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長言無力開口,但心底明白,天靈蓋落地的那一下并無大礙。可是臉上那一擊,似乎讓他周身骨骼筋脈遭受三五千次振蕩,此時徹底癱軟。
在場之人,無不色變。
留下來參與第三場莫言會的,已經少有采掘雜玉的散修。細觀全場,元嬰真人不下百六七十人,其余多半也是大門大派的金丹修士。
以他們眼力當可以看出,這假小子起伏之間隱約有青、紫二氣環繞,分明就是靈形元光。
可是她方才由靜而動,一腳揣在真長言臉上的一擊。起承轉合圓全無隙,幾乎可與金丹修士“抱丹成圓”“虛丹成韻”媲美。真長言作為一等宗門的核心弟子,未來極有潛力成為元嬰真人的人物,一擊就被放倒。這,怎么可能?
心念電轉之下,較有見識之人第一反應是,是否哪個脾氣古怪的元嬰真人刻意隱瞞修為,借機生事?未明虛實之前,各人都不敢妄動。
“假小子”一擊放倒真長言,原本如閃電殘影般的身軀在空中瞬間放緩速度,化作一片悠悠落葉,兩三個轉折,飄然落地。這份由極速轉為迂緩的姿態,極為寫意,讓人心折。
“假小子”鼓掌道:“哈哈,我最喜歡聽骨頭碎裂的聲音啦。喀嚓,喀嚓。比砍樹痛快多啦。不過你這么弱,肯定就不是了。”
說完她摸了摸右手手腕上一只手鏈,嘟嘴道:“可惜落地之后到了近處,七寶天鏈就沒有用啦。”
白宣明自忖有些見識,上前一步道:“這位前輩,你隨意對我等晚輩出手,可有些失了身份。”
“假小子”眼珠一轉,笑道:“見識這么差,肯定也不是啦。不過你今年四十七歲了,卻叫我前輩。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多大年紀嗎?該打!”
在白宣明的意識中。
這個“該打”的“打”字,和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同時傳入自己的耳膜中!
然后自己飛了起來,不可控制地后背著地,重重摔落。所落之處,和真長言頭對頭,腳對腳,中間隔了兩三尺的距離,像極了兩根筷子。
真長言遭挫之后,白宣明豈能沒有防備之心?但是在絕對的靈識和速度面前,這一切都絲毫無用。
“放肆”!“好膽”!
兩聲冷喝從莫名的角落中傳出,兩道氣息膨脹,彌漫,瞬間就要將那“假小子”完全淹沒。
這兩道氣息,一道金光騰涌猶如金蓮,一道深邃廓然仿佛至幽之水。從兩個方向合擊,堵住那“假小子”的去路。
一道金光、一道水氣,旁人只數百丈外遠遠的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這兩股氣息到底有多恐怖。但若閉上雙目,卻似乎又覺得眼前的一切完全只是幻覺,天地間這氣流與溫度沒有絲毫的變化。
金丹入微,元嬰入玄。
這種玄妙感覺,正是元嬰真人的神通手段!
出手的二人是藏在暗處的余玄宗的二位元嬰護法真人。
這二人心中也是有幾分火氣的。
先前萬池教時暻在拍賣會時生出風波。偏偏他是事先得到關照、不可輕舉妄動的數人之一。雖然是遵命而行,但說到底還是他們功行未到這一步,方才有這等吩咐。由此早已憋下了一口氣。
剛才這不速之客,身上氣息分明只是靈形境界。他們顧慮之下也未曾出手。畢竟凡事要講一個身份對等。若元嬰真人在這眾目睽睽的場合,輕易捉拿一個靈形修士,不免教人恥笑品珍會驚弓之鳥。
直到真長言、白宣明連續倒地。他們方才省悟,這哪里是什么靈形修士!
那“假小子”擊倒白宣明后,反身退出數尺。這時對兩道強橫氣息似乎絲毫沒有防備。
金水交融,渾然合一。似乎將一切生機碾碎成微塵。
暗中擔任護衛之責的元嬰真人,除二等宗門只出一人外,余玄宗等四家所選之人,都講究神通的互相配合。譬如眼前這二位真人的“金水內映”合擊之術,等閑元嬰二重之人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不過這“不速之客”也太不堪了些。就算她只是元嬰一重修為,多少也能留的一口氣在,也不至于一擊斃命吧?
