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這畫風不對啊 深夜。
陳諾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靜的看著前方。
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只印花的玻璃杯,半杯透明的涼開水。
陳諾盯著杯子,仿佛在思索。
片刻后,他嘆了口氣。
孫校花的心情很糟糕。
昨天在父親的辦公室里被訓斥了半個小時后,放學回家后,母親得知了自己白天墜樓,氣的和父親大吵了一晚上。
孫校花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里。
這個年代的學生娛樂方式非常匱乏,沒有手機可以玩…就算有錢人家的孩子,手機也還是諾基亞,能有個彩屏加24和弦鈴聲就已經可以出去表演凡爾賽文學了。
家用電腦更是還沒有普及——這個時候QQ的在線人數剛突破十萬,數據的主要貢獻人群,還是公司里的白領和全國大大小小的網吧。
所以孫校花只能戴上耳機,聽著MP3里那個叫周杰倫的灣灣歌手的新歌,聽著聽著就睡著了。連母親敲門叫她吃飯,她都沒有聽見。
后半夜孫校花餓醒了,躡手躡腳從房間里出來,從廚房里找出一袋子蛋糕——在菜市場里論斤稱的那種。
孫校花的壞心情來源于那個叫陳諾的男生。
孫可可同學知道自己長的好看,從小就知道。
上中學開始,班上的男生就總偷偷的瞄自己。高中后這樣的人數更多了——尤其是夏天自己穿的很清涼的時候。
但因為有一個當教導主任的父親,所以孫校花一直被保護的很好。
畢竟還只是2000年,男生們雖然叛逆了一點,但泡教導主任的女兒,這種高難度高風險的事情,還是很少有人敢做的。
然而前幾天,就有人做了。
這個人就是陳諾。
孫可可從書架上的一本1996-2000年物理題集選里翻出了那張被自己偷偷藏好的情書。
字跡很拙劣,文字很中二。
這是孫校花人生十七年來收到的第一封情書。
當時那個叫陳諾的男生,很莽撞的走進自己的教室,然后當著很多人的面,把這封信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孫校花在接下來的幾天,就成了全班的焦點!
她其實對此感受很復雜,有一點厭煩,但同時,又隱隱的有一種成為被人關注和討論的焦點,而帶來的一絲絲竊喜。
可以理解,十七歲的女孩嘛。
本來這兩天,熱度已經慢慢消退了。
可昨天下午的跳樓事件…
事實上真的冤枉,孫校花當時剛好在二樓教室外的走廊上走過,看到徘徊在一樓的那個給自己送過情書的男生。
怪只怪當時的陽光太刺眼,孫校花忽然感覺那個男生站在陽光下,仿佛身上還發著光,居然有那么一點點帥氣的味道。
孫校花趴在欄桿上偷看,探身探的猛的點,然后眼鏡又滑落了,她為了抓眼鏡,又往外探了一下…
然后就有了跳樓事件。
校花跳樓,摔在了給她寫情書的男人身上。
可想而知,這件事情明天在學校會必定會再次成為被談論的焦點。
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孫校花煩躁的翻了個身起來,很想把這封情書撕掉。可到了臨頭,又莫名的有點舍不得。
當然不是為了那個男生。
只是因為…這是自己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呀。
只能說,少女情懷總是…
矯情。
課間,陳諾坐在座位上,用圓珠筆在練習本上一筆一劃的寫著什么。
周圍的同學們照舊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前排的女生在討論藍色生死戀的劇情,爭論宋承憲和元斌到底哪個更帥一點。
后排的男生在爭論湖人隊里到底大鯊魚更厲害還是科比更牛叉。
聽到某個男生大聲說科比投籃美如畫的時候,陳諾的筆觸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落在了陳諾的面前,而四周的嘻哈嘈雜,也不知不覺在這一刻靜止了。
陳諾抬頭,就看見孫校花站在自己面前。
高二(六)的同學們瞬間進入吃瓜模式,一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激動和八卦。
“有事嗎?”陳諾嘆了口氣。
“有。”
陳諾皺眉,看了看周圍看戲的同學:“需要我和你出去說嘛?”
孫校花想了一下:“不,就在這里說清楚比較好。”
“行,那你說吧。”陳諾的語氣依然不急不緩。
面前的男生的語氣,讓孫校花忽然有些心慌,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把昨晚醞釀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前幾天你給我寫的那封情書,我看過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陳諾略微揚了揚眉。
喲?自己的這個前生,還挺有種呀,泡教導主任的女兒?
秀兒,是你嗎?
“我在和你說話呢,我說,我不能接受。”
“哦,知道了。”
“以后請你不要在做類似的事情了。”
“嗯,好的呢。”
“我們都還是學生,學生的任務應該以學習為主。”
“你說的對。”
孫校花的語氣越來越急促,而陳諾的語氣依然還是那么懶洋洋的不慌不忙。
孫校花有點懵。
這畫風,不對呀。
不過不管了,本來今天自己就是來消除影響的。
“以后,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最好。”
“嗯,我也這么想的。”陳諾終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對方,很客氣的語氣:“還有別的事嗎?”
孫校花的臉有些紅:“我現在只想把精力全部總在學習上。”
“…你期中考試年級多少名?”陳諾笑了,他忽然明白了眼前少女的用意了。
“…一百九十六。”校花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羞憤。
嗯…陳諾記得年級一共不到三百人。
于是他很認真的點頭表示認同,很好脾氣的樣子:“那你確實是需要好好學習的。”
說著,少年站起來,對著孫校花伸出手:“祝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
忽然想罵人,怎么辦?
孫校花眼神渙散的走出了教室,才忽然反應過來。
剛才…是我拒絕了他對吧?
