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王府,書房。
童貫和趙楷二人的密談還在繼續。
童貫這個老奸臣不僅沒認識到自己是奸臣這個現實,而且還在幻想臨了可以在史冊上混個忠良,再得個美謚,最后風光大葬埋到土里面去。
所以他看見自己全力支持過的趙楷露出了“李世民型”的真面目,立馬就看到了當個忠良的希望。今兒散朝后就在趙佶那里找了個打探虛實的借口,然后趁著夜色來給趙楷交心了。
而他向趙楷所交的心,對于初來乍到,而且并不了解宋朝歷史的趙楷而言,意義是極其重大的!
“孤王明白了!”趙楷輕輕點頭,“太師的意思是,北伐想要獲勝,光靠幾萬西軍是不行的,必須讓河北的官員百姓一起出錢出力!”
這不就是人民戰爭的道理嘛!趙楷馬上就明白了。雖然“四大兵書”上沒教過,但是學校里面卻是教過這個道理的,沒想到在宋朝也管用。
“大王英明!”童貫道,“其實咱們在陜西對抗西賊時,也是軍民官紳一起出力,并不只靠禁軍。在西北沿邊各路,禁軍只是諸軍之一,并非唯一能戰之兵。禁軍之外還有沿邊弓箭手和番兵,也都是能戰可戰之兵,實力不在禁軍之下。”
“沿邊弓箭手和番兵......”趙楷嘀咕了一下,又想起來了,“他們的實力可不小啊!”
所謂“弓箭手”,并不是指拉弓射箭的弓箭手,而是宋朝西北邊境地區的一種耕戰一體的民兵。這種民兵大致上是在黨項崛起后才開始大量出現在西北各個安撫使路的,是屬于安撫使路管轄的地方武裝。這些民兵并不是拿軍餉的,而是由安撫使路劃撥邊境附近的官田給他們耕種。在陜西的幾個土地比較寬松的安撫使路,一個弓箭手大約可以拿到200-250畝地。這250畝地當然是免稅的,另外弓箭手本人及一定數量的家眷還可以免除徭役。雖然西北的土地貧瘠,但是200-250畝的數量并不算少了,再加上家人免役的好處,足夠吸引到西北各路的壯士去應募弓箭手了,而且弓箭手們靠著那些土地,以及時常隨軍出戰得到的賞賜和戰利品,也都能衣食無憂。
另外,這些沿邊弓箭手因為時常在家門口打仗,背后就是家園就是妻兒,所以常常表現得非常頑強,甚至超過了正經的西北禁軍(也就是西軍)。
而西北沿邊各路的帥臣和將領也都知道這些弓箭手能打,所以每有大戰,都會將相當數量的弓箭手直接編入主力,讓他們和正規西軍一樣去沖鋒陷陣!這樣一來,西北禁軍的實力就被放大了——這些沿邊弓箭手的數量可不少,陜西沿邊五路(不算永興軍路)的沿邊弓箭手加一塊兒就有十幾萬之多!
除了沿邊弓箭手之外,西北禁軍還有一群可靠的幫手,就是所謂的番兵。番兵就是效忠宋朝的西番(吐蕃)或其他部族的軍隊,世代統領府州的折家軍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童貫接著又道:“除了弓箭手和番兵之外,陜西沿邊五路的撫司和下面的州軍府縣因為長久處于戰時,因此都善于發動民伕,幫著西軍轉運兵糧,修筑城池。
所以西北禁軍在陜西作戰時,左右由弓箭手和番兵相助,背后又有無數民伕轉運輸送,修筑城堡,絕不是孤軍而戰。
可河北的情況完全不同。河北承平日久,連當地戍守的禁軍都已經朽壞,遑論其他?西北禁軍到了河北,不僅沒了弓箭手和番兵,連負責轉運輸送和構筑堡壘城池的民伕都很難調集,可以說勢成孤軍!靠七八萬連年征戰,早就疲憊不堪的孤軍,想要打敗已經變成窮寇的契丹,當然是非常困難的......現在大王馬上就要去河北領兵了,可一定要吸取老臣的教訓,可不能孤軍以戰啊!”
趙楷聽完了童貫的言語,已經有些皺眉了,“太師,想在河北不當孤軍恐怕也不容易吧?”
童貫苦苦一笑,道:“老臣無計可施,但是大王總還是有點辦法的。”
“請太師指教。”
“指教不敢,就說一些教訓吧!”童貫看著趙楷道,“大宋祖制是不殺士大夫的......所以文官難治,有出身(進士)的文官更難治。大王到河北后,如有可能,就多用武資治地方。這武資如果辦事不力,大王還可以軍法從事,而文資若是誤了事情,大王又能拿他們怎么樣?這幫人打不得殺不得,只能好好哄著,怎么能打仗?”
趙楷輕輕點頭,心里不知怎么卻想到了秦檜。秦檜是文資啊!看來不能隨便找個理由就除掉......得拿到他賣國的鐵證!
“本王受教了,”趙楷拿定主意,又問,“不知太師還有什么金玉良言要說嗎?”
“金玉良言是沒有的,”童貫嘆口氣道,“不過是一些吃敗仗的教訓......西軍不可靠,勝捷軍亦不堪大用。大王若想在河北成就大業,就不能指望他們,而是要再練新兵!
而大王如果想練出真正堪用的新兵,則需牢記兩點。一是所募之兵越土越好!二是所用之將越小越好!
鄉土之兵,樸素敢戰,誠實可靠,遠勝過西軍那些兵油子。
而少年之將,初生牛犢,朝氣蓬勃,求勝心切,勇猛敢斗,比起老夫這等老朽之將,也不知強了多少。當然了,老臣所知在河北還有兩三個老將是可用的......楊惟忠算一個,赤心隊的劉宴也算一個。”
童貫真的是掏心窩子了!
他現在給趙楷提出的“三不要”,還真是金玉良言。
這三不要,一不要文資官——不是不要讀書人,而是盡量少用殺不得打不得的文資官。二是不要老將,童貫自己就是個老將,當然知道老將大多老成狐貍了,各種算計一大堆,根本干不好事情。三是不要老兵,老兵多數是兵油子,打仗訓練都不行,偷奸耍滑倒是全在行。
趙楷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手頭的兵力好像就是以老兵為主,不過將領大部分還比較年輕,只有何灌一人上了年紀。另外,難伺候文資官也不多,眼下就是秦檜、陳記兩人而已。
“太師所言,孤家牢記了!”趙楷笑道,“太師雖然是老將不堪用,但太師你卻是孤之股肱......孤明日就給官家上奏,請調太師一同赴河北如何?”
“萬萬不可,老臣現在不能離開官家。”童貫今日來找趙楷交心,當然是為了給自己謀一條后路,不過現在并不是他離開的時候。
童貫道:“老臣雖然老邁不堪,但終究將兵二三十年,還是知道如何在開封府堅守的!”
“那開封府這邊,就有勞太師了。”趙楷想了想,又道,“有勞太師盡可能勸我父皇堅守,萬萬不可棄位而逃!”
“老臣知道分寸,”童貫頓了頓,“大王最好盡早出發......如今的東京開封府已經是是非之地了。”
“孤正欲盡早動身!”趙楷道,“等孤去牟駝岡選了馬,再拿了內藏撥下的財物,便立即動身。”
童貫想了想,“財物明天或是后天一定會發下來......至于馬和養馬的廂兵,老臣可以替大王走一趟,老臣正好也要去牟駝岡將那里的馬匹都驅趕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