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如島洞府之內。明潤光華似乎凝成一道水泉,空靈淑靜。
十余年來,歸無咎修煉之處,本都是一副彩光炳耀、英華流轉的異象。但是此時,洞府中雖然明光渺然,但卻遠不若往時濃烈。仔細比較,似乎只比滿月之時稍勝幾分。
唯有紫玉珊瑚散發的蕭疏月華,和通體玉潤的元玉精斛輝光連綿,相得益彰。至于洞府內原本最為刺目、宛如金像的存在歸無咎靈形之身,一時卻找尋不見。
可是洞府中靈光流轉,氣息吞吐,猶如一葉扁舟馳騁巨浪之上,時高時低,起伏騰挪。這斷然是修士行功景象無疑。
循著氣機周流的方向尋根索源,終于才能發現一絲端倪。修煉之人并非刻意隱匿行跡,而是恰好和元玉精斛混而為一。
此刻元玉精斛并非憑空立在蒲團之上。一道極細微、極淡薄的金色虛影,依稀構成一個人形,正是洞府之內靈氣周轉的中心!而元玉精斛所處的位置,正是這人形的丹田處。
精斛散發的綿綿光華和這金色透明虛影幾乎不分彼此,粗看之下只當那人影是精斛散發的光暈,也難怪難以辨明。
初入靈形境界時,元光只是浮在表面淺淺的一層。隨著功行增長,直到肌里,五臟,筋骨,愈煉愈深。最后一步煉到丹田,便成就靈光徹體之二重境。
在功行提高的過程中,這元光本是愈來愈盛,從鍍金薄膜直至宛如金像。可是在成就靈形二重境之后,這靈光反而又由顯入晦,由明入微,化作這一道淡淡虛光之影。
瞬息之后,這虛光漸漸消散,顯露出一個真實的人形來。
歸無咎淡淡一笑,十七載成就靈形二重,這個過程水到渠成。
成就靈形二重境,對于世間絕大多數修士來說只是道途中的一小步,其實并不足道。可是對歸無咎而言,將元光煉化到通徹全身,接近金丹修士“無漏之身”的狀態,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如果丹田處未能元光通徹,元玉精斛就無法如現在這般收納入體。
歸無咎反手一托,掌中出現一晦澀玄奧的封物法陣。陣門轉動,落出圓滾滾的一物,一動不動浮在面前。
歸無咎想了一想,精巧的陣門開闔。二,三,四….總計九枚雞子略小的白色丹丸浮在空中。這九枚丹丸雖相貌平凡,但散發出的丹力瞬間就充盈洞府,蓋過了歸無咎身上的靈形元光。
正是前后獲取的總計九枚金丹。
歸無咎將元玉精斛取出,浮現在玄關一竅之前。九枚金丹依次納入精斛之中煉化,元光牽引,一如煉化五行雜玉時的步驟,沒有半分錯亂。
約莫兩個時辰以后。精斛之內,九枚金丹已經化作一汪金色液體,正處于翻滾沸騰的狀態。
歸無咎取出八只封元玉瓶。操控金液從精斛漏斗口中流出,依次將這一團金色液體注入八只玉瓶中。
歸無咎把手一揮,八枚玉瓶被收回納物戒內。
隨后剩余的九分之一金液連同元玉精斛一起,被歸無咎重新納入體內。精斛位于虛丹上方,窄口和自己的虛丹之影緊密相連。
歸無咎小心操控元光,將元玉精斛中的金液完全注入虛丹。隨后虛丹之影緩緩轉動,將那金液之中的強橫力量一絲絲抽取出來。每抽取一絲力量,歸無咎便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功行提高了數成。
兩個時辰下來,金液中的丹力即將被完全吸納,歸無咎嘗試著運轉虛丹,發覺這個增幅最終達到了恐怖的二三十倍之多!
不僅如此,金液之力完全被虛丹掌控的一瞬間,一股清晰無比的意蘊就此升騰!