怎么感覺,我是被人拒絕了?
陳諾坐下來,也不理會周圍的目光,繼續拿起圓珠筆,在練習本上寫字。
練習本上,反反復復,寫的是一個名字。
李穎婉 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轟然回到自己的座位,片刻后,數學老師走進教室。
上課,起立,老師好。
陳諾默默的隨大流。
“有個事情宣布一下,下個月六號,我們學校和延邊育才中學的交流競賽活動,現在可以報名了,學校下發的通知大家可以去看一看。被選拔的同學需要有家長簽字,還有繳納一百五十塊的費用…”
陳諾瞬間抬起頭來!
“老師,每個人都可以報名嗎?”陳諾忽然開口問道。
數學老師愣了一下,盯著陳諾看了一眼:“你要報名?”
“是數學競賽嘛?”
“你想報名數學競賽?”數學老師的語氣帶著一絲荒誕。
陳諾想了想昨天黑板上的題,果斷慫了,嘆了口氣:“有別的競賽么?”
“自己去看學校通知吧。好了,下面開始上課!大家打開課本,翻到第四十六頁…”
學校組織人跑去延邊那種北方的學校組織活動,確實有點古怪。但下課后,陳諾稍微打聽了一下就明白了。
八中已經進入教改,很快就要變成民辦私立中學,而資方是一個全部布局的教育產業公司,在全國數個城市都吃下了改制后的幾所學校,其中就包括了那個延邊育才中學。
組織這場活動,也是為今后的產業改制和公司集團化造勢。
2000年,教育產業化改制如火如荼。
當然,這些事情和陳諾沒什么關系。
他關心的是…
下個月六號,也就是十五天后。
而延邊…
延邊——北高麗——南高麗——漢城。
是條路子啊…
嗯…北高麗那邊,如今還是二胖當家,三胖還在發育中吧…
別說是三胖了,2000年的時候,二馬都還在猥瑣發育中。
網吧進入發展的快車道。
而游戲廳則綻放著最后的余暉。
中午放學的時候,陳諾被班上的兩個男生拉到了校外不遠的游戲廳里。
這個年代最風靡的游戲,還是拳皇。
然陳諾上手,很不出意外的被兩個同學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通。
正常,上輩子他就沒怎么玩過這個游戲。
中午之所以來到這里,純粹是因為上午上課的時候睡飽了。也想出來溜達溜達,看看這個時代的世界。
看著自己操控的不知火舞被同學的八神庵KO掉,陳諾吐了口氣,剛準備站起來,身后一只手就按在了他肩膀上。
回頭,亂糟糟的頭發,一張陌生的臉,年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臉上是那種夾雜著囂張和惡意的笑容。耳朵上夾著一支香煙。
人造革的皮夾克,袖子卻故意高高捋起,露出手臂上的紋身:一把歪歪斜斜的刀。
在這個年代,這種打扮大體代表了一種人群:最底層的小混混。
“就他媽你叫陳諾啊?出來!有事和你聊聊!”
旁邊兩個拉他來游戲廳的同學,自以為隱蔽的跟對方對了個眼神,然后火速的走開了。
陳諾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很明顯,自己被人賣了呀。
幾分鐘后,游戲廳后面的巷子里。
“我叫小刀!你可以叫我刀哥!”對方故意晃了晃自己紋身的手臂。
陳諾看了看巷子口,沒什么人。
又看了看對面身邊的兩個同伴:一個高瘦,一個矮胖。
陳諾笑了笑:“找我有什么事?”
“聽說你在八中很跳啊!”刀哥囂張的笑著,然后用一種夸張的姿態,從耳朵后取下香煙,點然后夸張的深吸一口,故意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審視著陳諾。
——這TM就是港臺黑幫電影看多了的毛病。
“聽說你前兩天還給孫可可寫了情書?小子,你很吊啊!給我的女人寫情書?問過我沒有啊?”
陳諾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他明白事情的來源在哪兒了。
很顯然,教導主任的頭銜可以鎮得住學校里的男生,但鎮不住校外的這種社會小混混。
何況,孫校花的顏值確實能打。
更何況,還有一個C的加分項。
“她是你的女人?”陳諾皺眉。
“現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刀哥摸出了一把匕首來,故意在陳諾眼前晃來晃去:“現在,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小子!問你話呢!”身邊的高胖很盡職的扮演了一下捧哏,惡狠狠的喝道:“知道怎么做了吧!!”
陳諾點頭:“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巷子口。
“你看你看,你快看啊!”趴在二樓圍欄上發呆的孫校花,被身邊的女同學拍了一下肩膀,然后順著對方的手指看去。
校門口,陳諾雙手插著口袋,用一種慢慢悠悠的姿態走進校園。
寬大丑陋但卻很干凈的藍白色校服,午后溫暖的陽光,加上少年清秀的臉龐…
“其實,他還是有一點點帥的啊。”身邊的女同學嘻嘻哈哈的笑道。
孫校花橫了同伴一眼,轉身走進教室。
晚上八點多,孫校花提著保溫桶向校門口走去。今晚孫主任加班,孫校花來給父親送飯…反正家就住在學校旁的教職工宿舍樓,倒也不擔心安全問題。
孫可可走到校門口,忽然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叫陳諾的少年,正在路邊的一輛自行車旁,用鑰匙捅車鎖。
捅了幾下,沒捅開,換一輛。
還沒捅開。
再換一輛。
陳諾一連捅了四五輛自行車。
還能怎么辦,白天學校門口的自行車太多了,晚上過來就少了很多。
陳諾起身,剛準備再換一輛,就看見了孫校花詫異的眼神。
晚上十二點還有一章沖榜