重境修士來此?無論星月門,還是玉京門一方,都當從左門出才是。”
奚輕衡一聲嘆息,惋惜之極的道:“我派向師兄、程師兄和白龍商會二位。對戰星月門四人,俱都同歸于盡,未有一人存活。”
面具道人拳掌重重一擊,痛呼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心懷鬼胎,何以成事?本已有六位入我彀中,卻壞在貴派的爾虞我詐之中!爾等死不足惜,卻差了一點壞了本人大計!”
“現在就算是本人大發善心,想要放二位一碼也不能夠了。”
“教二位做個明白鬼。九蘊之精,并不在本人眼中。此物本就是貴派囊中之物。只可上下諭令失真,向之融等人又貪功冒進,以致為了奪取更多的九蘊之寶,演化一場無謂爭斗。”
一番解釋,歸無咎、奚輕衡這才明白事情始末。
原來按照面具道人和余玄宗的商議,無論哪一家的人物奪了九蘊之精,最終都會在生死門一關折戟。到時候面具道人自會將九枚九蘊之精交還給余玄宗。
照理說余玄宗不必派出一人,只消暗中傳出九關次序的消息,借刀殺人,坐享其成便可。
但余玄宗不知從何處聽到似是而非的傳言,說道九蘊之精若聚集一處,將有不可思議的妙用。
余玄宗和面具道人雖為友盟,但是深恐九蘊相合的價值高得出乎想象,到時候同時被面具道人收集,窺見奧秘,恐怕平生變數。此人是否愿意如約交還,實在是說不準。
于是余玄宗權衡之下,決定派遣隊伍進入其中,親自奪取九蘊之精。但是數量不必過多,只消取了一件便足夠;遇到他派四重境修士,同樣以避戰為上。
這指示其實暗藏深意。只取一件而不多取,目的是不教面具道人收集齊全,起了坐地起價的心思;避戰其余四重境修士也非膽怯,而是此輩本就是面具道人在生死門中的資糧,提前殺死,反而不美。
但很多時候,下棋之人意圖秘而不宣,下面做事的人心猿意馬,執行起來自然就走樣了。生死門和面具道人的全部底細,余玄宗僅有韓安世掌門和二位太上長老知曉。
傳下上諭的元嬰真人,僅告知當如何做,卻講不明前因后果。于是向之融、岳遙峰等人起了貪功之心,改弦易轍,平白造成一場殺劫。
歸無咎本想和此人繼續虛與委蛇一番,試探他的底細。但這時面具道人卻果斷出手了。
他大手一揮,陰風飄蕩處,泥黃色濤濤巨浪如同卷幕倒掛,翻轉成一片方圓十余里、密閉的結界。同時他所立高臺之上,密密麻麻的棺木從地下中鉆出,縱橫各百,總數怕不是有萬數。
歸無咎、奚輕衡面色凝重。倘若這萬余棺木中無有空棺,那便意味著所有走進左門的修士,已經全部畢命于此,并在極短的時間內煉成尸傀!
隨后一陣暗紅色的寶光綻放,一物出現在面具道人掌中。白中發黃,外形鼓脹,斑紋雜亂無章,竟是一件巴掌大的法螺。鼓起一吹,十余層若隱若現的亂紋激而后化,顯化成一道道透明的氣之墻壁,將他的身軀完全籠罩在內。
面具道人在這小結界內鋪下一張陣圖,盤膝坐于其中。隨后他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放置一件法符樣的奇物,隨后屏息凝神,雙掌結成數十法印,似在行功運氣。
片刻之后,他掌心黑芒綻放,驀然一條黑色蟒蛇竄出,勢極靈動,將不遠處一具棺木捆縛,拖拽到近前。
面具道人先前口氣甚大。此時御使法術,摸出法寶,歸無咎和奚輕衡只道大戰一觸即發。不想他一番動作,只是在布陣行功。其人行事,果然出人意表。
歸無咎和奚輕衡對視一眼,瞬間取得默契。先發者制人,后發者制于人。若眼前這位有什么準備尚未就緒,此時正是半渡而擊的好時機!
二人不約而同起了數十枚符箓,對著防御結界揮灑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