一竅虛空,八面玲瓏。七還九返,精微執中。
這是“中”的韻味。
有了這分韻味,歸無咎恍然間覺得,自己已經是一位真正的金丹修士了。
以前歸無咎的元光縱然純粹到了通幽入化的境地,但到底變化流行一無所住,全憑心識主宰;而此時歸無咎卻感受到,自身進退、攻守、氣機開合,皆在丹田內那虛丹之形的轉動中圓轉和諧。
稍稍運使兩分丹力,丹煞之力裹住元光,渾融不二。歸無咎此時無論氣息還是真實戰力,都與金丹一重境修士全然無二了。
天下間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唯有歸無咎一人而已。
那元玉精斛,本就是修士之“外丹”。不過此丹僅有丹之理,而無丹之力。故而需以金丹修士丹力填充,至此形上形下,道器之間,泯然中處,無有不諧。
若是旁人煉化此寶,卻難以達到相同的高度。在彼輩手中,因為虛丹和筋骨百骸之間須以精斛作為樞紐連結,虛丹之韻的傳遞就平空多出一道媒介。
在敵手眼中,你縱然法力強橫與自己相若,但在雷霆一擊之下總是慢了半拍,必定無有還手的余地。甚至可以說,雙方不是同一個層次的存在。
可謂成也精斛,敗也精斛。
唯有歸無咎,既得了堪比金丹修士的丹力,又憑借自家修為成就“抱丹成圓”和“虛丹成韻”境界。至此三位一體,才能真正補足短板,媲美金丹。
虛丹轉動一周,歸無咎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自己完全煉化元玉精斛提升品階,需要三千七百五十年時間。
這當然不可能是真實的結果,不過歸無咎亦大致由此知曉,這號稱“體外之丹”的元玉精斛果然和金丹的關系極為密切。之所以生出三千多年的預兆,當時因為那九枚金丹的品質過于低劣的緣故。
自己真正成就金丹之后,大約會得到一個相對準確的數字。
一枚金丹的金液,遠未能填滿歸無咎體內虛丹。歸無咎一沉吟。掌中重新取出三只玉瓶。
正在此時,洞府門戶大開,天光透入。進來的正是獨孤信陵。
饒是歸無咎早已與她說過,自己成就靈形二重境后便可以金丹修士的面目示人。但當獨孤信陵真正看到歸無咎這副面目時,俏臉上依舊難掩驚容。
以她元嬰三重境的修為仔細辨認,歸無咎明明白白是一金丹修士。
歸無咎道:“可順遂否?”
獨孤信陵道:“托主人之福,幸不辱命。”素手一揮,一枚白色丹丸在洞府中浮現開來,氣息之強橫映照四方,折沖內外。丹丸之下,是一枚淡青色的儲物法戒。
那丹丸同樣是一枚金丹。
只不過這枚金丹中流淌的磅礴氣息,先前九枚金丹相加,也遠遠不及。
歸無咎取出封元法陣,將這枚金丹收入其中。再以神識探查那納物戒,整整齊齊的木盒堆積如山。粗粗一數,精玉總數竟多達三百余萬。當即問道:“是哪一個?”
獨孤信陵道:“紅衣會三王中的“山林王”。這次動用了商會中埋藏極深的一條線索,得知了紅衣會隱匿通海哨島的一處據點。此人正隱匿在密地,晉升金丹四重境界。擊斃此人后,發現他的真實面目,果然不出所料。三百多年前余玄宗那一輩“真傳四杰”之一的武德之,成就金丹之后便脫離了各家視線。卻不想在荒海做殺人越貨、累積資糧的勾當,以“紅衣會”首領的面目示人。”
歸無咎道:“不至于被其他人發現了吧?”
獨孤信陵微微一笑,自信道:“婢子若以雷霆之勢將之滅殺,看似不留絲毫痕跡,卻反而會將懷疑的目標限定在一個極小的范圍內。”
歸無咎點頭表示同意。山林王武德之,距離元嬰不過半步之遙。更何況其人身份不俗,保命底牌自然不少。若敵手能快速讓他消失,連半點線索也未傳出。幾乎已經可以鎖定為元嬰三重真人手筆。
歸無咎問道:“那你是如何做的呢?”
獨孤信陵笑道:“婢子改換面目,將自身氣機壓制在金丹四重和他一戰。斗了大約一個時辰。最終以幾件秘寶和主人賜下“九兵雷符”出其不意,一舉將他擊斃。”
歸無咎贊許道:“這個策略不錯。”
獨孤信陵道:“只不過這事動靜不小。此人身家如此豐厚,幾乎趕得上白龍商會四分之一的流水。多半紅衣會截掠所得,都積累在他身上。此人一亡,余玄宗內必定產生一場震蕩。”
歸無咎道:“然也。這一步做了之后余玄宗勢必更加警覺。要做成下一步,勢必會難了許多。”
獨孤信陵遲疑道:“主人臻至金丹境界,已能修習改換面目的秘法。”
歸無咎道:“此事任何時候都可做得,并不著急。”說完歸無咎運使精斛,便要將手中三枚玉瓶中的金液引入虛丹之中。
獨孤信陵見狀突然道:“奴婢以為,主人還是維持現在面貌較好。”
歸無咎訝然道:“緣由何在?”
獨孤信陵道:“主人現在周身之氣息,大致相當于最弱的金丹一重境修士。以奴婢淺見,這副面貌行事似乎較為方便。其余金丹大液,不如待到需要時再臨時補充,或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歸無咎皺眉一思,笑道:“你所言有幾分道理。不過自今日起,我當完全掌握荒海行事的主動權,以往憑謀略周旋數派之間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