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蕪湖縣城內的廣濟寺中,景王趙杞、濟王趙栩、益王趙棫、觀文殿學士宇文虛中,還有一個年僅十三歲的韓國公趙相,正在這處大宋官家趙楷的行在當中四下打量。
其中三個年長的親王,都對這座戒備森嚴的寺廟當中的布置感到了一點兒詫異......這里的布置,用一句話來說,就是沒有布置。除了公案桌椅等等,沒有任何裝飾和字畫,也沒有擺滿了卷裝本的書架。如果不是大堂外頭插著象征趙楷這位天子的六根黑纛和兩面白幡,趙杞、趙栩、趙棫他們仨,都不敢相信這里居然是那個才藝不亞于莊宗,而且酷愛書畫的趙楷的行在。
難道趙楷為了打天下當官家,連書畫愛好的舍棄了?一心一意的就只剩下為父報仇,為國雪恨了?三個大宋親王想到這里,就不住的點頭佩服起趙楷的孝心和雄心了......
至于那個自打記事之后,就沒見過趙楷的韓國公趙相并不知道當年的趙楷有多么熱愛書畫藝術,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大堂外面站立著的一隊班直武士吸引過去了。這些武士的年紀都很輕,都在二十歲以下,都有一副相當結實的身板,每個人的面孔都曬得黝黑,一看就知道經常在夜晚訓練。
他們的體力和站姿看上去都無可挑剔,每個人都披著冷鍛全甲,攜帶著弓箭、直刀、鐵錘、炸雷,手持長槍......帶著那么多的家伙,這武藝一定非常高強吧?
趙相這個先皇之子生得太晚,沒趕上“好時候”,在大哥趙桓辦的小學、國子學里面又是文武兼修,而且以武為主。所以對書畫藝術沒什么興趣,倒是很眼饞那些班直武士身上的冷鍛甲,還想著和他們切磋一下武藝。
正在趙相想要從大堂里面溜達出去找個班直武士打聽一下,他們的冷鍛全甲是在哪兒買到的時候,就聽見院子外面一聲發喊:“萬歲!”
然后院子里面所以的班直武士都是一個立正,看著比原來更加威風了。
趙相知道是趙楷來了,也不和三個哥哥一起,自己先溜達到了院子里,站在大門內往外張望,沒看見人,卻聽見了一陣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六哥兒、七哥兒、八哥兒,哪陣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趙相聽見這些話的時候,才看見一個烏帽戎衣的虬髯大漢,帶著一群差不多打扮的青壯官員(都是翰林),大步走了進來。
他一定就是我三哥了!趙相不認識趙楷,但還是聽過許多趙楷如何武勇的傳說。所以現在一眼就認出了剛剛視察完部隊營地返回的官家趙楷了,因此就大步迎了上去,向趙楷揖拜行禮:“趙相拜見官家!”
“照相?”趙楷看見一個小孩子突然溜達到了自己的跟前,自稱“照相”,就是一愣,這是誰啊?
趙相看見趙楷還在發愣,知道自己這位三哥貴人多忘事,不記得自己了,于是只好再次自我介紹道:“三哥兒,小弟趙相,乃是先帝三十二子,封韓國公。”
“三十二......”趙楷終于想起來了,看著眼前的大男孩,“想起來了,你是父皇最小的兒子,宣和七年的時候,你才兩歲......呵呵,一轉眼都那么大了!”
趙相聽了這話,只得搖搖頭道:“三哥兒,您記錯了,小弟下面還有個三十三弟。”
三十三個兒子啊!這也太能生了吧?趙楷心說:幸虧死得早,要是活到七老八十的,還不得生出一兩百個兒子?
不過趙楷卻怎么也想不起自己這個三十三弟叫什么?這可奇怪了......趙楷心想:難道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三十二弟明明是最小的一個弟弟啊!
趙楷正努力回想的時候,趙杞、趙栩、趙棫和宇文虛中已經從大堂里面出來了。趙杞耳朵尖,遠遠的就聽見趙相在和趙楷說三十三哥兒的事情,于是就插了一嘴:“三哥兒,三十三哥兒是靖康元年出身的,他是咱父皇的遺腹子,單名一個極字......沒人和您說過這事兒?”
還真沒人說過......趙楷心說:帝王之家果然親情單薄啊!
“呵呵,”想到這里,他只好笑道,“許是說過......事情太多,竟然給忘了。”
趙杞、趙栩、趙棫、宇文虛中等四人,這個時候都到了院子里面,一起向趙楷行了禮。
趙楷則招呼四個兄弟和宇文虛中一塊兒入了行在的大堂,然后又吩咐左右上茶并準備招待的酒宴。
兄弟幾人和宇文虛中就在大堂內分賓主落座,茶水剛剛端上來,趙楷就笑著發問道:“現在金陵的情況如何?是誰在當家作主?”