莫非這“假小子”真實修為是金丹境界,通過什么異常功法或寶物偽裝成靈形修士,然后被兩位元嬰真人一擊擊斃?看來這的確是最合理的解釋。
就在這時,那已經彌漫混同的金水幽光,突然分解開來。一分為二,重新變作一團金光,一汪水氣。隨后這金光、水氣極速縮小,恍惚之間,已經化作一點水滴和一抹油燈上的火苗。
“嗤”的一聲。水滴、火苗碎裂開來,似乎返璞歸真,變成最純粹的兩團精氣。被那“假小子”胸前一只玉鎖收攝進去。
數百丈外,“砰”“砰”兩聲。
兩個皓首蒼顏的玄服修士從空中現出身形,口鼻之中溢出鮮血,身體搖搖欲墜之下,勉強落地。正是兩位元嬰真人。
他二人這副情形,分明是本命神通被破的表現。
那“假小子”臉色一白,似乎有些后怕。指著地上的白宣明道:“他說的話也有些道理。你們隨意對晚輩出手,可有些失了身份。”
不過她撫摸了一下胸口,膽氣復壯。掃視一眼全場,眼前一亮。對著君不善道:“又找到一個靈形境的。是你嗎?”
“喀嚓!”“哼。”“咦?”三聲混雜。
隨后又是“砰”的一聲,一道人影甩出。
一切猶如電光石火。“喀嚓”一聲是君不善手臂斷折的聲音,哼聲自然也是從他口中發出。至于那驚訝之聲,卻來自于那“假小子”。
君不善終究比白宣明、真長言勝過一籌。盡管他同樣無法跟上假小子的反應速度,但是卻憑借著屢次參加“玄丹生死煉”后鍛煉出的和金丹修士交手的本能,伸手擋了一擋。
一擋之下。
君不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靈形修士!不是丹煞法力,不是異種神通,就是最真實不二的元光之力!
但是這元光之力的強橫,比他理解的靈形修士的極限還要強了數倍。
所以他的手臂斷了。
下一個瞬息,那少女一腳磴在他胸口,將他踹飛出去。
真長言,白宣明,君不善。整整齊齊的躺在一起。
君不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自己可是余玄宗數百年來,靈形境的最強者。未來注定要執掌宗門、叱咤四州的風云人物!就這樣輸給一個同境界的修士,何況,還如此年輕?
宗方驊、張舜府六人,以及做客此地的時暻等元嬰二重修為之上者。從頭到尾都一動不動,面色凝重。
他們的眼力比元嬰一重境的護衛勝過一籌。自然能夠看出,這少女是個如假包換的靈形修士。
如君不善、真長言、歸無咎這等青年模樣的靈形修士,并不算稀奇,二三十載成就靈形均可維持這副容貌。四五十歲年紀,在靈形境的修道人中稱為“青年”也是名副其實的。
可是眼前這野丫頭,她骨骼尚未發育完全。這意味著無論如何,她的年紀也超不過十六歲!這世界上真的有十六歲成就靈形境,并且能達到“抱丹成圓”和“虛丹成韻”境界的人?
莫非是有奇特寶物,隱匿了自身氣息的妖修?
宗方驊上前一步,語調難辨喜怒:“敢問姑娘是何方神圣?是否四州之外遠道而來的異族客人?”他“異族”兩字咬的很重,緊緊盯住這“假小子”。
“假小子”對宗方驊的話毫不理會。見君不善躺在地上,雙目空洞無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似乎產生幾分憐惜和歉意。
只見她雙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對著君不善“諄諄教誨”道:“靈形境是你我差距最大的時候。不曾修煉上法的人,能接我一招也算是很不錯了。切莫灰心喪氣,你雖然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是努力修行,以后成就元嬰三重也大有希望。”
這副溫柔形象,和剛才蠻不講理,隨意出手傷人的野丫頭,哪里是一個人。在場的百余位元嬰真人,目瞪口呆。
這丫頭一拍腦袋道:“是了,差點忘了正事。這里還有沒有靈形修士,還有沒有?”瞪大眼睛,左顧右盼。
突然,一個身形俊朗、白袍玉立的青年,出現在她眼簾中。這青年幽深的雙目中似乎包含著復雜的情緒,正打量著自己。
彎腰如弓,流星趕月!
這一次這假小子竟是招呼也未打,嬌俏身姿裹挾兩色元光疾馳而來。這一下襲擊之突然,力量之強橫,比之對真長言三人出手時更勝一籌。
可是瞬息之后。假小子驀然靜止。拳頭落處卻空空如也。那青年猶如移形換位,飄身于三尺之外。
一擊不中,假小子不驚反喜。雙眸中滿是亮光:“總算找到你啦。太爺爺本來和我說好了,成就靈形之后我就是第一真傳。等我辛辛苦苦在洞里呆了三年出來,卻又變卦了!罪魁禍首就是你這壞家伙!”
這假小子上下打量了歸無咎一眼,滿是審視和好奇:“你就是三百年后要入門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