“是嫂嫂,”趙杞道,“大哥兒離開的時候,把金陵城托付給嫂嫂和張邦昌,不過張邦昌沒有什么主見,所以金陵城內作主的就是嫂嫂。”
“哦。”趙楷笑道,“那嫂嫂是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了......嫂嫂要用空城計啊!
趙杞、趙栩、趙棫三兄弟一起朝宇文虛中打眼色,宇文虛中笑了笑,道:“官家,吳國王妃讓您先別進金陵城,您的兵馬也不要入城。”
“什么?”趙楷一愣,“她這是什么意思?”
宇文虛中笑道:“現在金陵城的府庫空空,所以吳國王妃想請您在牛首山的離宮暫住些時日,容她替您在金陵城內籌一筆勞軍的犒賞......”
“等等,”趙楷一聽這話就急了,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怎么回事?怎么會沒有錢?封樁庫里不是有萬萬貫的財貨嗎?”
“沒有了,”趙相捧著茶碗喝了一口點茶,“都讓大哥兒花光了......封樁庫當中空空如也!”
“什么?一億貫就花光了?”趙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怎么花的?怎么可能花得光?”
宇文虛中笑道:“官家,錢哪有花不光的?特別是在大宋東南這種繁華富裕之地,別說一億貫了,就算再多幾倍,一樣花得出去。”
趙杞、趙栩、趙棫三兄弟也接著宇文虛中的話往下說了起來。
“大哥兒要跑兩廣,總不能兩手空空吧?他底下還那么多軍隊和官人呢!”
“是啊,嶺南蠻荒之地,養不起那么多人,只好在東南這邊多采買一些,到了嶺南可以慢慢花用。”
“大哥兒籌謀南逃的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三哥兒您不會一無所知吧?”
趙楷當然不會一無所知,不過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趙桓會把封樁庫里面所有的錢都花沒了!
宇文虛中看見趙楷眉頭越皺越緊,就對他道:“官家,您放心吧......吳國王妃有辦法的。只要您的大軍不入金陵,她就有辦法。”
“這和入不入金陵有什么關系?”趙楷有些惱了,“朕入了金陵,下了江南,還怕沒有錢嗎?”
不就是錢嘛!不會賺還不會搶嗎?
宇文虛中笑了笑,“金陵也好,江南也罷,皆是官家掌中之物......但是金陵和江南的錢,卻在可有可無之間!想必官家也是知道的,要不然早就可以掃蕩東南了,何苦搞什么新儒學來拉攏東南儒林?”
趙楷心說:我就該早點下手......這樣趙桓那個敗家大哥就來不及把錢都花光了。
這時趙杞又道:“三哥兒,您要多少錢?說個數,我們好回去和嫂嫂說說。”
趙楷伸出兩根手指頭,“兩千萬.......不能再少了。”
他這次帶了二十多萬軍隊南下,兩千萬給他們平分,一人也就帶幾十貫回家......當然了,也不是真的會帶著銅錢回去,北方那幾個營田路、節度使路的工商業不發達,拿著錢回去也買不到什么好東西,所以還是得在東南買了東西帶回去。
這也是趙楷不愿意破壞東南的原因......多年的戰爭和趙楷的府兵土改,嚴重破壞了北方的工商業生產,同時東南的工商業又因為北方資本、工匠的流入而極度繁榮。如果東南的工商業也遭到重創,到時候趙楷遇到的麻煩不僅是沒有錢,甚至有錢也買不來想要的東西!
宇文虛中點了點頭,“兩千萬不是小數......但也難不倒吳國王妃的。官家,您答應吳國王妃的條件了?”
兩千萬貫啊!她真有辦法?趙楷聽宇文虛中這么一說,還是有點懷疑:難道金陵的封樁庫中是有錢的,朱璉故意把錢藏起來,然后用之要挾本官家?
“朕答應了,她什么時候可以把錢籌好?”趙楷思索著問。
宇文虛中笑道:“這臣不知道,官家可以親自問吳國王妃。只要您一入住牛首山的離宮,王妃馬上會出金陵城,到牛首山離宮和您見面詳談。”
趙杞在旁笑嘻嘻道:“三哥兒,您和大嫂可是老相識了......你們從小就認識!那個兩小無猜,一塊兒長大的交情!”
還有這事兒?趙楷趕緊想想,好像是有這事兒......他已經想起來了,他和朱璉的關系好像真的挺不錯,如果不是趙桓橫刀奪愛,現在朱璉就是自己皇后了!
“好吧,”趙楷笑了笑,“那朕就答應了......三日后和她在牛首山離宮見面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